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东家来房场视察工程进度,一看,不仅凛然一怔,对工头说,“问题真是出在你的身上,要不想着罚你,你是不会催工的。”
“不是,主人,不是奴工以前不肯出力,实在是,木梳出了工牌的点子,才使效率成倍地增长。”工头如实地回答东家。
东家如果不这样问,他可能就不这样答了,就得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工牌?什么工牌?”东家问。
工头就把木梳的工牌记工法,当东家说了。
东家点头,说,“好,这个办法好!谁叫木梳?领来我看。”
工头赶忙把木梳叫来,见过东家。
木梳走来,向东家施礼,说,“小的木梳,见过大人。”
东家夸赞木梳,“小小年纪,温文尔雅,而且,这等有心计。”
工头在旁,助夸木梳,“而且,很是板正,这两天忙碌开,房场里外,我让他帮着照应,他甚是尽职尽责,我们这里的工脚(工人。工匠叫做“工手”;备料的,叫“工脚”)都说他是‘二头儿’。”
“‘二头儿’?”东家“哈哈”笑,但他笑着,突然不由自主地夹了夹腿,一呲牙,咧开嘴,从嘴角处往肚子里抽冷气。
工头连忙上前扶住东家,说,“主人,哪里不得劲?”
东家苦笑,说,“你一说‘二头儿’,就触发了我的疼处——来的时候,在马上硌了一下,把我的‘二头儿’硌得生疼,你不说,还到好,只是隐隐的,闷闷的;你这么一说,就一下子疼大发了。这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时不常的就硌一下,赶栏(可是)这次比以前都硌得重,恐怕把‘二头儿’硌化了——我还没生出儿子来,这要是把‘二头儿’硌个好歹的,再也举不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不能,主人,”工头急忙安慰东家,“人说,‘二头儿’比‘一头儿’都结实,别看没有骨壳护着,可是形同两枚铁蛋。”
东家用指脊骨磕打着工头的头说,“就你滑巴吊嘴儿(奉迎说好话)的,要是那样,‘二头儿’就长在上边了——哎‘二头儿’,你有无办法,使骑马的人,免除硌着‘二头儿’呢?”
——东家这是对木梳说的。
木梳想了想,说,“那我得骑在马上看看,看是咋硌,咋不能硌。”
东家说,“你骑吧,我的马,你骑着试吧。”
随后,东家就推了工头一把,说,“把他垫上去。”
“垫”,就指趴伏在地上,充当脚垫的人。可是,木梳怎么能叫工头趴伏在地上,当他上马的垫呢?就把已经跪伏在马侧,准备垫他上马的工头拉起来,说,“你起来,你就把马缰给我拽住了,我自己能上去。”
“你怎么上?”工头问。
“你就别管了,”木梳说,“踩在你的背上上马,那得多折我的寿啊。”
木梳的话,东家全听在耳朵里,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心里对木梳的人品倍加称赞。
工头站了起来,抄住了马的缰绳,马的头紧着扑楞,不让他上手:一个陌生的面孔,手上的劲还使不匀,就极力排斥他。
东家看不过,上前把工头扒拉到一边,说,“你一边去吧!给我。”
工头就把手中的缰绳交给了东家。
东家接过马缰绳,“吁吁”了两声,那马果然老实了,东家就对木梳说,“‘二头儿’你上吧。”
木梳憋了一口气,从马的一侧,双脚一窜,就窜到了马背上,用胸部在马背上打了一个旋,一条腿一跨,就跨在马的另一侧,一挺上身,就坐在了马背上。
——他这动作一气呵成,像个老骑手的样子,坐在马背上,惹来一片掌声。
——原来,看工头给当垫,木梳不用,然后东家亲自给他牵马,木梳又那么灵分地上得马来,早就引起运料人的注意,人们无不驻足观看,无不报以热烈的掌声。嘴上不说,心下都嘀咕:怎么个意思?这木梳怎么这么大个范儿?工头当垫,东家牵马,莫不是被雒邑(luoyi,今洛阳,其时,为东周首都)招为驸马了?
这些人中,也有干儿。
木梳上了马,感到坐下的鞍垫还是很厚的,一般没什么突兀硌到裆下,就俯身从东家手里接过缰绳,两腿一夹马的两肋,就催马走了起来。
这里,看到骑马的人都很难,别说骑马了。可是,木梳大大方方坐在马的背上,催马小跑了起来,像个老骑手
马跑了起来,问题来了:由于没有马镫,两条腿耷拉着,裆下就紧贴在马背上,匀溜着走,甚至跑,都没事,就是哪一次不注意,马不规则的一颠,那是非硌到“二头儿”不可,只有把两条腿抬起来,裆下留出足够的空间,才不至于硌到“二头儿”——与其说“硌”,还不如说是“压”——一般是用大腿的内侧,把那玩意压到了。
东家裆下之苦的原因找到了,木梳就琢磨着怎样把骑马人的两条腿,抬起来。
这个时候,木梳进入了“发明的状态”,只见他印堂润亮起来,嘴唇嗫嚅着,眼睛透着清澈光芒,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木梳下了马,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如石斧的石头,放在腋下夹着,不言不语,向河边走去。
东家和工头相互看了看,都跟在后边。围观的一些工脚都屏住呼吸,也跟在了后边,让工头哑着口,撵走干活去了。
东家和工头还是不出声地在后边跟着,恐怕一出声,就打断了木梳的思路,再也做不成不硌“二头儿”的装置似的。
木梳来到一棵柳树下,上了树,把腋下“石斧”拿出来,去砍一枝有胳膊粗的树枝。砍下来,放到地上,继续砍,选粗的那截,砍下来有三尺长的一段,再把这一段的两头砍出个卡,用水稗草包上,然后,三人回到房场,木梳把马的缰绳给了东家,让他牵牢了马,就对工头说,“你上马,试试。”
工头不解,指指自己说,“我?”
木梳说,“可不是你,还能让大人亲自去试吗?”
“啊,那是不能。”工头说。说完,学着木梳上马的方式,上了马。
东家把马牵得登登的,木梳让工头抬起腿来,举得很高,把那根绑好的树枝,打横放在马背上,让工头的两条腿放在树枝的两头,刚好夹在腿弯处,因为那根树枝的两头,都是用水稗草缠住的,等于制造一个楞,挡住腿弯,使两腿不至于滑落,还平衡着树枝在马背上的位置。
这样,就等于把骑马人的两条腿抬起来了,造成了裆部的空间,“二头儿”在里边有最大的自由度,腿的内侧挤不到它,马的脊椎骨也硌不到它。
实际上,这就是马镫的雏形,虽然两腿向前、向上翘着,现在看来实在是有点不雅,可是,那个时候,在功用上,就是顶尖的设计了。
工头那么坐在马上,在房场的外围跑了一圈儿,回来对东家说,“第一,愉作(舒服);第二,我保证,再也不会碰到‘二头儿’了。”
东家半信半疑的,“是吗?我试试!”
工头就翻身下马,直接跪伏在马的一侧,给东家当垫。
“你们都能那么上马,岂有我不能?”东家说完,就把马缰绳交给了工头,让他牵牢,自己也像木梳和工头样的上马。
上了马,木梳又把那根树枝放在了马背上,让东家的腿弯搭在树枝的两头。坐好,工头就把缰绳递给了东家。
东家拿到缰绳,就催马跑了起来。也在房场的外围跑了一圈,回来,对木梳的创意设计大加赞赏。
木梳很谦虚地解释,“我这只是做个样子,太粗糙了,大人回去可让能工巧匠在精细点儿做着,不要这么直布楞腾的一根树棍子,要弯下去半尺,或者是一尺,骑在上边人的脚,最好是跐在上边,那就更愉作了,而且,还好看。”
东家点点头,“好,就根据你这个原理,我回去让他们做成脚垫(马镫,最初叫“脚垫”)。好,这个好。那什么,明天一早,你到镇里我的庄园找我,我要从全局的角度,分配你的活计。”
木梳一时间愣了,没明白东家的意思。
工头在一旁推了木梳一下,“还不谢恩!”
木梳向东家一拱手,“谢大人。可是,镇上离我家这么远,我得天天回来呢。”
东家很不理解,“你干嘛用天天回来?在镇上住就是,我一定安排一个你满意的住处。”
木梳分辩道,”不是呀大人,我姥爷在我家呢!”
东家似乎怔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好说,你姥爷是吧?可以带到镇子里,和你一起住。”
木梳又一拱手,“我姥爷,年老多病,整天躺着,起不来身,得需要我来照顾。”
东家有些为难,“哎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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