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立起身,跨到我的面前:“于你于我呢?它也是问题吗?”我望着满含期望的他,狠下心言道:“更是问题!”
他不想承认热望被浇灭的事实,继续固执地分辨:“我以为这世上最遥远的是心与心的距离,如果两个人相爱,其他问题就都算不上问题!”
我恍然一笑:“翰墨,如果只要相爱就可以弃整个世界不顾,你刚才又在困扰什么?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不会将自己的心交付给注定没有可能的人。我希望你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否则痛苦的是你自己。”
他苦笑道:“允冰儿,你这是在拒绝我么?”我盯着他,说:“翰墨,论才学,论能力,或者次之,论仪表,论家世,我哪有资格拒绝你,你难道不知,连走在街上都会有人爱慕你!只是这世上优秀的女子这样多,选择也多,若你肯放眼瞧,会发现我不过是其中一个,爱上你我却得抛家舍业,更无法服侍父母,他们可只有我啊,我根本不想这样,你明白吗?”
他的笑令人心疼:“我以前没发现,允冰儿还是个食了人间烟火的仙子!你的一生就是为别人而活吗?你就没有一点爱的自主,你没心吗?可是我任心辗转煎熬想守的却只有你!”
我悲戚地一笑:“谈自主太奢侈,如果能自主我就不会踏足这片土地。我毕业后是要回去的,许了你承诺,难相守,心辗转;不回去,许了你人,难顾亲情,心煎熬;这两种情况都注定爱情亲情难两全,到时辗转煎熬的不止我,噬痛如长饮水的也不止我,难道只图自己快活,要双亲忍受骨肉分离?不!不如不开始!”
他自知我的决然他无力改变,做着最后的努力:“可我结束不了了,从你13岁,与你相遇的那天开始,你将你自己一刀刀刻在我的心里,你现在仅凭几句话,就想抹去带血的痕迹,谈何容易?除非把我的心也一并剜去!”
我冷下心,不想再多说什么:“翰墨,我不允许自己爱上你!长痛不如短痛,你好自为之!”
我欲抽身,他一把将我拉到怀里,咬着牙闷声说:“你这样硬生生剥夺我被爱的权利,是不公平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用双手钳制我的脸,迫使我看他,绝望的眼神犹堕入冰窟那般寒凉,而我强自拿住薄弱的意志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就那样戚然告饶地望着他,他忽而极尽温柔,深情缱绻,轻轻吻了上来:“啊……冰儿,我想你……”
碰触我的一刹那触发了他久经蓄积的狂热,唇畔的轻噬缠绵令我无力,他似一只呜咽的兽:“冰儿,许我承诺吧,不要让我一生孤独!”我没有挣扎也不给予回应,在他终于肯放开我的那刻,深吸口气,遣散胸中郁积的窒息,平和言道:“我许你……友情,不受时空的限制,没有距离的烦恼!”目睹他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熄灭,我担心自己迈不出脚步,别转过身,留他呆呆立在那里。
分店位于柏林城区,自在柏林营业,其间只有过一次移址。距离菩提树下大街步行10分钟路程。太阳的光线自繁密的枝叶漏射下来,将水门汀浇筑的路面剥离地明明暗暗,星星碎碎。
人们来来往往却十分有默契,不去惊扰清晨的宁静,偶尔有清脆的车铃声似笛,从身边吟啸而过,也是适可而止。米诩儿百年招牌隐于车水马龙的古老街道上,凭借百年沉淀下的品质,在异国的风雨招摇中安之若素。
古貌古心的店容,窗明几净。推开店门,见已有顾客早至来取定制的衣物,米诩儿为公务繁忙的客人提供早间服务由来已久,在德大多数店铺仍在酣梦中时,它已开始一天的忙作,店员早间为轮值制度,人员配置有限。他忙于叮嘱客人新衣注意洗涤保养等事项,未来得及收拾柜上堆积起的旧物,想来应是上位顾客拿来的,时间久了有磨损急需补线。
我顺手拿起衣袋欲送往制衣室,看到翰墨的手停在半空中,抓了个空。我看向他,红肿的眼睛显然一夜未眠,清晨洗浴换衣也未能去净的烟味,在清新的空气中格外刺鼻,我微皱了皱眉头,他眼中的刺痛与未减分毫的绝望比烟味更令人不适,如果可以,我们应当避免再日日相处;如果可以,我希望明日直赴剑桥,埋首求学历程。如果我许不起至少躲得起。
我前脚刚走进制衣室,后脚翰墨就领进一位女子,看上去她十分着急。精心打理的头发,像是要赶去参加某个隆重的聚会。她谨慎小心为制衣师打开折叠整齐的衣物,上个世纪末期的礼服式样,层叠的纱质不再鲜亮,腰间有一条裂缝。
她额上促起汗珠:“烦劳您快些,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制衣师在他的催促之下,面露难色:“小姐,我恐怕无能为力!这衣物怕是久置不用,纱质有变,靠缝制是没法恢复原样的,即使勉强缝合,也有碍美观,像您这样一位讲究的小姐,是不适合再穿的。”
她不由得失望极了,眼里盈满了热泪:“都怨我怎么不早拿出来瞧瞧,连这里都说不行,我又能拿去哪里缝补,您再看看,难道真得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制衣师摇摇头道:“小姐,您不妨去展示厅找一套适合您的礼服!”
她咬了唇,极力忍着眼中的泪水:“可是……”翰墨提醒:“小姐不必担心,我们乐意为您提供应急服务,不需购买,只要多加小心,用完及时退回店里即可。”
我走上前,轻声安慰她:“看来这衣物对小姐有非凡的意义,不必着急!只需五分钟便可!”她看向我,由悲转喜只是一眨眼的事:“真的吗?”我对制衣师说:“给你四分钟大致做下缝合,只要衣料恢复原位不过分下垂即可。”
制衣师飞针走线只一会儿便缝好了。我让她进里间换了礼服,将店里一件衣物上的缎带解了下来,颜色与她拿来的这件十分协调,绕身两圈后打了结,不但遮了丑而且不赘繁,整个人也显得飘逸了很多。
她惊呼道:“哎呀,真是个好方法!我怎么称呼您,我须得好好谢谢您,我先留下自己的姓名地址。”接过制衣师递过来的纸笔,她快速地写好了:“奥利希。安格拉。温特”。
“奥利希小姐,认识你很高兴!您可称我允冰儿!”她说:“我希望有机会与您再见!我会让人将信函放到店里,可以吗?”我笑着点头:“可以,他们会转交给我!祝您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