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琪说:“别给我贴金了,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那个出租车司机讲给你的故事确实很吓人,我想这只是冰山一角,梦想天堂华丽香艳的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痛苦、在绝望。你说得对,我的工作挺缺德的,我事实上成了杀害那个跳桥女子的帮凶。我以前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很狭义地在看梦想天堂。出租车司机讲的这个故事,像一盆凉水,泼到我头上,让我有些清醒。我觉得我不应该只是站在一个商人、一个管理者的角度来看梦想天堂,我要跳出去,不以当局者而以旁观者的身份,来思考一些问题。知安,放心吧!我想好了就会知道怎么做。对了,知安,你包里带精油没?我脑子有些乱,头有些痛。”
知安在包里找到一瓶松精油,说:“正好,薰点儿松精油吧!能帮你澄清思维,缓解头疼。”知安正说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心之门不允许做芳香疗法,不如我和肖琪合伙开一家自己的心理辅导所,可以大力推广芳香疗法,她做营销和管理,我做治疗和辅导。
知安立即就把刚刚冒出的念头说给肖琪听,肖琪愣了几秒钟之后眼睛一亮,说:“好啊,真是个好主意。你把新工作都给我想好了,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呵呵。”
两个人击掌约定,一起努力,尽快筹备可以做芳香疗法的心理辅导所。俩人还互相拍马屁:“知安,你怎么这样聪明,能想到这么好的点子?”
“哪里,你要聪明些,我一直觉得你财商和智商都很高,所以拉着你一起做事,心里有底气些。”
马屁拍得很舒服,两个人自己都笑了,像小时候那样开心地“咯咯”大笑。
半年后,知安和肖琪的心理辅导所筹备完毕,准备正式开张营业。
给心理辅导所取名,俩人很有默契,都想到了“安琪”。知安认为,心理辅导所今后将大力推广芳香疗法,决定加进这个内容,最后取名为“安琪芬芳心灵心理辅导所”。
选址比取名就复杂多了。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把重庆主城几乎都跑遍了,最后在解放碑和江北之间犹豫。肖琪倾向前者,她认为解放碑是重庆的地标,是最繁华的中心地段,如果心理辅导所能在解放碑站稳脚跟,就可以说是在重庆站稳了脚跟,为今后做大、做强甚至在全国发展,都打下了牢实的基础。知安更中意江北,北部新区这一带不仅写字楼林立,有成片成片的新社区,而且风景优美,举目皆是绿树、青草、繁花,感觉这里的天更蓝,水更清,人更容易心旷神怡。
两个人拿不定主意,就到网上征求卫星月的意见,卫星月说:“这类心理辅导机构不可能赚大钱,你们要考虑成本,考虑可持续发展,位置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交通方便就好。重要的是室内要建立一个场,让人一进来就被这个场吸引,并从中感受到轻松、自在与舒服。”
果真是旁观者清,卫星月的话给了知安和肖琪很大的启发,肖琪马上想到自己在江北黄泥傍那套三年来一直空着的顶跃。那是一套160平米带屋顶花园的电梯公寓,本来是肖琪给父母买的,觉得他们住在没有电梯的老楼房里不方便。父母过来看了一眼房子都不吭声,肖琪问他们怎么了,母亲说:‘38楼太高了,不沾地气,住着不舒服,还是留着你今后自己结婚用吧!’父亲也说,还是愿意和老邻居住在老地方。肖琪不想勉强父母,自己又不愿意一个人来住这空荡荡的大房子,就一直空着,也没装修。这时才发现,这套房子原来是另有使命。
知安和肖琪像两只辛勤的鸟儿筑巢一样,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把两层楼的房子和屋顶花园装修出来。她们没请设计师,只请了几个工人帮忙,两个人琢磨着每个空间的功能,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打造。坚持的原则,就是让人轻松、自在与舒服。
一楼客厅和露台之间的那堵隔墙,换成了可以推拉的木格子玻璃门。推开门,室内外巧妙连成一体,空气和视野都格外新鲜;关上门,又是另一番惬意风景。地板镶嵌着一个一个精选的小鹅卵石,与鹅卵石相对应的,是进门左边有一大堆干净得让人想上去打滚嬉戏的细砂,汉堡包形状的的布艺沙发宽大松软,躺坐皆可。一楼还设有带餐吧的厨房,饿了、渴了就进去吃喝。还有一间带桑拿的淋浴房,累了、倦了可以进去洗一下、蒸一下。
二楼是大中小三间工作室,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用的自然风干的木头,只做了防潮和防霉处理,不上漆,不打蜡。最大的一间房用的是松木,中间一间房用的是檀香木,最小的一间房用的则是安息香木。每个房间都有自己不同的气息:松木清新,檀香沉静,安息香悠远,人走进去,就像走进了不同的树林。更神奇的是,这几种气息都可以和不同的植物精油搭配,产生或放松或安静或振奋或甜蜜或幸福的味道。还有一间发泄室,借鉴了梦想天堂的贵宾室,墙壁和地板都用厚厚的海绵和棉布包着,发泄室里有各种形状的橡胶人、充气人供人发泄,还有各种有严密安全防范的武器,刀啊枪啊,棍啊棒啊,鞭啊绳啊,看起、拿起都很逼真,但不会造成一点伤害。为此,知安和肖琪可动了不少脑筋。
楼顶的花园里种满了各种植物,同样出于安全考虑,花园四周设置了高高的木栅栏,巴壁虎、牵牛花、葡萄等藤蔓植物环绕其上,筑起了一道绿色生态墙。中间随意摆了几把木头条椅。知安和肖琪都有同感,在38楼的屋顶花园看天,感觉天确实要大得多,也近得多,天气好的时候,蓝天白云仿佛就在头顶,伸手可触。晚上的星星也特别明亮,躺在木条椅上凝望夜空,就能看到调皮的星星在眨眼睛。
知安最得意的一个细节是对楼梯的处理,从一楼到二楼再到屋顶花园,是一条宽宽直直的木楼梯,至少应该做19步的阶梯只做了15步,每一步阶梯都比较高和陡,这样上楼时,人就必须打起精神,抬高脚步,用力攀登。就在楼梯的旁边,从屋顶花园到二楼,从二楼到一楼,她用原木做了一道缓坡,人坐上去可以直接从屋顶滑下来,像幼儿园的梭梭板(滑梯)。出于安全考虑,缓坡和楼梯都设计了护栏,缓坡的底部是一大堆从海南三亚运回来的干净海沙,人滑下来就掉进沙堆了,沙子软软细细,像快乐童年的一个梦。
楼梯和滑道都有各自的象征:往上走,去面对和解决心灵的困惑,肯定要难些、累些;在二楼解决好了,放下沉重的包袱,继续上楼,到屋顶去吹吹风,吸吸氧,看看天,给心灵以愉悦。下楼在滑道上下滑会是另外的一番感受,轻盈,速度,下坠,刺激,落地,踏实。那一堆散发着阳光和大海气息的沙子,是一个拥抱,也是一个告别。从沙堆里站起来,就对着安琪芬芳心灵的门,拍拍身上的沙子,向门口走去,一段心理的度假结束了,就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生活还是原来的生活,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但你一定能觉察到某种改变,因为你的心清洁了、轻松了。沉重、抑郁、失落、悲观、绝望不再是折磨你的顽疾,而仅仅是一段你愿意放下就可以放下的情绪。也许一段时间之后,你还会累,还会疲惫,重新被消极灰色的情绪包围,没关系,欢迎你再来。安琪芬芳心灵的终极理想,就是帮助你建立心理的自我清洁和自我调节能力。
肖琪说她不懂楼梯和滑道的这些象征暗示,但她觉得太好玩了。楼梯和滑道刚做好那段时间,只要有空,肖琪都会来这里,一次又一次地爬上滑下,又叫又笑,闹翻了天。她夸知安:“这是天才的设计,既锻炼了身体又快乐有趣,太棒了!”知安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是受了儿童乐园梭梭板的启示。“我想,如果成年人也能经常像孩子那样玩和笑,是不是也要快乐和开心些呢?于是就在屋子里弄了这么个滑道。”
筹备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个插曲。那天下午,知安和肖琪正在木材市场忙得不亦乐乎,肖琪的电话响了,对方自称是警官,请她到公安局去一趟。肖琪叫了起来:“我没干什么坏事呀,怎么要叫我到警局去?”
“谁说警察找你就一定是你干了坏事?你最近没看新闻吧,梦想天堂出事了,我们想找你调查一下。”警官温和的声音让肖琪没那么害怕了,她拒绝了知安的陪同,自己开车去警局接受调查。
最近知安和肖琪太忙了,全身心扑到装修上,白天要么在工地要么在建材市场,晚上都是累得半死回家洗了澡就睡觉,不看报纸,不看电视,上网也是匆匆忙忙,办了事就下线,完全不知道就在一周以前,梦想天堂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市的血案。
一位42岁的中年妇女,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些烈性炸药。她把炸药捆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成为人体炸弹,冒充清洁工混进梦想天堂,引爆了炸药。除了她自己成为碎片,还当场炸死3人,炸伤7人。
“她是学化学的工程师,对炸药知识比普通人懂得多,知道什么情况下炸药的威力最强。现场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警方调查得知,她一年半前离婚,离婚原因是她前夫和梦想天堂的一个小姐好上了。同事邻居普遍对她印象很好,说她工作认真,对人和善,处理情感问题也理性、坚强。几经努力都挽回不了婚姻以后,就同意了离婚,没吵没闹,离得很平静。离婚后,她还去做了整形手术,脸上的眉毛、眼睛、鼻子和下巴都重新做过,还做了拉皮、丰胸、抽脂,买了很多昂贵的化妆品和服饰,到处托人介绍男朋友,哪里有相亲会都跑去参加,给大家的感觉是,她在积极勇敢地开始新生活。谁也没料到,她心里还藏匿着那么深、那么狠的恨。这次爆炸她是精心预谋的,那个导致她婚姻破裂的小姐并没有嫁给她前夫,还在梦想天堂上班。她弄清楚了那个小姐那天晚上的上班时间,就去实施了爆炸计划,那个小姐是三个死者之一。此前三个小时,她潜伏到前夫住的地方,用电棍将他击晕后,乱刀砍死。爆炸案第二天后,她前夫的邻居发现有血水从隔壁房子流出,就赶紧报警,这起凶案才浮出水面。太可怕了,一场一年半以前就解体的婚姻,竞促成了这起连环凶案。”尽管是从警察那里听到的这个案件,又是在给知安转述,肖琪仍然感觉背心一阵阵的发凉。
知安心里也是深深的痛惜:五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那些无辜的伤亡者以及他们的亲人,怎么来面对这场巨大的灾难?
那个众人眼里为人和善的女工程师,为何成为了残酷的重案凶手?仅仅是婚姻的破裂、情感的伤害吗?大家不是看到她在积极自救,勇敢地开始新生活了吗?为什么她还是走上了绝路?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绝望和仇恨?离婚的这一年半里,她到底有怎样的心路历程?
知安又想到了出租车司机讲的那个跳桥女人的故事,内心就有很深的感触:是的,她们的悲剧,社会和他人有很大的责任。社会理应对婚姻提供更有秩序、更为有效的保障,男人和女人对婚姻都理应更忠诚,但这一切都没有做到的时候,作为受害者和受伤者的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只能是绝望和仇恨吗?知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肖琪说:“警察查到了梦想天堂大老板涉黑涉黄的犯罪事实,他已经被抓,我幸好早已离开,当时对很多事也确实不清楚,只是做具体管理,不然一定会被牵连进去。知安,幸好你坚持让我离开那里。知安,谢谢你!”安琪芬芳心灵的开业仪式定在周六的下午。其实也不是什么开业典礼,就是把朋友们约过来看看、坐坐、聊聊。
最先到的是心之门的掌门人沈小燕,她楼上楼下参观完毕才舒了口气,笑逐颜开地说:“我放心了,安琪芬芳和心之门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线,我们不会同质竞争了,我这段时间就在担心这个。我想,要是丁老师复制了一个心之门,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沈总,心之门是我做心理辅导起步的地方,我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结识了你这位良师益友,还认识了那么多优秀的同行。心之门对我而言就像故乡又像母校,我对它一直怀有深深的感激。我怎么可能去复制心之门,然后与它同质恶性竞争呢?这样做的话,我会瞧不起自己的。”知安诚挚地说。
沈小燕说:“我就知道,无论世道怎么变,人心怎么变,你是不会变的。你永远都会有底线、有良知,所以你永远都会是受人欢迎、受人信任的心理辅导师。但是丁老师,我还是要提醒你,在商言商,你还是要考虑到商业元素,就是盈利模式和效益增长。唯有这样,你们的安琪芬芳才能持续发展,也才有能力、有机会惠及更多人。”
“谢谢沈总,我们主要做个人心灵成长的辅导,我们想把这一块做好、做精,让来安琪芬芳的人能切实感受到心灵的放松与愉悦,同时精神上有收获、有进步。我和肖琪都没指望靠这个发大财,房子是肖琪自己的,没有房租压力,我们也不是很奢侈的人,养活自己不难。我还比较乐观,觉得踏实工作,让安琪芬芳持续正常发展,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一行是做口碑,咨客觉得有效,就会替我们宣传,介绍他的朋友过来,慢慢积累,慢慢发展。”知安说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沈小燕摇摇头说:“丁老师,个人业务是最稳定也是最长久的业务,但一个心理辅导机构,真正要赚钱、要发展,一定要做团体培训。你做过的,团体培训对辅导师是最轻松的事,也是价值最大化的事。我不希望你复制心之门,但只要培训内容不一样,你完全可以参考心之门的盈利模式,这个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的,你自己不要有心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