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在经历激烈的挣扎,相比于受到怵乌的攻击,他更担忧的是猎灵者会误杀怵乌。泪艾回头望去,猎灵者的身影就在河面的最边缘。相比于路冉冉的担忧,她更担忧的是猎灵者会失去耐性。她知道一旦猎灵者失去耐心,路冉冉和自己就会陷入危机,随时都可能殒命。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路冉冉了,因而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初摇时,路冉冉全无反应,后来摇的力大了点之后,才将路冉冉摇回神来。他的脸色看起来僵硬可怕。
“怎么了?”他问。
“我想我们该召唤怵乌了,他在等着呢。”
“噢。”他知道泪艾指的是猎灵者,“我们开始吧。”
路冉冉深吸一口气,心跳快得他有些窒息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发出奇特的“噢呦”、“啊呜”等声音,并且时而拍掌,时而用手杖击打船身,乃至将手没入水中搅动。就这样进行了一刻钟左右,船的周围开始发生了变化----不时有鱼群游到船边,也有飞鸟盘旋在头顶。
路冉冉他们被鱼群和飞鸟催拥着,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渐行渐远。泪艾好奇地看着鱼和飞鸟,用她学到的动物言语同那些鱼和鸟打招呼。于是,鱼儿欢快地戏水,鸟儿轻快地鸣唱,泪艾站了起来,展开双臂,闭上眼感受这难得的舒畅,自然的笑意浮现在她的脸上,微风和阳光将她抚摩,她的黎黑的肤色,与自然完美交融,她就是“飞鸟”。路冉冉转身过来看着她,渐渐痴了,手垂在水中,有惬人的凉意。
泪艾发现有目光注视着她,睁开眼果然看到路冉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的脸微微一红,在飞鸟碧天下美得动人心魄。那是生命本真的美,也是人的致美。
路冉冉觉得左手处凉意越来越浓,就好像凉水注入了他的身体。可一会儿,这凉意变得深寒,甚至有一点刺痛。他不得不把目光从泪艾脸上挪开,去查看自己的手。然后,他看见一个黑色的、极为丑陋的头正吸附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嫣然一片,看来是流了不少血。那头虽然不大,但估摸着整个怪物也有几十来斤。而此刻那怪物的大嘴正含着他的手,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
“啊呀!”路冉冉吓了一跳,用力甩动手臂,想把那怪物甩下去,可怪物死死含住,就是不松口,而甩得猛了,路冉冉的手钻心地疼,似乎要被扯去皮肉。于是他用力将怪物的一半身子拉了上来,又用脚去蹬怪物的头,整个人在船上翻滚着。那怪物无鳞的身子又长又绵,泪艾跑过来想帮他,却无从下手。光看那怪物的样貌,泪艾就不愿意碰他一下。不过那怪物吮吸的速度实在很快,将路冉冉的脸色都吸得惨白。
泪艾情急之下,想起猎灵者教他们的掌法,于是催动魔能,一掌拍出一个掌形。这掌形落到怪物身上,瞬间血肉横飞,撒得路冉冉满脸都是。那怪物虽然身上被打出一个大洞,却还是不松嘴。
“再打!”路冉冉叫道。
泪艾听到后,又是一掌,这次直接将怪物击穿了。可怪物并不挣扎,还是在吸路冉冉的血。看得出来,嗜血的享受对于它而言甚至要高于保命。从它身上那个洞里涌出的血不知道是它的还是路冉冉的,亦或者是二者的混合。路冉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像花草一样在枯萎下去,他的血全往伤口的地方流淌。
这次他忍不住使出了最卑劣的手段,拿右手手指去刺怪物的眼睛。才一戳到怪物的眼睛时,怪物的嘴当真松动了一下,但随即又含紧了他的手。他彻底发了狂,手指使劲往怪物的眼睛里捅,直接剜掉了怪物的眼睛。怪物的眼睛落到他的手中,黏黏的一团软肉,还瞪着他,他差点吐了出来,惊慌地扔进了河里。于是血从怪物的眼眶里冒出,看起来极其可怖、恶心。
急中生智,路冉冉想起了才学的欺灵手,他幻化出两只不大的手掌,死死抓住了怪物的头,并用力往后扯。他催动所有能催动的魔能,终于慢慢将怪物的嘴拔出一道口子。泪艾忽然想起了大祭司的手杖,赶紧拿了过来,往那道口子里捅。
手杖一接触怪物的嘴,怪物的嘴就逐渐变得枯缩下去,然而仍是吸着不放,直到那种枯缩蔓延至它的全身。终于,在泪艾拿手杖帮助之下,怪物的头被一把扯了出去,整个落在水面上,干巴巴的,甚至没有下沉,而是浮着。
看得出来,这吸血怪物早就死去了。但吸血的本能战胜了它的死亡,即便是死了它都要吸着寄主不放,哪怕整个身子只剩下嘴,它也要把寄主的血放干。路冉冉害怕地看着它的嘴,里面有无数颗尖尖的细牙,一环一环地叠在一起。路冉冉将手放到水里涮了涮,能明显看到虎口上来点的地方有许多细口,细口里的皮肉都被吸得翻了出来,粉白粉白的。对于这种吸血的热爱,路冉冉直觉得头皮发麻。要是独自一人在河面上被这种怪物吸到,只怕要流血至死。也不知道这怪物害死了多少人,但路冉冉能肯定自己差点成为了其中一员。
他想了想,似乎《寒水城志》中也有记载:
东夜(寒水城第一任城守城号)二年,有渔夫至北捕鱼,七日不归,其妻哭告城守。城守共五人寻之,拾诸其船,尸枯而无血,无大伤,唯手有一口。又二年,城北伍业亡,觅而得诸一沙洲,其尸亦无血,无大伤,然一四尺之物衔其手,亦死,溃臭难辨,口有千齿。城守命人画其残像,以示城民。众谓:吮血。
路冉冉惊魂难定,不敢再在水边呼唤怵乌,毕竟他的兽语才学,不知道会引来些什么东西。但立在船上发出的声音又太小,因而她只得让泪艾帮忙。只是才叫了一会儿,他就异常虚弱,气短乏力,想来是被吮血吸了太多血。他往来路看了看,发现猎灵者的身影就在远处。他知道,怵乌和猎灵者都不是好惹的,他必须想一个办法,能让泪艾和他活着离开。
“吁、唔、啊、嗷……”路冉冉和泪艾在一连串的呼喊声里来到了午后。
终于,前方的天色徐徐转暗,乌云也开始堆积,路冉冉和泪艾异口同声道:“它来了。”
而后方,猎灵者的身影消失了,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但他们知道他就在周围完美地隐匿了行踪。
“一会儿,你藏到船篷里,我来和怵乌交涉。”
“好。”泪艾说着,缩进了低矮的船篷中。
路冉冉就在船头等着,看着水面拱其一个弧度,这是怵乌来临的征兆。而在那夜夺走赤螭的元核时,它小心地隐忍了很久。也就是说,它是有智慧的,只是不知道高低。随着水面拱得越来越高,风浪也越来越大,路冉冉单薄的身影被吹得有些发颤,在乌云和水面之间,他犹如一粒浮尘。
他缓缓抛下石锚,等待它的来临。
他能看见水底的暗影,那是怵乌身体的黑色。不久,暗影越来越近,刺破水面,钻出怵乌宽阔的头顶,接着是比他还大的眼睛,其次是嘴。他终于看清了它的头----那个他若是没有亲眼所见----绝不相信的大头。说实在的,他还没有好好看过它的模样。而现在,它就在他的面前,伸手就可以触碰得到。
苍茫大地,果然奇崛。
“又见了。”路冉冉对怵乌说。强大的震慑力使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