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侧耳细听，闻茹也听见咣咣的响声时隐时现，好像是铁器砸在地下的声音。
杨玲仔细听了一会儿，说：“张姐，是脚镣的声音。”
张姐皱着眉头分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就是的，来了个重刑犯，肯定放在我们04监室，我们04监室现在才九个人。”
李红霞说：“到我们04监室好呀，我还没有见过重刑犯哩。”
丁喜说：“那有什么好见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嘛。”
孙秀莲说：“一点儿都不好，大铁镣丁零咣当的吵死人，晚上怎么睡呀？”
张春兰瞥了孙秀莲一眼，说：“我就不爱听你说这种自私的话，怕吵就不要进来，你家里安静，回家睡去。”
孙秀莲瞪了张春兰一眼，没有说话。
杨玲说：“你瞪啥？张姐说错你了？”
孙秀莲说：“关你什么事儿？说什么话都要你插嘴，你算干啥的？”
杨玲说：“我算坐牢的，咋了？”
孙秀莲不屑一顾地瞥了杨玲一眼，鼻子里哼哼了两下，掉头不理了。
“嘘，坐好，过来了。”张春兰提醒大家。
所有人赶紧坐整齐了，眼睛都望着门口，一脸的严肃。铁镣拖在地下一步一咣当地向这边走来，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对于闻茹来说，铁镣戴在人的身上那是在电视上见过的情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可现在自己不仅身临其境，与这些戴铁镣的人日夜生活在一起，而且那铁镣还很有可能会戴在自己的脚上，闻茹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廊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唯有铁镣的撞击声在那里愈发显得刺耳。咣当、咣当……那响声仿佛敲在闻茹的心上，敲得她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缩紧了，她不断地深呼吸来缓解自己过度紧张的神经，她害怕自己因此而休克过去。
其实那响声并不是很大，就是走路时带动的一点儿声音，只是闻茹由于害怕，把它发出的分贝扩大了，所以在闻茹听来就如旱天的惊雷震得她浑身直颤悠。
正如张春兰所料，铁镣声在04监室门口停下了，冯婉打开监室的门，带进来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中年女人。
张春兰喊了一声：“起立。”大家都站了起来。
冯婉对大家说：“我给大家先说明一下，她叫付月英，刚刚进来的，刚才我们几个队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她放在咱们04监室，这是对04监室的信任。付月英不识字，身体也不是太好，大家不要歧视她，要在生活上多给予照顾，我希望04监室要发扬以往互帮互助的好传统，成为名副其实的文明监室。大家听清了吗？”
“听清了。”大家回答。
“张春兰。”
“到。”
“仔细给付月英再做安检，不能把违禁的东西留在监室里。”
“是。”
冯婉对付月英说：“刚才向队长在办公室里已经跟你说了，你就按照向队长说的那样做，在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就打报告，我们队长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付月英点了点头。
冯婉又安顿了大家一番，说：“大家坐。”
“是。”
等冯队长锁上监室的门走了，大家这才回过脸来看付月英，她脚上的那副脚镣就让人感到很不舒服。还有，监室里所有的人穿的都是蓝色的号服，而她穿的却是代表重刑犯的红色的号服，时刻都能让人感到有血腥的成分在里头，越发显得与众不同。
“你多大年纪了？”张春兰问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四十五。”
“四十五？跟我同年呀！”张春兰的表情有点儿意外，“你什么案子？”
付月英抬头看了看，似乎没有听懂张春兰的问话。
“你咋进来的？为了个啥事儿？”杨玲解释道。
“我杀人了。”
“杀人了？”张春兰也很吃惊，“就你也能杀人？杀的谁嘛？”
“我老公。”
“我靠！”丁喜喊道，“谋杀亲夫呀？有种！你是怎么杀的他？看你的样子只怕连一只鸡都杀不死，你能杀人？是放的毒药吧？”
“不是，我用榔头把他敲死了。”
“噢？！”李红霞夸张地捂住胸口，瞪大眼睛问，“是不是真的？”
付月英垂下头不做声。
张春兰招呼付月英坐到自己身边，问道：“为了啥？为什么这么恨他？来，说说，你不要急，慢慢说。‘傻姑’，把水拿来给她喝一口。”
“傻姑”赶紧把一个水杯递给付月英，眼睛定定地盯着付月英的嘴巴等她讲怎样杀的人。
“你坐下。”张春兰推了“傻姑”一把，“你知道个啥事儿？要你掺和。”
“傻姑”歪歪身子准备就近在付月英的身边坐下，又被杨玲一把推开，“傻姑”一个趔趄踩在李红霞的脚上。
“哎哟！”李红霞弯腰摸着脚骂道，“你要死了，看着点儿行不行？你不坐下到处窜什么呀？哎哟，疼死我了。”
“你要死了！”丁喜骂着，抬起脚踢了过去，“傻姑”身子又歪到孙秀莲的身上。
孙秀莲也叫了起来：“哎呀，到处乱靠脏不脏吗？值日生，你管管她嘛。”
“坐下！赶紧找地方坐好，你再不坐下看我不揍你。”张春兰恼火地招呼“傻姑”。
“傻姑”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骂懵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傻傻地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看着大家。闻茹见她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被大家推来搡去地骂着、打着，觉得她很可怜，就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旁边来，本来闻茹是坐在最后的，这会儿“傻姑”坐最后了。“傻姑”看了看自己的位置觉得不对，她想了一会儿，呼地站了起来，她推了闻茹一把也不说话，只是跷起大拇指向后扬了扬，示意闻茹向后坐。闻茹也不跟她计较，向后挪了挪身子腾出一点儿空隙来，“傻姑”高兴地坐下了，她看看闻茹，一脸的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