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那边的疫情刻不容缓,还有向周边县市蔓延的趋势。除了政府的补助,医疗队又七拼八凑加上募捐的善款,虽说费用很是紧张,还是定在三天后启程南下。医疗队属自愿参加,队员的去留可自行考虑。宋玉就还未最终确定,对傅家,还是想避而远之。
上次的言语不和之后,宋玉没见过跟念园有关的人,这天腾祺却突然来医院找她。对腾祺,宋玉印象倒是不错。腾祺说是特地来找她的,宋玉颇感意外,微笑地问道,“是不是你们少爷又病了?”
“不是,是,”腾祺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不是?”宋玉被他弄糊涂了,听得云里雾里的。
“少爷让我来请宋小姐去念园一趟。”腾祺终于把话给说利索了。
“有什么事吗?”赶宋玉走的是他,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
腾祺老实地回答道,“这个少爷没说,只说无论如何都要请宋小姐过去。”
真是个怪人,上次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以后谁来请都不要去。这次他没病没痛的却又派人来找自己过去,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忍看腾祺为难,宋玉还是答应了。
这次裴翊就在前厅等着,他坐在轮椅上,穿着浅色的中式衣衫,面容清爽。宋玉一到,他就示意腾祺退下,说道,“宋小姐,你肯定很奇怪,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请你过来?”
“所以我来听听答案。”将府出身的小姐,镇定是从来不缺的。
“医疗队明天就要南下,我知道费用不太足,恐怕药品补给也不够,所以打算为此行提供资助。”裴翊不慌不忙地说道。
“太好了,可这些你应该跟卢院长说。”宋玉高兴之余,觉得有些奇怪。
“我另外有个条件,卢院长满足不了,你却可以。”裴翊这才打算说出真实意图。
听他这么一说,宋天玉立刻警觉地问,“什么意思?”
“我出资赞助的条件就是,你得留下作我的私人医生。”裴翊直接说了出来。
“私人医生?”宋玉迷惑了,这人讳病忌医的,突然要什么私人医生。
“我的伤情反复,而且行动不便,很需要一个私人医生。”见宋玉似乎不太明白,裴翊只好又解释了一遍。
“可这……”这私人医生的工作,宋玉很是吃不准。
“凭你一己之力能救多少人,而一整个医疗队又能救多少人,哪个价值更大,你应该比我清楚。”裴翊一句话就把利弊轻重摆清楚了。
“为什么是我?”他说似乎都合情合理,可宋玉还觉得哪儿不对劲。
“除了你,没人能一眼看出我伤病的根源,也没人能受得了我的脾气。只要我的病能稳定下来,你就可以离开,不会耽误太久的。”面对她的疑问,裴翊只好扯出了新的理由。
想到以后要天天对着这古怪的家伙,宋玉感到很是头痛,可心里也明白,这确是桩不错的交易。如他所言,这样不仅可以救更多的人,自己还能逃过去福建的左右为难。
迅速地推翻了所有的纠结,宋玉干脆地做出了决定,“好,我答应你。”
“一会让腾祺随你回去把行李搬过来。”听到她答应了,裴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唯恐有变,恨不能即刻生效。
宋玉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问道,“这么快?”
“我要是今晚病死了,怎么办?”裴翊鄙视地说道。
对这个裴翊,宋玉简直彻底无语了,一会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一会又争分夺秒地惜命。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不晓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之后,腾祺开车送宋玉回去,也将资助的经费一并带给了医疗队。
当天,宋玉搬进了念园,就此成了裴翊的私人医生。她的房间就在裴翊的隔壁,还特地安了部电话,为的是方便他夜里犯病时通知宋玉。第一晚的后半夜,宋玉被刺耳的电话铃吵醒,睡意未消地接了起来,就听到他命令的口气,“马上过来。”
第一念头以为他犯病了,宋玉没顾上计较他的无礼,披了件外衣就赶了过去。一进房间,看见只有床边的台灯开着,裴翊半靠在床头,额上渗着细密的汗。
“怎么了?哪不舒服?”宋玉轻声地问,拿起毛巾给他拭汗。
“噩梦连连,根本睡不着。” 裴翊长期被失眠所困扰着。
“那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宋玉刚起身,就被他一手抓住,没站稳,坐在了床边。
“不用,给我点安眠药,我的吃完了。”裴翊显得很是疲惫。
“长期吃安眠药会有依赖的,要不我给你按下头上的穴位吧?”这招是从额娘那里学来的,每当父亲感到压力大,额娘总会端杯参茶去书房,帮父亲按着穴位,效果总不错。
对这个提议,裴翊并没有反对,还挺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宋玉往前坐了点,先用手指轻轻按住太阳穴,慢慢地揉着,轻声地说,“你放松一点,什么都不要想,尽量放空”。
结果,每天后半夜这么折腾一次,裴翊的睡眠是好了些。到了后几天,宋玉简直是站着都能睡着了。有天早上,睁开眼睛,宋玉发现竟和衣躺在了他的床上,而他的脸离自己不过十公分。宋玉吓得一身冷汗,怎么会在这儿睡着了?
此时,裴翊也醒了,看着她慌张起身,开口问道,“醒了?”
“昨晚……”宋玉极为尴尬,恨不得立刻消失。
“还好说,哪有医生治疗时睡着的?平时吃得不多,怎么还那么沉?”不用回头看他的脸,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出强烈的鄙视。
宋玉小心翼翼地试问,“是你抱我上去的?”
“不然让你摔到地上?还是让我用轮椅送你回去?”裴翊不以为然地反问。
天啊!被他这么一顿奚落,宋玉顿时感到颜面无存,却只能怪自己不小心。
“难道担心我这个残废占你便宜不成?”第三个反问里却透着一丝受伤。
“我没这么想。”宋玉连忙撇干净。
“日上三竿了,你还要继续赖床吗?”看她还在那儿发愣,裴翊不满地提醒了句。
宋玉这才意识到还在他的被子里,立马下床跑回了房间。看着她仓皇而逃,裴翊忍不住笑了,真是个迷糊的丫头。想起她昨晚睡着的模样,看样子这几天真是把她给累坏了。
平时,裴翊还挺忙的,要么坐车去商行,要么在书房处理事情,宋玉也就是吃饭和睡前能看到他。那段时间,他也没怎么犯病,宋玉白天呆着也无聊,每天就是看看书,念园的藏书阁里的书倒不少。
时间一久,宋玉寻思老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也不知是不是敏感了,除了福管家和腾祺,总感觉下人们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宋玉跟裴翊说,想回医院上班去。他倒也没阻拦,只是说不准上夜班,晚上必须回家。宋玉听了心里郁闷,这人竟拿自己当小孩管,明明他还是自己的病人。
回医院后,宋玉一如既往地接诊看病,却觉得同事似乎在背后议论些什么,一看见自己过来又装得若无其事,也想不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有天,宋玉正准备下班回去,感到晚上有点凉,就去隔帘后面加件衣服。正好几个小护士进来更换用品,没注意到里面还有人,就边做事边聊着天。
“怪不得宋医生没南下,原来是进了念园。”她们的话题竟就是宋玉。
“不是说去给那个裴少爷当私人医生吗?”一个护士如实地说道。
“傻呀!那不过是表面文章,我听说她就住在裴少爷隔壁。”另一个护士讥笑道。
“你是说裴少爷看上宋医生了?”有人嗅出点桃色新闻的味道了。
“可不是嘛!医院里就数宋医生长得漂亮,又喝过洋墨水,恐怕那些方面的观念都跟我们不一样,说不定像外国女人那么开放。”其中有个护士笑着揣测起来。
“这可不好乱说,会坏人名声的。”旁边的护士觉得毕竟没凭据。
“她都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听说她晚上都在裴少爷房间过夜。”天晓得她们是怎么知道宋玉在裴翊房间“过夜”的。
“宋医生那么好的条件,要挑也挑个健全人,怎么找个残废?”有人替宋玉感到不值。
“这个世道,一个女人在外工作多辛苦,还不如背靠大树好乘凉,裴少爷做丝绸生意可是很有赚头的。再说,残废就更需要找个温香玉暖的,免得孤枕难眠。过去太监不都还找个同床的宫女作伴。”最恶毒的言语莫过于在背后造谣。
这些不堪的对话听得宋玉脑袋嗡嗡直响,何曾遭遇过如此难以入耳的流言。从小的家教涵养,让她并没当场发作,再说解释有何用,不过越描越黑。等那几个护士走后,宋玉才出了办公室。
谣言就像生命力顽强的病毒,一发不可收拾。渐渐地,不仅在医院里,在念园,还有镇上,宋玉对此话题都有耳闻,虽说无凭无据,却传得沸沸扬扬。最气人的是,当事人的反应要是越剧烈,人们越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