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慈快要临产了。
宋河一去不复返,余庆堂的事,全靠她在幕后指挥,海喜喜与几十个从星星峡赶过来的弟兄,在药铺里不停地忙碌着。由于不熟悉这个行当,收购大黄难免受一些欺骗。
施念慈便在每晚关门打烊之后,坐了骡车到药铺去,连夜把大黄分类,并叫海喜喜他们一些开药铺的基本常识。
一天晚上,施念慈处置完药铺的事务,出了大门,打算回西城墙的住处时,忽然发现夜空中,一轮月亮又大又圆,高高地挂在那里,把无边的清辉洒向大地。微风吹来,飘过一阵花的香气。而紧邻的庆余堂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她熟悉的声音,那是她的老父亲施乃千在说话。
施念慈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她忍不住想走过去,看上一眼父亲。当她刚迈步走向隔壁时,那院门忽然开了,几个人出了门,朝她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施乃千。
施念慈与小元子,急忙转身,逃也似的回到余庆堂。
她们把大门刚刚关上,施乃千等人就走了过去。
顺着门缝,施念慈看见父亲的头,向这边转了一下,仿佛是要看穿这大门里面的秘密。她赶紧缩回了脑袋,等那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知为什么,施念慈的眼里,流出了泪。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心里很疼,可又说不出来。
小元子似乎很理解她,没有说话,吩咐车夫把车备好,然后扶着施念慈上车,回家去了。
骡车走过静夜的街道,蹄声均匀地撒在路上,传出有节奏的动感来。
月光如水,倾泻地面,使清冷的土地有了些微的温暖,这就是家乡带给人的踏实。几年来,施念慈在祁连山上,卧虎寨中,尽管睡觉有人巡夜,吃喝有人伺候,可她时时从梦中惊醒,觉得心底里不能安宁。现在,即使她只能在黑夜里活动,可她觉得这街道,这城墙,都是那样的温馨。
骡车经过鼓楼时,她们被巡夜的兵勇拦住了。
“做啥子的?”兵勇打着灯笼,朝前照着。
车夫回道:“余庆堂的,送掌柜的回家歇息。”
领队的兵勇觉得蹊跷:“掌柜的这么晚还没歇息?打开轿帘,让我们看看。”
车夫不愿意:“真的是余庆堂的掌柜的。”
“少废话,打开检查。”
有兵勇上前来,就要揭开骡车轿帘。车夫阻挡,被推了下去。
正在嚷乱的时候,轿帘掀开了,小元子从里面露出半个脸来:“谁在外面吵嚷?”
兵勇们一见,都觉得稀奇。他们都听说过余庆堂的事情,也知道余庆堂的掌柜迟迟不露面。可是,没有想到,在这月光清辉的夜晚,他们真的看见了余庆堂的掌柜,且还是一个丫头,这么年轻,这么心疼。
兵勇们不禁浮想联翩,看得呆了。
小元子一声娇斥:“看啥子看嘛?你们到底想做啥事?是拦路,还是打劫?”
兵勇们醒过神来,忙朝后退了几步。
小元子喝令车夫:“车夫,走唦!”
车夫连忙操起缰绳,一屁股坐上了车辕,扬手就是一鞭子:“驾!”
两匹马猛然发力,骡车一个趔趄,冲了出去。
几个兵勇差一点被骡车轧上,急忙朝后躲闪,有两个站立不稳,仰面跌倒,摔在了大街上。小元子看得好玩,咯咯地笑了起来。
马蹄声伴随着小元子的笑声,撒在了夜空里,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