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十月桂花的幽香飘进了宫殿内,给这看似华丽却清冷无比的宫殿添了一份生气。
放下手中的朱笔,一日的奏章终于批阅完,微微揉揉眉心,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君山银针,长舒一口气。
五天前,苏未明的逝世给宿年的打击很大。那天听内侍说,她待在一问天心不肯离开,抱着苏未明的尸体大哭。直到他亲自来到一问天心,看见她哭得精疲力竭。趁着她哭累了睡去后,他命人将苏未明的尸体火化,免得徒增哀伤。
“公子,不好了,有人夜闯九重塔!”
止殇原本漠然的脸上神情一动,挑眉道:“非姜国王室闯入九重塔,便是自寻死路。”
“可……那人已经闯入第七重了!”
止殇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看来是个高手。
九重塔安放的都是历代姜国王室的骸骨,对方为何要闯入其中。即便是盗取陪葬品,也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破当年天心宗……师净衣留下的“终门”画壁。
“就连当年皇师苏未明闯九重塔,到了第八重就力竭了。”止殇饶有兴趣地说道,“那就派兵拦住他,我看他还能熬到几时。”
“可是,如今无人是他的对手,闯九重塔之人是……帝师莫衔!”
止殇一怔,笑意未减,“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让他去吧。”
“当年皇师闯九重塔毁了四张壁画,可是帝师对壁画上的机关一窍不通,看见一张毁一张,九重塔就快要被帝师拆了!”
止殇皱眉,还真是让人头疼。这个帝师莫衔,既怕热又小气,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是个破坏力极大的人物……
“他来九重塔的意图为何?”止殇淡淡问道。
“这……”护卫犹豫了一下,“帝师抢走了先王后的尸骨。”
止殇微阖双目,淡淡道:“让他去,退下吧。”
待到整个长乐宫只剩下止殇一个人,他脸上浮上一丝苦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淡淡蔓延开,长叹道:“孤不曾做过什么好事,不如成全这一段遗憾……”
先王后……宿年的娘亲,姓酒,闺名言年。
柳岸镇。
阔别五十年之久,可这里的一景一物却深入骨髓地清晰。
莫衔一身云纹锦青衣,这种被世人认为极其名贵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世人说,衣锦还乡。如今的莫衔早已权倾朝野,大宗师人人敬仰,却再也回不到五十年前在柳岸镇的少年疏狂。
远远地瞥见一座临湖小筑,桃花虽已惨败,但烟雨依旧。
“师兄,小酒,我们终于到家了。”莫衔轻声道,嘴角勾起一个类似微笑的神情,但这并不是单纯的微笑。
江南的土,埋葬江南的人。功名利禄散尽,一切终于结束了,他也回到了起点。
起初的几年,还有很多王侯亲自登门拜访,去柳岸镇临湖小筑请这位大宗师出山。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少了。慢慢的,关于五十年前的这段风花雪月,成了传奇。可是,说书楼还是喜欢讲他们的故事,有关于师净衣的,有关于苏未明的,也有关于莫衔的。
很多年后,你若去嘉兴的烟雨楼,如果有缘便能看见一名蓝衣男子,永远的十七岁的容颜,喝着酒气香醇的龙年酒,每每喝醉便会流下泪水。或许,你还能在有着十里桃花的临湖小筑,看见一名蓝衣男子,花间一壶酒,守着三座坟墓。
第一座是他的师父,第二座是他的师兄和嫂嫂,最后一座是留给他自己的。
时光荏苒,一晃眼便入冬了。
烨城东郊的梅花开了,一阵阵香味弥漫。
一家别致的酒家,店内空荡荡的,就连店小二也懒得张罗。靠窗的桌子上摆着四碟热气腾腾的小菜。一壶酒正煮着,酒味醇香诱人,在这种天气饮下再好不过。
容钦倚在椅子上,神态慵懒至极。依旧是紫袍长衫,金蝉冠束发,一双丹凤眼很是蛊惑人心。他就这样坐着,仿佛在等人,又仿佛在冥想。
宿年进入这家酒家时第一眼就瞥见了他,这让宿年很是恼怒。
昨夜,宿年正在须弥宫吃火锅,一支长箭射了进来,不但坏了一锅刚煮好的火锅,还溅了她一身油腻,若不是冬季穿的衣服多,她定然被烫得钻心刺骨。
长箭的翎羽上系了一张字条:明日未时,烨城东郊酒家一聚。
宿年二话不说,一拍桌子,恼怒地说道:“容钦,你为何要一箭射入须弥宫。”
他看见宿年笑了笑,很是悠然地说道:“以免惊动锁雪阁的那位,所以就低调地约你出来。”
宿年哭笑不得,容钦很是低调的一箭,不但毁了她一顿夜宵,还被误认为刺客前来,闹得宫里人心惶惶。如此还算低调,那么他的高调,定然会惊世骇俗。
“请问您高调的做法是什么样的?”宿年闷闷道。
“还没想好。”他淡淡道,将炉上暖好的酒倒了一杯给宿年。
宿年觉得,他每次找她,都搞得她很是闹心。
“我不喝酒,他不喜欢我喝酒。”宿年将酒杯挪到容钦的面前。
“他?”容钦诧异,继而想起了些事情,“也是他帮你治好腿疾的?”
宿年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太傅是她心里的一个痛处,有时候她会觉得太傅什么都没有教会她,有时候却得他该教全部都教给了她。他为了救宿年搭上了自己的命,这样的恩情她无法言说,更无法报答。
“不是,是太傅先生治好的。”
“你家太傅好大的本事,当真看不出来你是他徒弟。”
“你什么意思?”宿年冷声道。
“我的意思是,如此高师教出这样的徒弟,实属不易。”
宿年一拍桌子,很是恼怒地说道:“容钦,我告诉你,姜国是我的地盘,你再讽刺我,小心乱棍打死你!”
他听完这话,不但不配合宿年做出一个惊恐的表情,还在一旁轻笑。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宿年低声说道。
“琰城说的。”他喝了一口温好的酒,“那****和止殇拉拉扯扯,我就在怀疑你们的关系。私下里派人去查,却被琰城发现了。他怕我惹人非议,便把实情告诉于我。”
“你……”宿年指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宿年如此相信他,将他当真挚友,他却暗地里调查她的身份,藏得好深啊。
容钦瞥见宿年坐下后却不动筷子,在宿年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多吃点,这回我做东。”
宿年看着碗里的鱼肉,咽了一口口水,“容钦,我委实吃不下。他吃晚饭特别早,我已经陪他吃过了,如今还没到吃夜宵时间,我当真不饿。”
“你故意的?”他一挑眉。
“可你没有在昨天的那张纸条上,写清楚要请我吃饭。”
宿年把自己碗里的鱼肉夹到容钦碗里,“姜国君河的无鳞细鱼是一大特产,味道很是不错。”
“姜国的特产食物不是钩弋元宵吗?”
宿年浑然一抖,颤巍巍地说道:“此元宵侵犯了钩弋公主的姓名权,已被明令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