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有三子一女,清庭自是林家之傲,但其余两个却是性情放浪,不拘管束的,大儿子清茂便是这样,年少之时也不喜读书,整日和一些贵族王孙游街走巷,喝酒寻花为乐,也没考取功名,便娶了亲。娶的是江南总督李絮的孙女李惠芳,惠芳的个性却与清茂正正相反,不但模样好看,而且贤淑知礼。说来也奇,清茂与她成婚后,却把以前的漏习大都改了,也不嗜酒了,风尘之地也从此不去了,林仲与妻子萱华氏都说只有惠芳这样的人才能辖治得住清茂,所以便更喜惠芳。后来家中杂事都交于他二人料理,林仲夫妻也省了不少心。
三子清彦现在年方十六,也不个秉性顽劣的,不爱读书。另有一女叫惜云芳龄十四。这两兄妹感情甚笃,从小两人便厮守在一处玩闹,长大了也是坐卧不避,虽然时常有些嘴角上的争执,也不过是小儿女的秉性,从不伤和气。
这日晌午,清彦和惜云兄妹二人从上房吃了饭,便同出了房门,萱华夫人因叮嘱他们吃了饭不可以到处走动,且到各自房里午歇去罢。二人出门后惜云头也不看清彦扭头便走,清彦却在她身后跟了上来,惜云回过头疑道:“你的屋在那边,跟我过来干会么?”
清彦见她穿着一件沉香水罗纬的绵衫,下身着玉色挑线绣裙,兼她娥眉微蹙,面若敷粉,略显娇憨。清彦心生怜爱,冲她笑道:“你知道的我从不午睡,索性你也别睡,咱们到你屋里解九连环顽可好?”
惜云把头转过去道:“你今日倒想着跟我顽,怎么不去找你的那几个朋友胡羼去?好哥哥你不休息人家还要睡,别要扰我。”
清彦不言答只是跟在她后面走,倏而走到惜云屋门前,惜云也不看清彦,自已掀了湘帘进了屋门,清彦因看到外面窗牖下有一盆紫丁香正含苞欲放,便要停步俯身赏看。又听屋里惜云抬声道:“你若不进我可要把门关上了。”清彦忙应了一声进了屋内。
刚一揭帘便有一股淡淡的沉香香气沁入鼻畔,使人神气顿觉清爽。又看到书案上摆着一些古书,如(青莲诗解)(宋词新注)等。
两个穿葱青小褂的丫鬟坐在炕头在做针黹,看到清彦来了便站起了身问好,清彦拿椅子坐下,向着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水蛇腰女子道:“迎芳,快去倒茶。”
那丫鬟应了一声去了,边走边笑说道:“三爷近日在忙些什么,也不常来屋里坐坐,可是嫌我们照顾的不周?”
清彦笑道:“哪里话,并非我不愿常来,只是你们姑娘可不大愿意。”说完拿眼睛瞟了一眼惜云。
惜云不理她,只是莞尔一笑,又冲道另一个丫鬟碧玉道:“帮我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天气怪热的,我也要休息一会。”
碧玉过来正要帮惜云解衣,却被清彦用胳膊拦住,清彦道:“先别急着睡,长天白日的什么时候睡不可,偏我来了你就睡。”惜云道:“有她们俩伏侍也就罢了,又拉上我。”
清彦涎笑道:“只怕我在这里陪她们说话,你也睡不安生。”说着又扯着她衣服拉她坐下,惜云少不得陪他坐下,噘嘴道:“长这么大了,还是这样涎皮赖脸个性不改,越大越没个正经样子。”
清彦道:“妹妹别这样说,我正有正经事与你商量呢。”
惜云回头看了一眼迎芳,道:“如何,我早就说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一来必是有事的求与我,要不咱们这‘鸦门雀屋’哪里得此贵人踏上半步。”
清彦道:“说来也不是我的事,倒是你自家的事。”
惜云道:“罢了,我知道我‘自家’有什么事,不用劳三爷烦心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什么又想起什么,向清彦转身:“要我替你做事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也有一件事也要烦你来做。”听到此话清彦喜道:“妹妹的事,只要我力所能及定然不会推辞的,是何事说来听听。”
惜云乜着眼睛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方笑道道:“你先说你的事罢,我看能不能做。”
清彦道:“我说了并不是我的事,昨日我与上官大哥和方太尉的两个儿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上官大哥因说几天前他随父亲去紫桑山巡猎的时候,你做给的那双‘墨青素缎描金靴子’被山石划破了,烦你再做一双与他,他自已又不便对你说,所以让我来告你。”
惜云听到这里面颊像又比先时多敷了一层粉,含羞不语。
原来清彦所言的上官大哥,是惜云的未婚之夫,名叫上官青,是太常寺卿上官鲟的儿子,只大清彦一岁。上官家与林家本是世交。渊情颇深。林仲的父亲的祖父林遥原本是河南巡抚,而上官鲟的祖父年幼时曾在林府当差,因为勤奋好学深谙官场行使之道,后得林遥赏识,觉得此人可造,若留在府里只会湮灭人才,便让他用功读书,后来赏了他银子让他参加乡试,果然不负众托中了举人,隔了三年殿试中了进士,从此步入官场。今日上官家的辉煌当然会感念林府之德。
却说惜云听了清彦的话红了脸沉吟了片刻,因嚅声道:“他倒把我当成他家下人了,恁般大户人家难道连个会针线的都没有?这可怪了。”
清彦道:“我也是这样说,可上官大哥说他家的那些婆子丫鬟都不如妹妹的手巧,做出的靴子不但好看,穿着也舒坦。因此特特的让你来做。”
说完清彦从胸口出摸一个绿色的小布袋,解开袋口,拿出一个小玩艺来,惜云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黄灿灿镶翠金戒指。
清彦递给惜云道:“上官大哥还让我把这个送给你,这是他花了两百两银子,找匠人用了两个月特地雕磨的,你看怎样?”惜云拿在用中觉得还算轻巧,只见戒指了上雕镌着细细的花纹,上面嵌着十几颗细小的翠玉,在日光下交映中显的五彩斑驳,惜云将戒指拈在手中心中不免感叹。
惜云拿着手中的戒指道:“他哪里来的这些钱,虽说他家里有钱,可我知道他家老爷太太也不让他这样糟蹋。”清彦道:“这哪里是糟蹋?反正花在妹妹身上的,将来也是他家的。实说这些钱并不是向上官伯父要的,原是去年他过生日一些与他家有厚交的朝中官员送给他的一些庆生的礼物他留着没用,便都当了换了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