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鞭,第十六鞭,第十七鞭,第十八鞭,第十九鞭……
“父君,萧以铮若是死了,今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他。”一声清淡的声音,那是在“万斯年曲”十五年的抱病在床,他终是没有看下去。
第二十鞭子,没有打在我的身上,而在另一个人身上。
如果没有他替我挨的最后一鞭子,我说不定就死在了那里,就没有今日的萧以铮。
一片血肉模糊之中,父君扔下一块玉玦,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你的东西,给我好好收着。”说罢,他转身离开。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很是落魄。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势,一点一点,像草莽一般,没有尊严,没有高傲,爬着去触摸那玉玦,白色的玉玦雕刻得很精致,每一寸都沾染了我的血。
那些宫人,看见我和父君关系决裂,冷眼旁观。
唯有君问雪,在那里大喊了一声,“哥哥,不要捡起来!”
因为,一旦捡起来,代表着我和父君走了两条路,从此背道而驰。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如此圆滑,绝对不会戴着面具生活。
或许,父君从一开始就知道,下毒的不是我萧以铮,而是息夫人,但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爱息夫人,如同爱自己。
从那天起,我便明白了,一切属于我的,再也不属于我。
十六岁的冬至,父君逝世,无霜城漫天红叶。
父君作出了最后一个选择:让息夫人陪葬,地府寂寞,至少要有个人陪着说话。
而他留给凤帝后的那句话,似乎太痴缠:你是我从少年时代,就开始做的梦。后宫之争,总有人会输,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好想和你在一起,从此生死轮回,永不分离。
父君立下了诏书,继承海域帝位的人,不是我,而是卿未宸。
原因很简单,我不能控制自己的逆鳞。父君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求而不得,不得而求。
倘若如此便能归于平静,似乎太简单了。
当我看着十五年未曾踏出药房半步的卿未宸,穿着一身黑色龙袍的模样,丰神俊朗,隐约有了几分王者气度,我突然间笑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称帝大典之下,君问雪忍不住叹了一句,“十五年来,一直以为以为哥哥是最适合帝王之位的,如今看来,卿哥哥也很适合这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位置。”
“他会是一个好君王。”我笃定。
当然,这场称帝大典上,最高兴的不是卿未宸,不是君问雪,而是阿柳。
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卿未宸,不是那个“卿未宸。”
那是一段我最痛苦的日子,上柳用尽法子去讨好卿未宸,卿未宸却丝毫不动容。
那日,卿未宸旧疾复发,我逼问他,为什么不肯接纳上柳?
毕竟,那日梦中的姑娘,仅仅是个梦。
“不好意思,从小到大,我和你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他声音沙哑,脸上带着欺世的和蔼笑容。
也许是念及我和他扭曲的兄弟之情,自那日以后,卿未宸无故下了奏章,封阿柳为夫人,但是没有封号。
人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生物,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伤心,自己也伤心,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快乐,自己却更伤心。呵呵……如何才能不痴缠?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
那年,我发动了一场政变,一夜之间,江山易主。
野心,那种帝王之血在我的身体里,不断作祟。
我把卿未宸关押在修罗场,他依旧嘴角挂着欺世的微笑,荣辱不惊。
我道:“世人说,海域无霜的帝君七窍玲珑心,我倒要看看你卿未宸的心是否如传说中一般!”
“不劳你动手。”他嘴角浮上一抹微笑,刹那间血染白衣,手抚在空荡荡的胸口,轻轻一挑眉,“怎么样?我这腥味如此浓重黏糊糊的东西,竟然让你如此感兴趣?”说罢,亲手将鲜血淋漓的东西扔向了修罗场的火焰中,模糊了他的容貌。
我退后一步,“卿未宸!终有一天,你会尝到钻心刺骨的疼痛!纵使是一百年,两百年之后,你就会明白,永恒的生命其实是一种枷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输给的,不是我,而是他残破的身子。
卿未宸被关押进修罗场的第二天,他便失踪了。
在修罗场关押卿未宸的修罗场,发现了一缕银白色的发丝。是那个一直天真,一直唤我为“哥哥”的银发少年,将卿未宸救了出来。
我突然间觉得,众叛亲离。
不过,救走了也好,免得我亲手杀了他,免得我午夜梦回,再想起他的脸,再想起他替我挨的第二十鞭子。
我萧以铮发誓,倘若,卿未宸再次回到海域,要么杀了他,要么我自杀。
我和他的兄弟之情早已扭曲,只能容许一个人存活着。如果可以,我希望活着的那个是……
就是那年的腊月,我称帝了,从此顶上了谋反的罪名。
大臣的反对,使我以至于到今日,都不能封阿柳为帝后。
我封了阿柳为夫人,封号是“瑷。”
君问雪问我:“为什么用瑷这个字?”
我轻笑一声,那是我心上的姑娘。
瑷着,王者之爱,三千一身。而不是父君的“雨露均沾。”
可那一夜,阿柳对我说,是我抢了卿未宸的天下,卑鄙无耻。
这场政变,卿未宸输了,我也没有赢。赢了天下,输了你,如何是好?
23后来的日子,我知道了,我爱她已经爱到了无法下手会去她,所以我只能被她控制,被她毁去。我爱的姑娘,她想杀了我。别笑话我,我只是海域帝宫其中一桩笑话。
有些人,注定寂寞相伴,不能爱,不能恨。
没有什么,永世不朽。
我只求,沉入溟川的五颗穿血珠。
止殇一人独处于“万斯年曲”,闭目养神。
枝诚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地砖冰冷无比,还残留着几年前的淡淡药味儿,“殿下,这是小的送给殿下的薄礼,当初多有得罪殿下,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他一击掌,从殿外走来七八名女子,她们穿着薄纱羽衣,个个都唇红齿白,皮肤白皙。
“殿下,这些都是小的精心挑选的侍女,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绝色佳人,别说是唱曲跳舞,就连诗词歌赋都略懂一二……”枝诚正要说下去,却被止殇打断了。止殇懒得抬起眼,只是冷冷一句,“好烦。”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枝诚连忙意思意思般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止殇缓缓睁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茶的气味高远,轻轻抿了一口。他丝毫没有把枝诚放在眼里,淡淡一句,“谁让你进到万斯年曲的?”
枝诚似乎名并没有注意到止殇的不悦,“小的问了掌事的姑姑,说是殿下您此刻正在万斯年曲,所以就特意进来,给殿下送礼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