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的城门被季良策拍得山响。
可是,城墙上一片静寂,仿佛城里的人都睡死过去了。连方才在城楼上一直在观看的金生银与王二蛋的脑袋也不见了踪影。
季良策又是踢又是打,折腾了小半天,里面仍是毫无动静。
施念慈一直默默无语地看着他在喊叫,既不走开也不坐下,就在那里站着,好像她的脚落地生根了一般。
季良策无计可施了,回头看了看施念慈,欲言又休,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城门下面。施念慈此时方才开口:“咋?不喊啦?”
季良策摇了摇头。
施念慈仍是平心静气:“你爹啥意思唦?”
季良策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
施念慈又问:“那,咋办呢?”
季良策回道:“你说咋办?”
施念慈冷笑一声:“你是俺的男人,你问俺咋办?”
季良策站起来,走到施念慈身边:“我,问你个话。”
“说吧。”
“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你真想知道?”
“嗯。”
“俺也不知道。”
季良策一愣:“你不知道?”
施念慈面无表情:“不知道。”
“你咋会不知道呢嘛?”季良策有点急。
“俺凭啥会知道?俺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肃州城。”施念慈声音高了点儿。
季良策挠了挠脑袋:“这,倒是的。那,绑的土匪你认识吗?”他忽然觉得问话不妥,把辫子甩到了脑后。
施念慈笑了,随即又收起笑容,面若凝霜:“你是说我私通强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唦!”季良策急忙辩白。
施念慈不说话了。她把马牵到不远处的树林里,从马料袋中掏出草料,喂起马来。尔后,自己从干粮袋中拿出一块饼子,大口嚼起来。
季良策瞅着施念慈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一边恨老爹心肠太硬,一边又担心施念慈上马离去。他看看城门,跺了几脚,又跑到施念慈跟前,团团转圈。
“你饿吗?吃块饼子?”施念慈招呼季良策。
季良策随口答道:“我不饿。”随即,他又把手伸出来,接了施念慈给他的饼子,“我吃不下。”
“吃吧,人是铁,饭是钢。吃了再去敲门。”
“那要是敲不开,咋办?”
“敲不开,你也要问问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公公,他到底是个啥意思嘛?总不能既不接纳我,又不休了我,让我站死在这嘉峪关城下唦。”
“你放心,我一定让爹爹开门。我一定娶你。”
“你已经娶了我。”
“是的,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可你爹不愿意。”
“他会愿意的。我会让他愿意的。”
“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他要是不愿意,我宁可陪你站死。”
“我可不想站死。我还没活够呢。再说,我爹也得要我养老送终唦。”
季良策把咬了几口的饼子递给施念慈:“你等着,我再去叫。”
季良策找了根枯木棒,跑到城门前,猛力地敲击起来。
敲击了半日,仍旧不见动静。
季良策回头看了一眼施念慈,施念慈脸含悲愤,在注视着他。季良策心里疼痛,急得在城门外来回转圈,一时找不到什么办法。
忽然,城门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哥哥,你别着急。爹爹正在和妈吵架呢。”季良策听出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小妹妹狗蛋的声音,急忙问道:“狗蛋,爹和妈吵啥呢?”
狗蛋说:“爹爹要写休书呢,妈不让,说要开门让嫂子进来。”
季良策问:“那最后呢?爹愿意了吗?”
“没有。爹爹把妈打了。爹爹说,要是想让嫂子进门,除非他死了。”狗蛋说,“哥哥,嫂子呢?她长得心疼吗?”
季良策心里一阵疼痛,他伤心地回道:“狗蛋,谁在看守城门?”
狗蛋说:“是,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好,你喊他们过来,我有话给他们说。”
“好的。”
一会儿,里面传出话音:“少爷,我是金生银,您有啥吩咐?”
另一个声音说:“俺是王二蛋。”
里面传出一声脆响,金生银的声音很重:“傻
,谁叫你说话哩!”
王二蛋的声音也充满了怨气:“不叫说话就不说,凭啥打俺?”
季良策喊道:“金生银,把门打开。”
金生银小声说道:“少爷,不是我不开,是游击大人的军令,我不敢开。”
“那好,你不开门,我就死在这城门外。”季良策高声叫道。
金生银慌乱地劝阻:“少爷,你不能死呀。你刚娶了婆姨,还没入洞房呢嘛?死了太可惜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不能死。”
季良策回头看了一眼施念慈,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老爹不能容纳念慈,我活着也没啥意思。生银,小妹,你们给游击大人带个话,我就是死了,到阴间还是要与施念慈做夫妻!”
季良策把辫子围脖子缠了一圈,把辫梢咬在嘴里,退后几步,噔噔噔朝前猛跑,把那一颗圆润光洁的脑袋,朝城门边的石板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