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道:“担心是没用的,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她说:“那你就去看看他!明明十分关心对方,却谁都不肯妥协,车就在外面!”
我迟疑了一下:“我去换件衣服!”她一把拉住我,催的很急:“不必了,这样很好!”
黎蒂斯也一如往日,富贵逼人。远远看到木槿花开满栅栏,各式的玫瑰,玉兰也竞相吐露芬芳。楼上楼下不见他人影,薇薇安说:“想必是在泳池。”
就指了方向给我。我绕过一条园内小径,在四面透风的小亭子旁,见蓝蓝一汪水,阳光下明亮如镜。亭子上是叶肥花烂漫的凌霄,密密遮了一层,倒是个休息乘凉的好地方。我走到池子附近,不见有人,就叫了两声:“翰墨,翰墨!”
无人回应,正欲转身,脚腕突被人用手拿住,我不禁大惊失色,身体一倾,只来得及看到水迎面扑来,身体重重击碎那一片浅蓝,立马像被扼住喉咙一般,窒息欲死,胡乱扑通了几下,感到腰间有胳臂圈了过来,将我迅速带到了池边。
我大口地喘气,一颗心如同擂鼓,长发贴在脸上,衣服湿透,肤色隐约可见。我听到翰墨吃吃闷笑:“怨不得你们校务长评语说,你门门功课均佼佼上乘,只有运动差劲的很,尤其游泳不敢恭维!”
我用劲推他,真的生气了,冲他嚷道:“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竟然作弄我!”他只轻轻一使力,我就又老老实实贴在了他身上,动弹不得,他的心跳浑厚有力,声声自胸膛内传来,令人心神不定。
“冰儿,你方才害怕吗?”他不自觉将手抚上我的脸庞,鬓发的水正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下来,他的声音低沉磁软,和暖的气息笼在我脸上,有令人溺毙地****,我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像中了蛊一般,只顺从地轻声答道:“怕!”
他的眼睛离我越来越近,就像要将人吸进去,我有一瞬的迷乱,心跳如鹿,不自觉眯了眼睛,睫毛灵动若蝶,突觉腰间一松,猛然回神,翰墨三两下逃也似的攀上了扶手,他着意平复呼吸,而后在岸上伸出手。
他目光回避躲闪,不看我滴水的身体,道:“冰儿已经够优秀了,这游泳不学也罢,人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是不是?维纳斯虽断臂,却没人说她不美,可见美中存有缺憾是凡尘神界的真相!”
我立在那,体态尽现,衣衫轻明不堪微风一吹,即可被携卷去,翰墨用长巾包住我,自知羞红满面,不敢直视他,“冰儿,看着我!”现在我们已可以并肩而立,只稍稍一抬头便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睛里。
他如同醉酒一般,满目意乱神迷:“你无法了解,看着你长大成人是多大的恩赐!你也不能了解,不是父母胜似父母,不是哥哥胜似哥哥,不是朋友胜似朋友的这种情感,那便是……”
他适时地止住了话语,瞳眸中是我尚不能明了的狂喜,我懵懂地看着他,只顾笑问不作深思:“这么说,你不再生我的气了?”他揽过我的肩,亲切一如往常,笑着说:“当然,远远地听到你唤我的名字时,就不再生气了!”
我们办好离校事宜已近仲夏。各奔前程,每个人心思各异,去往哪里,却是见面必相互询问的话题。而我是来此地求学的,继续深造是不二之选。校务长和教授我们主要课程的教师在必要时,会为成绩优异达到标准的学生推荐入大学。英伦闻名遐迩的不外乎牛津与剑桥两所。牛津更古老些,但年轻的剑桥自由开放的性灵更吸引人。
那个时候女子们仍未被男人为尊的传统学术氛围承认,受教圆满后是不会被授予学位的,但我去是为了求得真知,并非一纸无关紧要的证明,因此并不觉得那有什么损失。我们只有一个假期可供挥霍,而后便要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
而索菲见我时却一脸忧色,踟蹰了良久才问我:“愿不愿意假期同我一起回家一趟,母亲说有事要与我商量。”我自是明白,数年没有回名义上的家,她心中忐忑难免,有亲却又不亲的尴尬换作是谁,都是不易去除的心魔,想起自己身处困境孤立无援时的所思所求,为她提供依靠便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我问她:“去剑桥的事,家里知道了没有?”她小声说:“还没说,到家后这些必然会谈到,也就不急了。”
向翰墨请示时,他虽不太乐意,但也没强硬反对,只要去了索菲家的具体地址。我想为了令他心安,这也是应当的。
格拉斯家族原是个隐匿德邦不问国祚的贵族之家,巴洛克式府邸寂默于日月争辉中。海因里老先生两次婚姻皆不告而终,他的头一个妻子难产而死,他的第二个妻子病逝。直至林绘烨女士,也就是索菲的母亲与他结合,这或许是他性情寡淡无欢的原因,再加上德人向来行事严谨拘板,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可谓冷若坚石,由此看来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并不特别优待于一些人,也不会特别苛待于一些人,令人本能的想躲是可以想见的。无法令人亲近,对当事人自己何尝不是一种严苛?
他从楼梯上走下来,即便是闲居服,也不能释解他带来的冷滞气氛,我看到一旁坐立的索菲低了头不停地抓扭手指,她的紧张显而易见。我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手。
听到海因里轻咳,不知是想打破沉默还是给我们打招呼,我先立了起来,索菲也慌里慌张地跟着立了起来。他叼着烟斗,顺手从嘴上拿下来,示意还未完全站立起来的我们重新坐下,我们乖乖地服从了。
他吧嗒吧嗒地狠狠吸着,只客套地问了一句,这客套似乎是他所能表达出的最大限度的友好了:“路上一切顺利吗?”“十分顺利,谢谢伯父!”我代答道。
而后看到林绘烨女士脚步急促地赶了来,她眼睛已经红了,有欲滴落的泪在眼里转悠着。似乎不知该做什么,一手将佣人托盘里的茶点拿了过来,亲自照顾我们,只在她婉约伏身倒茶的一刹那,海因里老先生眼中才现出难得一见的柔和。
斟过茶,她挨近索菲的身边坐下,絮絮地让索菲吃这吃那:“你不是最爱吃蓝莓松饼吗?”她边说边递了一块给索菲,索菲只知接,没吃几口,也不知怎么拒绝,一会手里存了好几块,而后她心疼道:“怎么个子这么高,却这么瘦,学校饭食不好吗?”
索菲咕哝着也听不清说的什么,我只好代答:“学校饭食是附近几所女校最好的!还是可以的!”林绘烨女士赞道:“允小姐德文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