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之后,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休息。”他冷冷一声。
枝诚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肥胖的脸笑得略有几分扭曲,“小的不知殿下有此等规矩,还请殿下原谅,至于这些侍女……”
“我不需要。”止殇道。
他寡淡的样子,像极了并蒂莲,最有佛缘的花。
“可这些都是小的一片心意,您务必收下。”
“我不需要。”止殇再次重复道。他未曾多看那些女子一眼,野心可以很大,容得下天下,但是他的眼里和心里,寡淡至极,一个就够了,不用太多。
枝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他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止殇叫住了。
“慢着……”止殇随手将桌上的黑纱扇拿起,在手中比划了一下,黑纱扇是如此文雅的器具,在他的手中却能够成为杀人的利器,“我听说,你的府邸有很多如此年纪的女子?”
枝诚以为止殇对于他今日带来的女子都不太满意,连忙说道:“殿下要怎样的侍女,您尽管说,即使是九天上的神女,小的都能寻得到。”
“九天神女?”止殇转过头,冷眼里看了一眼枝诚。
枝诚第一次看见如此清冽的目光,清冽得如同瀚海的波澜,又如同溟川的深渊,心中突然间有几分莫名的惶恐,一时之间对不上话来,“对、对……即使是神女……”
止殇摊开扇面,黑纱扇极其薄,黑色可以掩盖一切血迹,“滥用私权,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犯了这三条罪在海域可是杀无赦的,萧以铮在封你为公爵的时候,可有告诉你?”
枝诚怔住了,他本意讨好止殇,未曾想止殇却和他说如此一席话。
“殿、殿下,您……”
止殇嘴角一勾,那双清冽的眸子似乎能吸收一切,“去,向那些枉死的人,道歉。”
说罢,他手中的黑纱扇一松,以极快的速度在枝诚的脖子上一擦而过。枝诚尚未反应过来,咽喉早已被割断。死亡,原来可以那么平静,只是在一瞬间而已。
对于止殇,仁慈而残忍。
难得做一次让宿年高兴的好事,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可惜,宿年并不知道。
“啊!”那些娇美的侍女吓得瘫倒在地。
“万斯年曲绝对不留外人,枝诚搜刮来的家产,你们如数分去。这一切,由我承担。”止殇闭上眸子,安静如同神祇,“要自由的,马上离开。”
当一身落魄的君问雪急匆匆地跑来时,止殇正好用过晚膳,穿梭在一片红叶林之中。
红与白,最相配的颜色。
“未宸,未宸,我……”君问雪的脸上写满了焦虑,那是自从多年前在修罗场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的表情,“未宸,年年被人掳走了……”
止殇一愣,一双清冷的眸子望着君问雪。
君问雪的话语断断续续,“未宸,对不起……年年今日缠着我带她去看夺天宫,未曾想在半路上有一群黑衣人,我一人难敌那么多人,年年就被……”
“什么?”止殇扯住君问雪的衣领,“谁叫你带她去的?”
止殇似乎忘了,宿年和萧以铮成婚了,他不应该再插手这件事。
“如今……你说怎么办?”
止殇垂下眸子,红叶落在他的指尖,一个弧度,又一次坠落了下来。少顷,他淡淡道:“我去珠蕊宫要人。你的过失,我会找你算账的。”
当那一袭白衣离开红叶林时,君问雪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感情。他摘下一片红叶,红叶被狠狠碾碎,淡淡道:“卿哥哥这么肯定是瑷夫人掳走的?呵呵……”那个称呼,一瞬间变得很是陌生。
所有的人,都在变,变得和当初完全不一样。
知不知道?所谓的“天真无邪”的人,也有心计。
“阿宸,你竟然认为是我掳走了那个丫头?”瑷夫人一双秋水眸中满是哀怨,“我为什么要掳走那丫头?我与她无冤无仇,更何况以我的身份,何必要去害她?”
止殇的声音极其平静,“我只是想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青鸦的暗杀令。”
瑷夫人诧异地望着止殇,嘴角略有几分颤抖,她将自己腰间的青黑色的玉佩摘下来,青黑色的玉佩雕刻清晰,“除我之外,便是他。”
瑷夫人口中的“他”,便是萧以铮。但是,萧以铮没有理由会选择这一步。
“可我不相信。”
“阿宸相信这是我做的吗?”瑷夫人手中的玉佩落地,眸子中含着泪水。
海域的每一任帝君都会亲自训练一支军队,这支军队由帝君亲自掌控,而萧以铮称帝之后训练了“青鸦。”可他,把“青鸦”的支配权交给了瑷夫人。
止殇的眸子依旧清冷无比,“还没有找到年年之前,我谁都不相信。”
瑷夫人的声音极其低,“你不相信我?呵呵……”她苦笑一声。
一切的信任都是有限度的,在这个限度之内,允许一切可能性的出现。
整个珠蕊宫陷入了沉寂之中,一个人的错认,一个人的不辨,终要有个结果。那些雕梁画栋顿时失去了光彩,仿佛掉了色的木器,被放置在光影所遗弃的角落。
“我相信阿柳,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终于,一身黑色劲装的萧以铮踏进了宫殿之中,他没有戴面具的脸,和止殇的五官极其相似,“阿柳,是最矜贵的。”
阿柳,是最矜贵的,所以,她从未卑鄙过。
这是萧以铮一直坚持,并且一直相信的。
“难道年年不矜贵?”止殇揪住萧以铮的衣领,他从未如此不理智过,右手执着的黑纱扇血迹尚未干涸,他几乎是怒吼着的,“萧以铮,我警告你!我把年年让给你,不是我不爱了,而是不想让她和我颠沛流离,过着一半阶下囚,一半多余人的生活!”
萧以铮愣愣地看着止殇,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十五岁的止殇,那么年少,那么好的年纪。他说,他要活着,一直活到遇到那个穿碧色衣服的姑娘为止……意志,真是一种顽固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
“我明白了。”萧以铮苦笑着望了一眼止殇,“我萧以铮定然会寻回宿姑娘。未宸,我知,我对不住你,但是事已至此,希望你……”
萧以铮还未说完,止殇早已漠然转身离开,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角,以及外面披着的黑色的纱。正如他当年漠然地帮他挨了第二十鞭子一般,不需要道歉,不需要感谢,不需要表示,更不需要记在心里。
海域的风,有点涩。
萧以铮穿梭在无涯青花之中,对面便是深不可测的溟川。
“来人,把宿姑娘曾经去过的地方细细调查,莫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萧以铮双手负背,神情有几分飘忽难测,少顷,他陷入了沉默。
海域的风,吹起他的青丝。
黑甲暗卫低着头,单膝跪地,保持着最忠诚的姿势。
“慢着。”萧以铮闭上眼,他本不想说出这句话,但是这一切不得不让他心生怀疑,“去调查一下,君问雪的手中是否操控了霍帝君当年留下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