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房间之后,莫听南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又是那个温暖到无边无际的梦,一家四口,相亲相爱。
莫听南渐渐明白了血脉相连的意义,那是一种任凭时间与空间,任凭生死也无法阻隔的情感,穿越时空。
莫听南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又是深夜,这是第几个深夜了,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每一次醒来,她都能看到对面床上睡得分外安详的易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一直帮忙着料理那些琐事,一直给自己那个温暖的拥抱……
莫听南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外套。
凌晨的街区分外地冷清,也是那个凌晨,坐在出租车里,穿梭在这个城市里,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姐姐在城市里的某一个地方,正拿着刀划破手腕上的大动脉。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吧,听说是一刀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时间是在凌晨时分,大家都沉浸在梦乡中,又有谁会注意呢;鲜血流到了天明,会不会染红了东方的那一层鱼肚白?
不知不觉,莫听南发现自己走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前,而今已经易主。小屋里没有任何的光亮,不知道新主人有没有搬进来,不知道新主人会怎样去摆弄庭院中的花草,不知道新主人会怎样处理那些已经有些破烂的家具……
巷子口的那盏灯还是那么忽明忽暗,莫听南走到那个灯柱前,白色的油漆早已经剥落,露出斑斑驳驳的红色的铁锈。
走进那条以前上学的必经之路,她又想起来了黎曦那绘声绘色的关于这个巷子里冤魂的描述,但是那种恐惧已经烟消云散了。有什么好怕呢?就算是真的有鬼,那该有多好,姐姐就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了。姐姐,如果你真的变成了鬼魂可以四处飘荡,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再去找那个男人了,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一步也不许离开!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莫听南停下了脚步,一切都好像时光倒流了。
他站在那历经沧桑的路灯下,因为背着灯光,莫听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走到她面前,捂住她的双手,使劲地搓着,“冷不冷?”
莫听南没有回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直看着他。
时光无法倒流。
虽然是一样的巷子口,一样的路灯,甚至是一样的初春时节,但是毕竟不是当时,因为当时的那个少年不会走到你的面前,牵起你的手,问一声“冷不冷”。
“你怎么会在这儿?”半晌,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他替她紧了紧围巾,“看你一个人一声不响地就出来了,我放心不下,就跟着出来了。”
“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是我一直没睡。我知道你半夜一定会醒来,我觉得那时候我要在你身边。”
她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来,“易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轻轻抱了抱她,抚着齐肩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
他牵着她在这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走着,“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好像,你确实是在这里出现过。
“也许是以前上学路过吧。”莫听南看了看那路灯,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有小虫子围着它转。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记得那时候……我好像在这附近看到一个女生正被一个男人挟持……好像是打劫……”
莫听南的心咯噔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我就路见不平,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就把那男人打晕了。”
“再然后呢?”莫听南追问道。
“没有了啊,就这样了。”
“真的没有然后了?”
他看着莫听南那一脸的焦急,“你怎么对这事儿那么感兴趣?你是不是想问我跟那女孩儿有没有下文?”
被他这么一问,莫听南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不是。”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发誓,没有下文了,我连那姑娘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莫听南哑然失笑,你当然忘记了,七年了,连我自己都几乎有些记不清楚了。记不清楚你当时穿的是不是那件灰色的毛衣背心,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记不清楚你当时不是背着那个黑色的双肩包;记不清楚你当时是不是问我一声“你没事儿吧”;记不清楚后来你是不是把我送到了家门口,才让我惊魂尤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生也许还记得,也许到现在她都还记得,也许这会变成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记忆……”莫听南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不会告诉我你认识那个女生吧?”他看着她。
“不是,我只是说也许。”
“就算记得那又怎么样?都过去那么久了,难道要抱着回忆过一辈子吗?”
这样话这么地熟悉,很多年以前,好像黎曦也对自己说过,那时候自己是那么笃定地相信抱着回忆过一辈子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此时此刻,看着易文像是拼凑着残片一样非常勉强地拼凑着过去的那些记忆时,她突然觉得当初的笃定是那么地幼稚可笑。不知不觉想到了姐姐,一路走来,她都是抱着回忆,至死也是为了那点该死的回忆。
对于易文来说那么无足轻重的那个近乎模糊的记忆却成了牵绊自己七年的刻骨铭心,这是等价的吗?
不幸中的万幸,那个人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牵着自己的手,说着他记不清的过去的点点滴滴,在这寂静无人的凌晨时分。
他们在街边的一家早点摊上吃了早餐,豆浆油条。莫听南的胃口还是那么地糟糕,勉强喝下了几口豆浆。太阳出来之后,莫听南就把窗帘拉起来,躲到了被窝里闭上眼睛,就算睡不着也闭上眼睛。
看到钻在被窝的莫听南,易文觉得昨晚简直是做了一个梦,那是这么多天以来,莫听南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在他把莫听南的外套从沙发上拿起来的时候,一个小药瓶子滚落到地上,他看了一眼用被子蒙着自己的莫听南,没有动静,便俯身将瓶子捡起,瓶身上赫然写着“麦普替林”,一种典型的抗抑郁药。他突然明白,原来这几日的安然入睡也是她不情愿的。
几天以来,她不哭也不闹,最剧烈的一次也只是那一天,从此以后她就是一直安静的。哪怕是面对项阳,她也不闹腾。易文以为,那个安静的莫听南回来了,但是他看到这瓶药的时候他才明白,那样的安静之下掩藏了她巨大的被压抑的情绪。
接近中午的时候,莫听南从被窝里钻出来,露出一张脸,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易文,“你要走了吗?”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她身边,理了理她额前的刘海,“我们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去哪儿?”她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