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砚和我各自重重心事互道晚安,我数着台阶慢慢走回宿舍,在门外徘徊良久。隔着门板能听到马双双和马骁骁这对活宝的笑声,无虑无忧让人嫉羡。
韩苗端着一盆衣物从水房回来,她笑说,“墨宝,咱门板上边没贴花,你在这研究什么。”
刚洗过的衣物沾着洗涤剂好闻的味道,我灰蓝的门板笑了笑,一本正经的说,“我这是代表组织考察学校的施工质量。”
“那看出什么了?”她推门往里走。
我尾随她进去,说,“经过本人鉴定,尚可。”
“你们在说什么?”莫小棋抱着一盘油桃吃的很香。
“别理她,她发疯。”韩苗握了一把衣架去阳台晾衣服。
“小棋同学,你真是薅社会主义羊毛,人家流行小资,你这分明是大资。”我抢了一颗油桃,咬了一口。
莫小棋哪儿都好,就是在吃上特别破费,不过也不赖她,身为餐饮业老总的千金,总是得天独厚。
她吐出一颗桃核,圆溜溜的大眼眨了眨,说,“一天不见你,你又去找谁了?”
一个又字,此情绵绵。
鹿妃将电影暂停,插了一句,“还能有谁,建筑系的系草呗。”
我不知道方清砚什么时候荣升建筑系系草宝座,我犹疑不定看着鹿妃,“你怎么会知道?”
“今天跟尹嘉怿去逛街,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虽说方清砚长的好,但跟嘉怿在一起的男生,我觉得也不差。”
牙齿硌在桃核上,我捂着腮疼出一双泪。
“真的?”马双双神采奕奕。
鹿妃很是自得的说,“虽然嘉怿说她跟那个男生没什么,但是看她的样子是很喜欢那个男生,如果他俩没关系,会一起出来逛街么。”她摇了摇头,有些哀怨的说,“我家亲爱的要抛弃我了——”
“尹嘉怿不就是上次来的女孩么,她这种才貌双全的女孩子,要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得不到。”马双双有些感慨。
鹿妃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喜欢一个人,得到得不到,不好说,那个男生好像有女朋友。”
“什么啊,脚踏两只船。”莫小棋立马兴致缺缺,她转过脸来问我,“墨宝,你有没有事?”
我用清水漱了漱口,“没事,你买的这油桃,桃核是金刚石的么。”
莫小棋被我逗乐,说,“那倒好,将来直接拿来做婚戒。”
她想得倒是长远,我恹恹的冲个凉爬到床上,手机上空空荡荡。
江城前几天同我说,他这几天忙一个实验,可能没什么时间同我联系,我于是不好多打搅。但是今天下午看他神色舒悦陪着别的女孩,心底涌动的飓风搅动成深不可测涡流,将我所有希冀勇气,一并带走。
原来我即便是踮脚触碰你,也还是不够么?
本就两颗心,一颗金刚石一颗石墨,要说相同元素,但到底,谁会更为坚固。
如果一个人心里有了念想,那么在等待将念想付诸现实的日子里,会觉得日子太冗长,望不到尽头。
好不容易等来了周末,我起了大早,轻衣简装搭上去K大的公交车。
不过两站的路程,我看着K大的校门,阳光下有些头晕目眩。掌心中捏满汗,我在树荫下拨通江城的电话。
“江城,是我。”我说。
“江城正在实验室,现在脱不开身接电话,你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手指哆嗦着挂断了电话,我抬头直视灼烈的阳光,视网膜是炽热的白点,毫无边际的白,眼角晒得火辣辣的疼。
我坐在花坛边,从眼眶中积聚的水珠砸在手上,很快被热风带走。
我站起身,问人打听清楚临床系的实验楼,鬼使神差的往那里去。
周末本无什么课业,但也有不少用功的学生,三三两两抱书往自习室和图书馆走。我拐进冷气十足的实验楼,七拐八绕进了标本室。
标本室里不过两三人,神态认真的端详被肢解的七零八碎的人体器官。
玻璃器皿中泡在福尔马林岑克尔溶液里的人体器官,清晰的标注着名称。我面无表情的从一头走到另一头,甚至看到一个还未成形的婴孩。小小的,不过拳头大小。
若是一切尚未开始,尚如这未成形的胚胎,如果堕除,痛苦会不会轻一些,但那到底也太过残忍。
最好不过,不曾遇见,不曾相知,不曾相爱,不曾相离。
鼻腔里满是极力掩去腐败的药剂的味道,我站在标本室外,胸口涌动着窒闷的感觉,很闷,很恶心。
我在一楼的台阶上坐下,想着若江城路过,大抵会看到我。
来来往往的人,各式形状的眼光从我身上流水般拂过,毫无所觉。
脸颊贴在掌心里,我团成小小的一团,靠着金属的扶栏昏昏欲睡。大概是失眠,此时倦意袭来,倒也好盖过脑海里翻覆不休的念头。
恍恍惚惚中,有人轻轻浅浅的唤我,我迷迷糊糊抬头,大半个身子落进宽厚温和的怀抱里。
“江城。”我张了张口。
眼角有泪,不由分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