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二爷季子谦没有如愿见到他的姑姑季长蕴,临行前褚墨松对他说:“母亲说,有些事情,既已过去,便不如不知吧。事态发展总离不开因果,顺其自然好过矫枉过正。”
季子谦虽然不知道褚墨松这几句话的意思,他一向仰慕姑姑的这个继子,对他很是恭敬。故此,他也向父亲转达了这话。
季长年听后叹了口气。他虽有心爱护妹妹,可他知道他与妹妹没有多少时间相处,也彼此不了解。当年,她不与他说,怕是,多半不信任他这个做兄长的会维护她。
书房里只有季长年和二儿子,罗妈妈却从季长蕴订婚的那个公子如何让叔叔家的堂妹算计了去。又从他们二房被分出季家开始过新生活,长嫂赵氏如何因为嫁妆算计了妹妹与褚先生。桩桩件件,娓娓道来。
季长年心伤透,他自小身边失去母亲,由祖父带在外院教养,对内宅之事,妇人之心也不愿意过多了解,赵氏在他面前从来是温婉恭顺,若非萍姐儿的事情,他都不曾想她一个妇道人家竟是如此的大胆妄为,手段毒辣。
季长年手里拿着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看起来年代久远,那里面是妹妹的嫁妆:“这本就是她的。这些年,周管家与王账房已是将这份资产经营的十分丰厚。
盈利收成,老夫都嘱咐周管家兑换了铺面良田。老夫知道长蕴用不着,可这是父母兄长的心。
我们这一房,人丁单薄,只有我与她兄妹二人。她虽嫁了人,却是季家这辈老夫最亲的人。当年,父亲也是有私产留下的。
那时日子不算大富大贵,可也是富足的。不论在外交际打点经营,还是内宅吃穿嚼用都可享用精致。且不论四房如何算计了长蕴的亲事,只说她是正正经经的长嫂,可如何眼红小姑的嫁妆,又将小姑算计至此。倘若褚先生先夫人是福寿之人,那时未亡故,可叫妹妹……叫妹妹怎么活。”季长年抹了一把泪。这些事情他虽有过怀疑,可却从未曾深究,是他没有担起兄长的责任。
“罗妈妈,这么多年长蕴幸有您陪伴教导。”季长年把红木盒子交到了季二爷手上:“一定要劝长蕴收下。”
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原委,季长年吩咐季子谦把罗妈妈送了回去。一个人留在书房,望着那幅芭蕉图出神,那时她们新婚燕尔,红袖添香,他们一起完成了这幅芭蕉雨夜图,他们结下风雨同舟的盟约。
季长年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你我夫妻同舟共济三十三载,你为我打理家宅,生儿育女,大儿更是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你说四个孩子只有长子最像你些,子南性子骄傲刚强,有些小聪明却不愿脚踏实地。你和他总埋怨,做父亲的不提拔他。他那刚愎自用的性子,官做的小些,还能安泰些。
我原以为萍姐儿是他父亲做的糊涂事。没想到这其中却还有你的手笔。竟是狂妄到欺辱皇家的大长公主。哈哈哈哈……真是……咳咳……咳咳咳咳……。”
季老夫人赵氏也才得到消息:老爷见了罗妈妈,才知道今日老爷子竟是没有上衙的。她忙来了前院的清宜院,季长年身边的长随丰叔拦了下来。她只得巴巴的等在外面许久,等到她都以为里面并没有人,又等到听到了里面人的悲痛大笑和咳嗽声。
季老夫人心神不宁的搓着手中的帕子,心中焦急万分,就是不得进去。
书房内的季长年却已是老泪纵横:“咳咳,你如此糊涂不知畏惧,大儿如此刚愎自用。倒不如分家吧。当年老夫也是十八岁被分出季家。而今四儿都二十有一。因为老大自己不争气,反倒也让他不得不压着他的几个兄弟。男儿三十而立,老三长年外放,也该是时候回来。”
季长年做了决定,他很快的拿起笔,自己磨了墨把大概的想法写了下来。剩下只让人去做就好。拿起纸又看了一遍,将墨汁吹干,才觉得心中怅然开朗了些许。
想到今日朝堂上,皇帝的种种作为,他禁不住摇摇头,他是老了,可他还有用,正因为有用,季府还是季府,他还是尚书。他在家事上虽是糊涂,可在政事上不但不糊涂,却还是精明的很。
季长年提笔书写,这次是要呈给皇帝的折子,是他请命陈情的折子,作为使臣去希罗国。他在折子中分析了当前与苍羽国的战事,希罗国与两国皆是邻国,大历朝与希罗国国的友好邦交会给大历国如何邦交。又分析了希罗国的国情以及粗略陈情与希罗国建立邦交之法。可是一起合成,言辞恳切,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又是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无不妥之处,才妥善的收到折子中。
又是言辞恳切的写了一封家书给在外任职的三儿。安排布置完,才收了工作。抬脸看窗外日头,已是夕阳西下。腹中饿了许久。
他推开书房的们,走出清宜院,就见穿着绛紫色褙子的老妻站在那里许久,春日凉风徐徐,迷蒙了双眼,夫妻同床几十年,一朝得见真面目,却是如此不堪。
季长年心中虽嫌恶,却仍旧会顾及儿子们的颜面。他脚步稳健悠悠往前走,赵氏急急跟在身后。他不言,她也不语,直到了老夫人的院子的堂屋里。
季长年将自己将要分家的打算说了。
季老夫人赵氏原是不答应,季长年却是十分坚定的要分家,只叫她不要多生事端,今后,他们老两口跟着老大一家安稳过日子。
赵氏见季长年不说其他,只坚持分家也就点头答应了。她清楚的记得二儿送罗妈妈回来后,看她的眼神,那种梳理陌生又带着险恶的眼神,她无法忍受,看得出来当年的事情,罗妈妈还是说了。且季长年是信了的。既然他只说分家,不提当年的事情,赵氏也就心安了下来,还想说什么,终是因为季长年的冷脸,什么都没有说。便是出了屋子,吩咐人摆饭去了。
季长年看了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妻如此,早些分家,以免日后酿成大错拖累全家,老二、老三都是能干的人,总不能因为顾及老大颜面,不让他们上进,错过了意气风发的年岁。
赵氏只觉得季长年恼她是因为小姑的事情。如今小姑过的极好,虽不如嫁给那姓孟的,会有诰命在身,可褚山长的声明和影响力,多少管家夫人想巴结她呢。怕也是因为这些,老爷才没有说什么的吧。她也听到些风声,说最近褚先生搞的那个寒子堂很是的当今皇帝的看重。她也算误打误撞给长蕴谋了门好亲,想到这里,赵氏的心又安回了胸膛里,一抛刚才的愁云惨淡,布起菜来也是更有力气。
她不不知道的是,她因为得罪的大长公主府,让皇帝每每都暗暗找事情刺激季长年,若非他夫君与邦交上有大才,皇帝还用的到,怕他们季长年早就被拉下来了。
赵氏贪图大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又觉大长公主力薄,萧家人都拉扯不了,萧梁更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没个正经差事、爵位。
可这一切,包括她为了萍姐儿往内务府总管那里送银子的事情,季长年都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