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姑父的生意出问题了?”
我诧异地看向他,“你知道这件事?”
“不老的朋友我肯定要调查一下的,万一是个骗子呢?”他笑得一脸无害。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想要了解一个人,靠钱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得到她从小到大的经历,像一个人不自知地赤身裸体暴露在人前,羞耻是首先的反应,接着是恼怒,最后归结于自己的错。是的,没钱,就是自己的错。
我尴尬地回了一笑,没有什么话好说,人家什么都知道了,你还要说些什么呢?难不成是同情,同情这种东西又能当饭吃吗?
“今天谢谢你。”
“仅仅是谢谢吗?以后你可能还更要谢我?”这次他仍是在笑,可这次笑得更夸张了。
我颜凉也不是个傻子,听这句话的意思,我心里已经懂了大概,“你要帮我姑父?”
他挑眉,随即俯下身来,摸了摸我的头,“很聪明嘛。”
像是对待小孩那种笑,却让我的心底十分的不舒服。我撇过头,“那是有原因的吧。”
他直起身子来,淡悠悠地传来一句话,“你还要回你姑父家吗?”没有任何正面的回应。
我握紧双手。从父母离去那天,我就知道了,我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对任何人来说,都算是无足轻重的人,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再会把自己当成回事,现在的社会人,都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我轻笑起来,直视着他,“我还要上大学的,另外我要很多钱,不是给姑父的钱,是给我的。”
他笑出了声,似乎还当我是个小孩子说的幼稚话,他说,“你还真的是个很贪心的人啊。”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
他点点头,“嗯,知是知道的,那挽着我的手走吧。”
我看向他,他的眼睛闪着门廊里的灯光,特别耀眼,但给人的感觉又是如此深不可测。仿佛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渊,而我正是凝视着深渊的那个人——凝视深渊,深渊将回以凝视。
这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当初我在桥洞门口看到的那个男孩,半躺靠在墙边,一身破烂,脸上却始终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明知是最惨烈的生活,却还是想要靠近,飞蛾扑火一般。又好比经常站在高空往下看的人,会有种冲动想要跳下去,似乎能得到什么不曾有过的体验,浑身冷汗直冒,刺激又不断触发兴奋点。
现在的我就像在这样的一个高空中,看着顾泽西。他似乎也总是微笑着的。到现在他看着我,都还是微笑的。
似乎什么都了然于胸,似乎什么都脱离不了他的掌控,但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当我看着他那副神情时,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挑战他那种微笑,去把他那层假面给剖开。
我轻轻巧巧地把手挽到了他的手上,用同样的微笑说道,“那好吧。”
那时候感觉到他的手臂有轻微的僵硬,但是转变得太快,让人怀疑那只不过是个错觉。
顾泽西带我到了他家,没有他妹妹的家,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称作那个地方为一个家,有时候,有些地方,你明明知道那不是你的家,只是一个住所,但你在向别人解说时,还是得承认,那还是一个家。因为换成别的称谓都有点奇怪。
顾泽西这个家在本市具有超特点性的大厦内。他自己也有个专属电梯,仿佛这栋大楼就整个是他自己的一样,让人不由得咋舌,这人是有多土豪。
东西啪嗒一响,顾泽西甩了一个遥控板过来,“要看什么电视自己打开看。”
接着他就在一旁捣鼓着自己的电脑,工作起来。我瞥了他一眼,然后也就按照他说的打开了电视,电视开得很大声,倒不是有意为之。平素里,在蒋梨莎的家里的时候,她会把自己的音响调到最大声,然后唧唧歪歪地开始唱起歌来,说不上好听,也说不上难听,但就是不想听。这时我就会把自己偷偷攒钱买的MP3拿出来,将音乐音量调到最大,开始做作业。所以说起来,我的耳朵还是有点背的,有时别人和我讲话,隔了稍远一点,我就完全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于是只有微笑,微笑得莫名其妙,或者是点头,假装自己听到了,弄得自己莫名其妙。
其实我自己是不清楚自己有把电视放这么大声的,这还是后来,另外一个人对我说的。
我把频道换到了放动漫的一个台,里面正好放着海贼王,我便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了。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在属于任何人的地方中这么目中无人过,或许是顾泽西的不打扰,抑或是隐隐中觉得他像极了小时候的那个男孩,总有一种熟悉在里面。
连睡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个人在盯着自己看,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沙发一边,而沙发的另一边坐着顾泽西。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喜羊羊?
见他如此专注,我也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慢慢坐起来,弄了弄自己的头发。然后发现我们的距离靠得实在有些近,但奇怪的是,没有那种陌生人的距离感。果真是太像了。
“醒了?”顾泽西的笑容里面总带有一种嘲讽似的,说不清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他本来就带有嘲讽的意思。总之不会让人高兴起来。
“嗯。”
突然头上感觉到了一股猛烈的抓力,头发被揉得更乱了。他也是这样对自己妹妹的?真是暴力啊。
但是我并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他糟蹋着自己的头发。说不清楚心中的那股悲哀是怎么冒出来的。
“呀,你竟然不会躲开。”他状似惊讶地喊道。接着是一声轻笑,“小凉,你还真是挺乖的嘛。这样的你,我都舍不得给别人了。诺,你看这是协议书,我写了好久又修改了好几次,才决定的,其他的文件我都可以很快做决定的。”看似可惜,这人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我一把拿过协议书,也没去管自己的头发蓬松得像个鬼一样。翻了几页,懒得翻了,不就是像个卖身契一样的为他做事情嘛,霸王条约,没有任何本钱可以反驳。
“笔呢?”
“这么快就决定好了?”
“你不再仔细看看吗?”
“还有再看的必要吗?”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突然靠近我,轻轻呼了口气,微笑着说,“那你不要后悔哦。后悔也没有办法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