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
西语不喜欢这个季节，因为她不可避免又老了一岁。
二十八岁，离奔三又近了一步，着实令人沮丧。
她出生的那一天，下起了太阳雨。
秋天下起太阳雨，还是比较罕见的。
父亲触景生情，想起一句诗，东边日出西边语，道是无晴却有情。于是给她取名叫陈西雨。以他有限的文化水平，能想起这句诗来，已属难得。原本是雨水的雨，后来被小学语文老师改了一个字，变成了陈西语。
自从李度来了后，西语觉得自己的运气也跟着变好了。她顺利通过应聘，成为了王晓飞介绍的那家网络公司的生活社区编辑，李度也在一个设计公司找到了工作，更巧的是，两人的公司居然在同一个写字楼，只不过一个在A座，一个在B座。A座和B座之间有一个空中花园连接，中午，两人到花园会合，边吃便当边聊天。一天之中，除了工作的八小时和睡觉的八小时，剩下的八小时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李度住在许悦以前住过的那间房，西语不肯收房租，他便转化为物业管理费水费电费，帮她分担了。每天清晨，他先起床，做好了早餐再叫醒西语。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坐公车。人多的时候，他会用身体挡在外面，让西语站得舒服一点。他经常团购一些餐饮和电影的优惠卷，周末的时候带西语去品尝美食或看一场大片。
这种被人呵护的生活像一部小清新的电影，舒适度、节奏都掌握得刚刚好，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有时候西语会恍忽，想这到底是不是爱情？如果是，为什么她没有心动的感觉？如果不是，为什么她又很享受？
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李度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位置。
周五，西语生日。李度提前下班回去准备。
西语知道，回家后肯定有一个惊喜等着她。
她刚回到公寓，就接到李度的电话。
“回来了吗？”他问。
“刚到。”
“到山上来。”
山上？西语疑惑。
公寓后面有一座山，开发商修建了一条石阶路通往山顶，山顶有一个凉亭。一到周未，李度都会拉着西语去爬山。
天已经黑了，山脚下只有一盏路灯，越往上走越幽暗，山路两边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西语有点怕。前面好像有火苗一闪一闪，像萤火虫在空中飞舞。西语被火光吸引着，快步走过去，拐过一个弯后，眼前的景像令她目瞪口呆。
每一级台阶的两端都点着两只红蜡烛，蜡烛用防风罩罩起来，烛火微微摇曳。放眼望去，一级级台阶连成一条火龙，蜿蜒着向山顶延伸，仿佛火龙冲天，直入云端。
西语的心脏差一点跳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到达上顶。
李度站在最后一级阶梯上，伸出手来迎接她，低声轻语，“生日快乐。”
西语眼中泛着泪光，从来没有人把她的生日当成庆典。在她过去的28年里，连一束玫瑰花都没有收到过，今天这样盛大的场景，她更是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喜悦和感动，眼泪有些不受控制了，语气也不觉带了几分娇嗔，“你太夸张了吧？我又老了一岁，就不能低调点吗？”
“这是我陪你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对你对我，都是意义非凡。”李度眼光熠熠，仿佛有钻石藏在里面。
西语一低头，看到他手上有伤，擦破了皮，渗出血丝。
心头一紧，忙问，“你怎么了？”
李度不以为然说，“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西语轻轻抚摸他手上的伤，百感交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对自己呵护关怀，如同亲人。她从来没有享受过被异性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也许是感动失去了理智，也许是虚荣心作祟，总之，当李度低下头来吻她时，她没有闪躲。
他吻得小心翼翼，肩膀难以自持地微微颤抖，一只手被西语握着，另一只手移到她的身后，扶住她的腰。
直到西语开始回吻他，他似乎得到了鼓励，吻得渐渐激烈起来，细细地吮吸着她的嘴唇，腰上的力量也随之收紧，将她搂得更近一点。
四周的烛光映照着他们，像簇拥着一对璧人。
这个吻，实在太久了，久到西语有点喘不过气来了。终于，李度停了下来。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用力抱了抱西语，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爱你。”
我爱你，这句她曾经做梦也想听周宇庭说的话，现在李度说出来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回一句，我也爱你……可不知为何，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和周宇庭上床的时候，她问他，你爱我吗，他用吻代替了回答。如果他爱她，一定能迅速地回答她，因为不爱，或者不确定，又不想撒谎，所以只能用吻来转移注意力。现在，她忽然理解了周宇庭当时的心情，因为现在的她，也是一样的感受。她喜欢李度，享受着他的呵护，甚至可以和他亲密接触，可是她却说不出那三个字，我爱你。
回想与李度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西语觉得自己一定是掉进言情小说里了。虽然当下姐弟恋盛行，但落到自己头上，还是觉得有些飘忽，不真实。
恋情告知许悦后，许悦大笑着说，“你的取向真是奇怪，一会大叔，一会幼齿。不管怎样，还是恭喜你。我看好你们，加油加油，争取早日名正言顺。”
西语跟着打哈哈。
名正言顺，那一天似乎还很遥远。
确定恋爱关系后，两个人依然是分床睡。西语的理由是，床太小了，两个人，有点挤。某晚，李度抱着枕头，出现在西语床边，孩子气地说，“我要跟你睡。”然后放下枕头，躺了下来。
西语装糊涂，“怎么了？做恶梦了？别怕，姐姐疼你！”
李度侧过身，搂住她说，“别说话，再说我要做霸王了。”
西语赶紧闭嘴，大气不敢出。
潜意识里，总觉得他还小，是个大男孩。接吻很美好，但……好像有点过了。
好在，李度只是单纯地“睡”，并没有其他举动。
西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趴着的，胸前的小馒头压得扁扁的。蹬着两条腿，一条已经耷拉到了床下。
李度捧着手机站在床边，对着她拍照。
“你干什么？”西语大叫，忙拉过毯子盖住身体。
“你睡觉的姿势太可爱了，像一只被人踩扁的癞蛤蟆。”
这比喻，一点也不可爱。西语跳起来抢他的手机。
李度拿来拍照的是西语的手机，他一边躲闪一边往门外退去，仗着身高优势，举高双手翻阅照片。
“手机给我！把照片删了！”西语跳着脚，却始终够不到手机，嘴里放着狠话，“李度，你今天死翘翘了！信不信我拍你的****放到腐女吧去？”
突然，李度僵住了，像遭了一道晴天霹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拧着眉头，半晌，才将手机还给西语。
屏幕上，是西语和周宇庭穿情侣装的照片。
分手后，这些照片她一直留在手机里，这是他们之间唯一可以看到的回忆，她好几次想删掉，却还是舍不得。
李度回房间换了衣服，然后下楼做早餐。
西语咬着牙，把照片一张张删掉。周宇庭已经成为过去了，珍惜身边对自己好的人，远比对着照片回味往昔更有意义。只是，九张照片，她竟然删了十几分钟。
“吃饭了。”楼下传来李度的声音。
西语赶紧下楼洗漱。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朗声说，“照片已经删了。你的手机里面有没有别的女人？公平起见，通通删掉，一个不留！”
李度嘴角歪了一下，终于不再绷着脸。
同居一室的日子，两人相处甜蜜而温馨，但小磕小绊也不少。西语除了偶尔做做饭拖拖地，其他家务活李度都包揽了。李度不抽烟，不嗜酒，只是喜欢打网游，有次西语凌晨三点醒来上厕所，见他房间透出灯光，推门一看，他居然还在砍怪，穿着背心短裤，满面油光，与平日斯文模样大相径庭。
西语悄悄走近，见他在游戏里叫别人老婆，顿时黑了脸，嗯了一声说，“原来你有老婆啊，那我不是成小三了？”李度惊得差点掉下椅子，忙嘿嘿笑着说，“游戏里乱叫的，还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在我心中，老婆永远只有一个，她就是陈西语。”虽然年龄与成熟度不成正比，但看着李度熬夜玩游戏，总有种他还没长大的感觉。年龄之差，在西语心中，总是一个隐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