赵立德说:“现在不兴父母插手孩子的婚事了,况且你也知道铭城那脾气,认准的事情几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倒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应该劝一劝周雅欣,让她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老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或者在公园里游荡是长不大的,只有到社会上多锻炼、多接触人,才能吃一堑、长一智,很快地独立起来,学会处理应付各种人和事。我看周雅欣也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姜印华问:“难道你不欣赏郑薇薇吗?”
“郑薇薇当然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家庭也好,铭城要真找了她,真是家庭事业两丰收,让郑厅长把铭城调到教育厅去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我恐怕郑薇薇上进心太强,城府太深,将来在婚姻中完全占上风,铭城掌控不了她,那样铭城作为一个男人日子也不好过。”
“我知道你们男人,”姜印华带点酸气地说,“就不喜欢女人比你们能干,喜欢周雅欣这种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郑薇薇也是有主见、心机深,在人事上八面玲珑,社会关系也很广很灵通,有时候连我都看不透她。我也不希望铭城将来受气……要不这样,我们给周雅欣找份工作吧。你虽然没有很大的实权,但是找找人,帮她联系个合适的工作还是可能的。如果她能把工作干得好好的,在经济上不再依赖长辈,也行,毕竟年轻人是有可塑性的。”
黄嘉川和路晓雪贷款买了一套房子,请赵铭城和周雅欣去看。周雅欣推说身体不舒服,赵铭城一个人开车去看。那是一个新建的住宅小区,两室两厅一卫,面积不是很大,但装修得十分有特色。
看完了房子,黄嘉川和了路晓雪请赵铭城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唐廊”吃饭聊天。唐廊是一座自主设计建造的全玻璃结构建筑物,环境非常小资,温暖的灯光、抒情的音乐,让人感觉温暖而深沉,座椅很大,有坐垫和靠垫,让人很舒服;还有清静幽雅的庭院。菜品是中西合璧,做得很精致,颇有时尚的意味。他们点了宫爆虾球、烤鸭、牛柳粒、鹅肝酱茄子、杨汁金露、宫爆鸡丁、金丝奶酪虾……一大桌子菜。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赵铭城问他们。
“要到明年。你们呢?”黄嘉川问赵铭城。
“说实话,我现在很困惑。”赵铭城有些苦恼地说,“周雅欣依旧埋头写作,外面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关心。到我家去了一趟,我妈妈对她很不满意。其实本来改变一个人就非常困难,以周雅欣的家庭背景和她的爱好,她喜欢选择这么一种生活方式也无可厚非,毕竟一个人一个活法。可是人毕竟是社会的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周雅欣这样生活我妈妈很不理解、无法接受,必定要去改变她。我担心的是周雅欣这么脆弱,会在这个过程中受很多委屈和伤害。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妈妈尤其接受不了周雅欣的不工作,在我妈妈看来,一个女孩子大学毕业却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靠家里人养活,整天东游西荡,简直是一种堕落的表现。”
“你为什么不向你妈妈解释,让你妈妈能理解周雅欣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人,她有理想有追求有才华,总有一天,她会成功的。”路晓雪说。
“这太难了,我妈妈根本对文学、对艺术一窍不通。我想现在唯一能让我妈妈接受周雅欣的有两方法,一是周雅欣开始工作,业余时间写作,二是周雅欣能很快在写作上取得成绩和认可,让我妈妈看到她的实力。否则让我妈妈接受她真的很难。”赵铭城说完又问路晓雪,“你是科班出身的中文系学生,又接触很多文学界名人和文学爱好者。以你的经验看周雅欣,她这样生活下去行吗?她会成功吗?”
路晓雪想了想,很坦诚地说:“说实话,现在很多作家艺术家非常贫穷。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天才是幸运的天才,有许多天才是不幸的天才。比如说荷兰著名的印象主义画家凡高,他的画在他去世后价值连城,很多作品已跻身于全球最具名、广为人知与昂贵的艺术作品的行列,可是在他生前却一前不值、倍受歧视,而西班牙著名画家毕加索的一生因绘画名利双收、辉煌之至,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活着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收藏进卢浮宫的画家。我们只能说凡高是个不幸的天才,而毕加索是个幸运的天才。我对周雅欣的写作风格不是很了解,不确定她是不是能够取得你妈妈看重的那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周雅欣是个很有才华、很有潜力的作家。”
“我总觉得周雅欣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些问题,她的性格中有一部分必须改变的地方。可是我不知道这部分性格是如何形成,又该如何改变。她看上去柔弱温顺,实际上非常有个性,非常执着,不容易改变。”赵铭城困惑地说。
“在她读大学的时候,我就发现她的内心跟一般女孩子不太一样。”黄嘉川深思着说,“她好像对这个世界有种恐惧心理,容易夸大周围人的敌意,所以喜欢逃避现实,又喜欢用快乐和单纯的外表去努力掩饰这种恐惧。要知道,周雅欣出自富商家庭,她的父亲和很多亲戚不仅事业成功,而且家庭温暖幸福,有很高的文化修养和道德修养,她本人也聪明美丽。我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各方面这样优秀出色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逃避现实的心态。也许在她的生命中发生过什么对她打击和刺激很大的事情。你听她谈起过吗?”
“没有。对她的家庭和过去经历,她谈得并不多,我也不想去刺探。我只是想帮助她,又不知从何做起。我怀疑自己并没有这个能力。”赵铭城说着眉头不由自主地锁起来。
“铭城,你会不会后悔我介绍你认识周雅欣?”黄嘉川问。
赵铭城愣了愣,说:“不,我很庆幸我认识周雅欣。但是,要当她的伴侣真的是不容易。我必须提高自己,去接近她的境界。有时候,我真希望她平凡一点、世俗一点,我就不会那么强烈地被她吸引又为她担心。我也真希望自己能少爱她一点,免得我失魂落魄,在她和我妈妈之间患得患失不知如何是好。我理解你当时为什么会和她分手,因为太担心她受到伤害,太想保护她爱护她。雅欣身上有一种极有吸引力的灵性:天生慧质,善解人意,善悟事物的真谛。她极其单纯,在单纯中却有一种惊人的深刻。大部分女人不是浅薄就是复杂,像我妈妈和郑薇薇就是心灵复杂、工于利益的算计,头脑复杂,热衷于抽象的推理。所以她有她很可贵的地方。我想我非常被她的灵性美所吸引。但是,我并不认为她的人格完全健全。我想了解她的一切,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可是我感觉,她的心灵并不是完全对我敞开着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那种进入她的内心深处。”
路晓雪真挚而诚恳地说:“其实我也很想和周雅欣成为知心朋友,能够进入她的内心世界,但是周雅欣好像并不希望这样,她好像并不想对我们敞开心扉。对于她的情况,我们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就很难引导她。也许将来周雅欣会遇到那么一个人,能够进入她的内心最深处。对了,赵铭城,你有没有想过带她看一看心理医生?”
“不要这样,我对心理治疗一向有些排斥。”赵铭城说,“我也不认为周雅欣的问题严重到那种地步。我现在正在想一种折中和调节的办法,让我的家庭接纳她。比如给周雅欣找一份她擅长的工作,在实践中自然而然地纠正个性,走向成熟。也许她也会在适应社会的过程中,找到自己愿意敞开心扉交流的朋友。”
“这是个好办法,”路晓雪说:“你可以让她做编辑之类的工作,这样从创作角度来看,也不至于让她脱离社会或者生活积累枯竭。其实如果她的心态能更好、更开放一些,以她的能力,做电台的节目主持也可以。”
黄嘉川拍拍赵铭城地肩膀说:“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沉重。也许周雅欣很快会遇到那个能进入她内心深处引导她的人。”
当黄嘉川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海涛的面容在赵铭城大脑中飞快地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