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一个商店门口,往里看了一下,柜台上的一对男女正搂在一起亲热。我本想退出去,但他们看见了我。他们快速地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女人正费力地把刚才被男人扒掉的胸罩挂上去,挂在她的乳房上。
“嘿,小子,你在干什么?”男人大声说,一脸的装模作样。
“我是来看看有没有……”
“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里卖耳罩吗?”
“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一般很愚蠢而又自作聪明的杂种最喜欢让你重复同一句话,我发誓,这是真的。
“你这里有卖耳罩吗?”我说。
“耳罩?你买那东西干什么?嘿——”他说,“现在还没有冷到戴耳罩的程度,你知道吗,小子?”他瞟了一下旁边女人高耸的乳房。她一直都没有停止戴她的混账胸罩。
“我想在天冷的时候戴上它,保护耳朵……”
“唉,没那个必要。这是真的。你只需要每天把你的混账耳朵——在天冷的时候,放进热水盆里,就行。你知道吗,小子?”他真像一只偷喝油的老鼠——油腔滑调。
其实,我一直都在看那个女人戴乳罩,所以并不怎么在乎这个杂种一直叫我“小子”。她似乎并不在意在我面前戴乳罩之类的东西,反而非常喜欢在陌生人面前露出半个让人发疯的乳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忍不住和她搞上的。光站在这个地方,就能把任何男人看得欲火焚身。
“你这里有卖耳罩吗?”我又说了一遍。
“应该有吧,可能有……”他对旁边正在忙得热火朝天的女人说,“咱这有耳罩吗?”
“耳罩?咱这儿什么时候卖过耳罩了。没有耳罩——”女人说。
“嘿,小子,我这儿没有耳罩。你去其他地方吧。”
我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这的确让人很难受。你只为买一个耳罩,而你总是遇到杂种和在你面前戴乳罩的女人,虽然你对这样的女人非常感兴趣,但你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仅仅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耳罩,其实这很简单,但总有那么一些婊子养的杂种让你失落到极点。
我掏出钱数了一下。其实就两张钞票,但我还是一张一张地仔细数了一遍。然后我把它俩放进贴胸口的口袋里,确保不会丢失。这可是三个最好的耳罩钱。我只想买一个,剩下的钱我可以买些其它的东西。我想我能顺便买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其实,我什么都不缺,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我都有,比如一双可以用来在秋天跑步的帆布鞋,一个装剃须刀的布袋子,还有一个用来在床上写字的写字板等。上个星期我还花了二十多块买了两本盗版书,一本是老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还一本是老泰格尔的《飞鸟集》。我翻都没翻过。有好几次我坐在床头无聊,想翻开一本瞧瞧,等我上完厕所回来,我就忘记了。现在,我没有心思去看它们。
我还要找一个商店。现在,我正在街上蹓跶。有一家卖化妆品的商店门口放着一具很大的音箱,从里面传出来的音乐是《德苏?乌札拉》的主题曲。音乐好听极了。这部电影我看过,讲得是一个叫德苏?乌札拉的赫哲猎人。他生活在大山深处,以狩猎为生。有意思的是,在危机四伏的森林大山里,他却生活得逍遥自在,简直是游鱼得水。后来有一个机会,应该是天赐良机,他来到一个大城市里。奇怪的是,他适应不了大城市里的生活。他整天发呆,心灵备受压抑,应该说是他非常想念深山老林中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最后他离开了大城市。不幸的是,他找不到原来的路了。他迷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混账地方。他心里害怕极了,又感到绝望。最后,他死了,死在了回归山林的路上。也许这很遗憾。如果是我,我才不会迷路呢。片子的主题曲很好听,是用日语唱的。虽然没有人能听懂,但你能听出里面的忧伤。老德苏?乌札拉就这样死了。如果有机会,你也要欣赏一下,这是一部值得看的片子。
我又来到一个商店门口。柜台边有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看《女性健康周报》。我走进来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我。她看得很认真。她在小声地默读。
“嘿,你好,你这儿有卖耳罩吗?”
老太婆抬起头看着我,“你说什么,能大点声吗?”
“你这儿有卖耳罩吗?”耳罩之类的东西。
“没有,”她摆了摆手,“这里不卖避孕套。”
“不是,不是******避孕套。是耳罩,老太婆!”
“唉,我知道有个地方,”她吃力地从椅子上下来,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小孩,你就顺着这条街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往东,那儿有一棵大街。嘿,对了,就在大街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往前走差不多几分钟就到了。那里有各式各样的避孕套。很便宜,最多也就是三块钱——”
很奇怪,你只是要一个很普通的耳罩,最多就值五块钱的耳罩,但这个老太婆却不厌其烦地并详细地给你指路,让你去买一个混账避孕套之类的东西。我难受得差一点死掉。
“嗨,嗨,你要听清楚。我是要一个耳罩,能保护耳朵的一种混账棉罩子!”我几乎趴在她的耳边口喊道。
“耳罩?哦,原来是耳罩——”她扶了扶她的老花镜,“嗯,你等一会儿,行吗,我的孩子?”
我点点头,然后她拄着拐杖差不多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走到橱窗后面。她已经苍老到极点了,连蜗牛都比不过。
接下来,我就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有各种各样的人从门口经过,绝大多数是学生。他们只要一踏出校门来到这种混账地方,就会原形毕露。我的意思是,干些极其庸俗的事,庸俗透顶。你可能会认为他们是流氓一类的人,这一点儿不假。
比如,一对男女在走路。男人的一只手总要插在女人的胸罩里,另一个手夹着烟。他们总是表现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会认为这很好玩。男人的手里必须抓点什么东西,比如女人的胸部,这样******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倍感自卑。他们都是一群极其自卑的家伙,却极力掩饰,就像捂着自己的光屁股逛街。这样的话,你一定会感到很难受。
过一会儿,但我感觉好像过去了几百个小时了,老太婆才从橱窗后面出来。她差不多又花了一个小时走到我身边。她没有拄拐杖。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打算对着路过的一对姑娘吹口哨时,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像个小偷一样。
“就这一个耳罩了,我的孩子。”她又叫“我的孩子”。我根本不是她的孩子,我敢发誓。我不认识她,但她总是叫“我的孩子”。
“这耳罩有点小了——”是的,非常小。我先前给提过,我的耳朵是一对******招风耳,巨大无比。这个耳罩只能罩住我的半个耳朵。确实如此。
“哦,正好,我的小孙子戴得正好,”老太婆说,“只要天一变冷,小孙子就戴上它。嗯,可爱极了。哎,我不知道他怎么就离开我这个老太婆了。他不会舍得离开我的。他那么调皮,整天在我面前喊‘奶奶’,嘴甜得很呦。他怎么就出了车祸呢?你知道吗,我的孩子,我天天都在想着他呢?但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我不知道,我的孩子——”
“你的小孙子怎么了?”我问。
“他死了。才八岁,太小的年龄。瞧,这就是他的耳罩。他只戴过一次,还是新的。你愿意戴上它吗?就当我送给你。”
“你想把它送给我吗?”
“是的,反正也没人戴它了。就送给你吧。你是一个好孩子。”
她说我是个好孩子。嘿,我简直感动极了。从来没有人说我是一个什么混账好孩子。我是一个“坏蛋”,几乎人人都这样喊我。还有就是,我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胆小鬼之类的玩意儿。我感觉老太婆就像我的老奶奶,像极了。
“我可以给你一些钱吗?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否则我会很不安的。”我说。
“不,我的孩子,你就拿着吧。就当我是送给一个好孩子的礼物。”她把耳罩塞进我手里。她的手粗糙极了,像老树皮。
“我还是要给你一些钱的。”我塞给她一张五元的钞票,然后就跑了出去。
现在,我终于有了一幅耳罩。它花去了我五元钱,且只能罩住我的半个耳朵,但我愿意花这个钱。仅仅五块钱而已。我不想让她伤心,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你不能让这样一位老人为你感到失望。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她的耳罩,然后给她五块钱。
我把耳罩揣进衣兜里。它小得能放进任何兜里。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因为街上的人差不多已经走光了。晚饭的时间快到了。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我还在路上走着。我现在还不饿,我没有那个必要像饿鬼一样冲向食堂。我感觉天有点冷。其实,并不是太冷。我只穿一件薄毛衣外加一个外套。我兜里装着那个小耳罩,我一直攥着它。哎,那个小耳罩的主人——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竟被车给轧死了。这真让人难受。他可能太调皮,或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和汽车较劲。他死得太突然了。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可能突然就死了,死于非命或天灾人祸。但你根本不知道下一时刻死的会不会是你,比如你走在马路上,一辆混账汽车向你冲过来,而你毫不知道,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在路上,突然倒地,口吐鲜血,没有任何预兆。想到这儿,我不禁害怕起来。虽然你早晚都要死,但每个人都不想这么早,特别是当你处在青春年少的时候。你知道,世界有许多东西你还没有见过,甚至没有摸过,就匆匆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唉,这的确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