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上柳姑娘。”我喊住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徘徊在绝望的边缘,这句话轻得似乎只有我才能听到,“其实我是萧以铮。”
她皱了皱眉头,没有听到。
我望着她,终是没有说出口,反倒说了一句,“上柳姑娘,这紫色的衣服,真好看……未宸说的。”
很多年后,经常看见贵为瑷夫人的她,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色衣裳,我只能旁观,淡淡地说一句,“阿柳穿这一身衣服,真好看。”不温不火,从容不迫。
这个世界,挺残酷的。
卿未宸终于撑不住了。
他比我小一岁,就在他即将十五岁的那一天,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整张脸丝毫没有血色。他本就生得好看,就连一向冷若冰霜,高傲无比的凤帝后也这样说,如今一病,越发验证了那句话:美丽的东西,绝不会为人所停留。
在所有人都猜测,公子未宸即将不久于人世时,那个预言卿未宸会为一个女人死三次的僧人阿难出现了。他告诉父君,卿未宸需要换心,换一颗七窍玲珑心。
所谓的七窍玲珑心,其实是七个人心头血凝成的血魄。
而那七个人,其中几个似乎很难寻到。
天心宗师净衣,皇师苏未明,帝师莫衔,海域帝君霍息,朱雀鬼面池无策,东君璟甌无争,北穆王风若无。
父君对于取几滴心头血并不在意,其中的,苏未明,璟甌无争,风若无倒是很配合,但是师净衣和池无策皆已去世,无法滴血。父君极其火大,命人去把师净衣和池无策的的坟墓挖开,即使是成了白骨,也要把他们的骨头碾成粉末。
也许是天不亡卿未宸,天心宗和朱雀将军的尸骨血肉皆尚未腐烂。
唯独剩下一个莫衔,由于正处于夏季,莫衔极其不耐烦,一口回绝。但是父君毕竟是父君,他的手腕和魄力无人能敌,他命人将押到海域,并且耐下心,亲自和他说理。
但是,父君毕竟是武将,说理并不拿手,说到一半他没耐心了,一生难得几次如此不讲理,“莫衔,老子告诉你,你不肯也得肯,否则老子让你见师老头!”当时莫衔正被父君五花大绑,一副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模样,未等莫衔表达自己视死如归的心情,父君一刀子就捅在了莫衔的心口。
大师果然是大师,被父君在心口被捅了一刀子,居然活到现在。
莫衔离开海域的时候,是七位之中最健康的,还是活蹦乱跳的,有说有笑的。看他那副模样,就差没有说“信莫大师,得永生”之类云云。
从那一日起,卿未宸成了如今的卿未宸。
一颗七窍玲珑心,似乎不止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在我以为今后无望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一位姑娘,穿着碧色的衣服,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当时我就想,活着吧……活着总比死了好。”这是卿未宸重生之后,一直埋在心里的,他未曾告诉任何人,却告诉了瀚海溟川。我只是恰好在溟川河畔,一片无涯青花之中,看见了他。
有一天,君问雪对我说:“哥哥,你看卿哥哥的身影,真是和你像极了。”
我苦笑,是啊,像极了。
是啊,倘若他戴上了青铜面具,便可以以假乱真。
可我知道,我有我的心里明月,他有他的梦中明镜。
那夜,一切终于不能再保持平静。
一点一点,随风渐远。
君问雪一脸的惶急,他喘着粗气,一路跑到了我的宫殿,“哥哥,不好了!凤帝后小产了,父君正气得要杀人,你快去看看!上柳姑娘昨日被安排到了息夫人手下,今日连带着息夫人那里的全部宫女都被牵连到了!”
我正在喝茶,听闻他的话,手中的茶盏坠地,“什么?”
17“你们说,到底是谁在阿迟的食物里下毒的?说!否则老子把你们一个一个扔到瀚海里喂鱼!”父君一生很少爆粗口,但这并不代表他早已被时间所磨去了棱角,如今的他,还是那个十七岁的金戈铁马。
父君很少发狂,他一直保持着高贵冷静,至少很多人都那么形容他。
“帝君,奴婢真的不知道啊!”一位年长的宫婢跪在地上哭泣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第一个拿你去喂鱼!”他第一次如此不明事理,既然如此,就让他好好地心痛,好好地疯狂,好好地感受。
“父君,稍安勿躁!”
我知道,我的到来不能改变什么。毕竟,凤帝后是父君一生挚爱,关键时候,其余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身外闲事,包括我,包括那个父君爱她如爱自己的女人。
“你来做什么?”父君显然对我的到来有几分不耐烦,“你知道谁是凶手?”
“我……”
“给我滚!”父君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气势很大。
我苦苦哀求,“父君,可那些宫女是无辜的。”
父君的眼眶红红的,这个高傲的大半辈子的男人,终于忍不住眼泪了,“无辜?阿迟不是无辜的?阿迟的孩子难道不是无辜的?太医说了,阿迟已经不是第一次小产了!倘若她们不肯说出来,老子不管她们是不是无辜的,一律喂鱼!”
“父君,万事冷静处理,此事有待细细调查!”
“查什么?老子不需要查!”他已经等不起了,他似乎难得疯狂一次,“今天老子就要让她们喂鱼!你若是拦着,别怪我不顾及父子情面,连你一起喂鱼!”
父子情面,在他十多年为爱痴狂之下,显得渺小无比。
“把她,第一个扔出去!”父君随手一指,偏偏指到了一名身着紫衣的宫女。
我大惊,慌忙跪下,“父君,此事是……儿臣所为,请父君责罚。”
他突然间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看着我,那原本是琥珀色的,他的声音在颤抖,“当真?”
“千真万确。是儿臣担心凤帝后腹中子会对儿臣的帝位产生影响,才会出此下策。”我淡淡道,“无论是扔下瀚海喂鱼,还是千刀万剐,以铮都愿一人承担。”
“你……”他的手指着我,手指在颤抖。
父君当年立下三名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继承人时,曾经对自己的手下大将这么说:“与其让自己的亲生子与自己争夺帝位,不如让毫无血缘的,也许这样会少一些痛。”可是如今,疼痛是一样的,或许更重。
“你们给老子退下,来人……上鞭子!”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他比谁都心痛。
最爱的人,不爱他;最亲的人,背叛他。
二十鞭子,我比谁都痛得清楚,到底是谁代替谁挨的?
四下无人,唯有我和父君。
一鞭子下去,痛得撕心裂肺。
“萧以铮,老子告诉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说罢,又是一鞭子打了下去,毫不留情,“老子心里清楚得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耍心机!不是只有你一个圆滑处事!不是你一个明哲保身!”
鞭子,刺痛每一个神经。
“你想要江山,老子给你江山!十六年来,老子本就是要把你江山交给你的!可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的声音沙哑,“老子的三个儿子,最器重的便是你!萧以铮你找死,哪里不可以投毒,偏偏投到老子爱了大半辈子的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