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位伟人则是伊巴密浓达。论荣誉,他远远不及前两位;论勇敢果断,他也不是那种受野心驱使的人,而是受理性指导的那种勇敢果断。他的思维条理性很强,简直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他本身的品德在我看来绝不亚于亚历山大和恺撒,虽然他在战场上不是百战百胜,战绩也不是那么显赫,但如果结合一切环境因素来考察他的战功,就不能等闲视之,在军事胆魄和策略方面,他丝毫不比以上两位差。希腊人称赞他是希腊第一伟人,这希腊第一伟人,也可以是世界上的伟人。至于学识,已早有这样的定论流传至今:从来没有人知道得像他那样多,说自己又像他那样少。他属于毕达哥拉斯派,凡是他说的东西,无人能比他说得更好。
他是一个优秀的演说家,其演说极能打动听众的心。他的道德和觉悟更是超过所有国家的领导人。国家大事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也是唯一能真正表明一个人的本性的事,我把国家大事看得比其他事的总和还重要,伊巴密浓达在这方面的表现不比任何哲学家差,包括苏格拉底在内。在伊巴密浓达身上,淳朴是他固有的品质,这始终是稳定的、难以动摇的。相比之下,他自称一生中最大的满足,是让他的父母享受到了卢克特勒的胜利,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他让他们享受自己的战功比让他自己享受还要快乐。
他认为,即使是为了祖国人民的自由,也不能滥杀一个无辜者。他认为,在战场上应该回避和宽恕敌方阵营里的朋友。在这方面,亚历山大就显得不完整、不坚定、不纯洁。在这方面,如果人们对古时候所有的军事将领做详细的研究,都可发现有不光彩之处。只有伊巴密浓达,时时刻刻都显露出德操和学识,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都没有做过有损人格的事。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无论和平时期还是战争时期,无论生还是死,他都是那么光明磊落。
我认为,除了伊巴密浓达,没有人的相貌和经历能让我产生如此强烈的敬仰之情。有人曾说他执意要过贫困的生活,这也许并不真实。这种高尚行为非常值得称道,但也过于艰苦,即使有心也难以仿效。只有西皮奥·伊米利埃纳斯那样做了,他的结局那样的壮烈,那样的令人敬佩,他的学问又是那样的博大精深,使我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动摇和怀疑。
在普鲁塔克的著作中,这两个人被时光带走了,这是多么令人失望,但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真正的伟人。
)第四节 笑对多变的命运
蒙田
◎导读: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很多人灵活善变,喜欢脚踏两只船。人们都认为他们处世圆滑,但这些人现在都已丧命,诡计总是会失败的。
人生如梦,命运是很难说清的。命运的反复无常,常常让人们觉得它捉摸不定。还有比命运的安排更加明白无误的报应吗?瓦朗蒂努瓦公爵同他的父亲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一起去梵蒂冈科尔内特的红衣主教阿德里安家中吃晚饭,公爵早已决定毒杀红衣主教,他事先送去一瓶毒酒并叮嘱膳食总管好好加以保存。教皇比他儿子先到一步,到了就张口要喝的,总管认为,那瓶酒之所以交他保管,可能是瓶好酒,于是,就拿来给他喝了,公爵在上点心的时候赶到,他以为人家不会动他的那瓶酒,所以也跟着喝了。结果老子突然死去,儿子也受到疾病的长期折磨,比老子更惨。
有时,命运好像看准了时机常常捉弄人。旺多姆殿下的军旗手德特雷爵爷和达斯科公爵的随从副官里克爵爷都在追求封凯泽尔先生的妹妹,里克爵爷最后占了上风。就在进入洞房之前,新郎为讨好新娘,到圣奥梅尔附近跟人动了手,结果败在德特雷爵爷的手下,成了俘虏。德特雷爵爷要炫耀自己的胜利,新娘子就不得不离开年轻丈夫的怀抱。她不得不彬彬有礼地去向他恳求,要求他归还俘虏。德特雷爵爷同意了,因为法国的贵族从不拒绝女士们的任何要求。
埃莱娜的儿子君士坦丁建立了君士坦丁帝国,多少年后,又亲手将帝国断送,这是人为的结局?有时,命运的安排往往胜过人间奇迹。记得克洛维斯国王在围困昂古莱姆时,多亏上天的保佑,城墙自己倒塌了。一位作者说,罗伯特国王离开围困前线去奥尔良庆祝圣坦尼昂节,因为他非常虔诚,在弥撒还在进行的时候,城墙不攻自破。在米兰之战中,命运将一切都作了相反的安排。我们的统帅朗斯在包围埃罗纳城时,让人在一大段城墙下埋了炸药,城墙突然从地里掀起,但又不带墙基整个儿直直地落了下来,结果被围困者依旧安然无恙。
有时候,命运的安排还替人治病。亚逊·费雷斯胸口长了个脓疮,医生们认定他已没有希望。他渴望摆脱脓疮的折磨,想着干脆死了拉倒,于是他投入了战斗,奋不顾身地冲进敌群。战斗中,他身上受伤,伤得恰到好处,脓疮扎破便痊愈了。
命运的安排比画家普罗托盖奈斯的技艺更胜一筹。他画了一条疲惫不堪的狗,别处他都很满意,只是狗嘴上的涎沫画得不中意。他恼火,便抓起吸了各种颜料的海绵块朝画上扔去,这一扔扔到了狗嘴的位置上,在那里印下了技艺画不出的痕迹。
命运的安排也在改变和纠正我们的计划。英国女王伊萨贝尔带着拥护她儿子并反对她丈夫的军队打算离开泽兰回国去,她如果在原计划定下的港口登陆,那就完了,因为敌人正在那里守候。但命运的安排却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抛到了别处,使她在那里安全登陆。
伊塞特让两名士兵刺杀在西西里的阿德拉纳逗留的蒂莫莱翁,并约好趁伊塞特在献祭的时候动手。两人混在人群之中,正当他们互使眼色,准备行刺的时候,突然有第三人往其中一人的头上狠砍一剑,然后拔腿就逃。死者的同伴认为被人发现就完蛋了,就跑回祭台求饶并答应坦白一切。
正当他交代阴谋的时候,那第三个人已被抓住,被人当成凶手,他喊饶命,说他杀死的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他运气来得正好,及时找着了证人,当场证实了他的父亲确实在列奥蒂尼城里被这个仇人所杀。在为父亲之死讨回公道的时,他有幸救了所有西西里人的长者,因而获得了一千雅典银币的奖赏。
命运有时会明白无误地贯彻它特别的恩惠、善意和慈悲。罗马三巨头宣布了伊格纳蒂乌斯父子在罗马不受法律保护。父子两人决定采取勇敢行动:互相借助对方之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使凶残的专制统治者不能如愿。他们手握宝剑朝对方奔去,命运引导着利剑击出同样致命的两剑,但对于如此美好的父子之情却给予尊重,以致彼此刚好还有力气抽回握着宝剑的血淋淋的手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的拥抱如此有力,刽子手们只好将两颗头颅一起砍下,让身子一直抱着成为一个崇高的结。
当时间抹去记忆的时候,回忆一下历史,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它往往很及时地为我们带来方便。这是一种古老的习惯,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可能做到的。
)第五节 论家庭
培根
◎导读:父母在孩子的生活花销上不可吝啬,否则就是一种错误,使孩子们变得卑贱,学会了说谎,以致堕入下流,并导致他们在获取钱财方面显得贪婪。所以,人们须要严加管教他们的孩子,而不是他们的钱包,这样才会得到良好的结果。
一般来说,父母的欢乐和哀愁都是相当隐秘的,他们不能说出自己的欢乐,也不愿吐露自己的忧愁。孩子能使劳苦成为美差,却使不幸变得更加苦涩。他们增添了活着的苦恼,却减轻了对死亡的忧惧。
生育是动物所共有的本能,而名声、荣誉和崇高的业绩则为人类所专有。我们很容易看出,最崇高的业绩来自于没有子嗣的人们,他们在其躯体的形象无从传承以后,便希望以其精神的形象来表现自己。因此,那些没有后代的人最关心后代,最早成家立业的人最溺爱孩子。
父母对每个孩子的感情都不尽相同,常常很不公平,对母亲而言这很不应该。所罗门说:“聪明的孩子让父亲高兴,愚蠢的孩子叫母亲蒙羞。”从家庭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形,最大的孩子最受重视,中间的几个好像很容易被遗忘,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往往又是最优秀的。
父母在孩子的生活花销上不可吝啬,否则就是一种错误,使孩子们变得卑贱,学会了说谎,以致堕入下流,并导致他们在获取钱财方面显得贪婪。所以,人们须要严加管教他们的孩子,而不是他们的钱包,这样才会得到良好的结果。通常人们有一种愚昧的做法,就是在未成年的兄弟之间鼓励竞争,这样的结果往往使他们在成人以后互相敌视,破坏了亲情。意大利人对待子女和侄甥之间的区别很少,只要同属一族,均一视同仁。实际上在血缘之中大都也是这样,我们常常会发现,侄子有时酷似叔叔,外甥有时更像母舅。
父母应及时选择适合孩子们的生活之路,但也不要过于关注孩子们的兴趣,因为他们最关心的未必适合他们的未来。如果孩子们才智非凡,那就不要横加干涉,一般来说,下面这句格言是正确的:“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在兄弟中为弟者通常总是幸运者,如果兄长的继承权遭到剥夺,他们的幸运就难以存在。
)第六节 论人生之美
培根
◎导读:关于美的比较,我认为容貌之美优于装束之美,优雅举止之美又胜于单纯的容貌之美。但美的最高境界,是既不能用形象来表现,也不是目所能及的。
美德犹如耀眼的宝石,最理想的位置是将它镶嵌在朴素的东西上。如果美德是在一个容貌并不漂亮但形体清秀、气质脱俗的身体里,那就是最好的情形了。
一般来讲,外表很美的人在其他方面不一定有什么出色的美德,好像造物主在其忙碌的工作中只求准确,而无心创造完美的东西似的。那些很美的人可能很有教养,但却胸无抱负,他们注意的是举止,并非美德。不过这种观点并非千真万确,因为罗马的奥古斯都·恺撒、提图斯·韦斯帕德、法国的菲利普、英国的爱德华四世、雅典的亚尔西巴德、波斯的伊斯迈尔,都是高尚的伟人,同时也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俊男。
关于美的比较,我认为容貌之美优于装束之美,优雅举止之美又胜于单纯的容貌之美。但美的最高境界,是既不能用形象来表现,也不是目所能及的。
卓越之美都有某种奇妙之处。谁也说不出呵佩勒斯和阿尔伯特·丢勒究竟哪一位更能哄骗人:其中一位是按照几何学的比例来画人,另一位则从几个形象迥异的面孔中选取最好的部分来创作一张完美的面颊。我想,这样的作品,除了作者本人,谁也不会喜欢。这不是说我认为一个画家不可能创造一张比现实更好看的面孔,而是说他应当靠一种灵感去创作而非依靠什么规则去描绘。谁都会看见一些面孔,如果你把它们逐步加以审视,你就会发现哪一张面孔都不好,但如果把各个部分凑在一起,你就会觉得那些面孔妙不可言。
如果美的主要部分是在优雅的举止之中,那么老年人常常看上去更和蔼可亲。阿拉伯有一句谚语“四季之美在于秋”,而年轻人却往往由于缺乏修养而不配得到赞誉。
迷信的蒙田
据说蒙田是个非常迷信的人,他对梦的预兆以及各种先兆总是深信不疑。蒙田还认为星期五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因此他从不在星期五动笔写作,对于“13”这个数字则更是避之如瘟疫,与“13”有关的任何事物他都从不接触。蒙田在临死之前也曾有预感,他说:“现在我将永远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