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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妫川郡王

遮堂后转出了登云,莫南。思明道:“只怕是张氏兄弟不肯善罢啊。”登云叹道:“想我兄弟空怀一身绝技,却是身无立锥之地。”莫南道:“张氏兄弟咄咄逼人,必欲赶尽杀绝也。我们退无可退,跟他们拼了罢。”登云道:“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那不是自取死路。”思明道:“尚需从长计较。”安抚他两罢,命人严密监视张氏兄弟两个动静。

张氏兄弟住在客栈,发觉有人盯梢,好是不快。张衮道:“那两个贼子一定躲在史思明府上,我们连夜去杀了那两贼子。”张骥道:“杀他也不容易哩,又跟史思明撕破了面皮,不好看相。何况史府高手如云,死士上千,守得铜墙铁壁,一旦为他所算,追悔何及。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有何益哉。”张衮道:“似此他做了缩头乌龟,何日能为雁儿报仇。”张骥道:“史思明跟安庆绪闹翻,分庭抗礼。他是想留着这两人为己用,所以护持着。”张衮道:“我们原本居无定所,谁做皇帝与我何干。我们就帮着史思明打江山,教他杀了路登云,李莫南。”张骥道:“庆绪败亡不远,我们就这么做。不怕他不杀了他两。”

不题,他两在房中计议,早已为房外思明的耳目听到,飞报给思明。思明听言,说道:“失去路登云,李莫南好似失去一只狼,得到张氏兄弟倾力相助,那是得到一只虎。犯不着为了路登云师兄弟,得罪了张氏兄弟。”当晚便带了几个亲信随从来到客栈。张氏兄弟请入房中,坐定,茶罢。思明道:“如果两位肯助我打下江山,我就将李莫南,路登云交给两位处置。”张衮道:“我们兄弟不在乎谁当皇帝,为的是快意恩仇,笑傲乾坤。只要郡王送来他两首级,鞍前马后,水火不辞。”思明大喜拜别,打道回府。

登云,莫南闻听思明深夜出门,思量:“莫不是去向张氏兄弟私通款曲,意欲出卖我等。”想着鱼游鼎沸,危在旦夕,慌得手足无措。莫南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及早脱身走了罢。”登云道:“张氏兄弟在外虎视眈眈,往哪里走?我们在人家地盘上,插翅难逃啊。”又说:“我们向思明陈诉利害,或可有一线转机。”待到听着思明回府,径自来见思明。思明道:“两位还没有睡耶?”登云道:“我们怕是一觉睡去,丢了脑袋。未敢便睡。”莫南便跪下,哭泣道:“大王如果执意杀我兄弟,讨好张氏兄弟,就请动手。我师兄弟决不会怪怨大王。”思明闻之伤感,将他扶起来,说道:“我不会听信谗言,杀害你们。张氏兄弟放荡不羁,狂傲不逊,实在不堪大任。他们杀人心切,本王只是缓兵之计,稳住他两,慢慢再作区处。”

如此三五日,思明向张氏兄弟只说他二人防备甚紧,无从下手,教张氏兄弟且忍耐。张氏兄弟勃然大怒道:“被史思明算了。”遂想杀入王府,取路登云首级。

却说,思明正为张氏兄弟寻仇一事闹的无所适从,听得说:“安忠志,薛嵩率部来投顺。”思明大喜过望,忙命传入府中。忠志,薛嵩,燕山翁三个拜见过了思明。思明道:“三位何以至此耶?”忠志便说:“安庆绪小儿宠幸萱妃,偏听偏信,驱逐忠良,致使将两京都丢失了。”思明惊道:“洛阳也丢了?”薛嵩遂将萱妃私纳舜王坪火盈盈,勾结张万顷陷害李莫南的事说了一遍。山翁亦是义愤填膺,说道:“我等誓不为庆绪小儿卖命了。从今往后追随郡王,攻城略地,夺回两京,复我大燕声威。”思明大喜,请他们上座用茶,遂说起:“与三位引见故人。”请出登云,莫南来相见了,备言萱妃祸国,庆绪昏眛。莫南亦是与山翁,握手言和,说道:“乞恕当日失礼之处。”山翁道:“君子不念旧恶。那时你是被萱妃蒙蔽,骑虎难下耳。”

一干人相谈甚欢,颇为投机。忠志说道:“原本我姓张,先皇赐我姓安。从今以后复回本姓了。”思明道:“如今我们兵合一处,将集一家,正要与唐廷一争高下。希望大家集思广益,兴我大燕。”一干人齐说:“虽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山翁便问起登云,说道:“毕竟老弟为甚不告而别,远走到此。”莫南叹道:“一言难尽呐。都是为去年大师兄杀死张雁一事,张氏兄弟追杀我们一路到此,想借郡王一块宝地安身。”薛嵩愕然道:“我去年还在泽州相见张雁呢。”登云诧异道:“你是在几月见到她的?”薛嵩道:“九月下旬罢。”登云道:“这就奇了。”山翁道:“是啊。当日老夫就在跟前,路老弟一剑刺杀吕崇尧,却无意中刺在张雁背上,那一剑入肉很深,足以致命。何以过了几个月你又见着了。”薛嵩道:“怎么会是假的。我还邀她去泽州小住了几日,不知为甚,竟然不告而去。”

是时张氏兄弟打翻守卫,杀入王府。思明大惊,急命部众围攻。薛嵩道:“张氏兄弟身怀绝学,府中兵马很难制服他们。我跟他颇有交情,待我跟他说道两句,必然罢手约和。”遂出了厅堂,来到院中,喝教罢手,叫道:“足下可还记得我薛嵩麽?”张衮道:“记得。你跟雁儿从小相处,多曾听我赐教武艺,而今高就啊。”薛嵩道:“安庆绪荒淫无道,忠奸不辨,在下而今投在郡王帐下了。”张衮道:“路登云杀了雁儿,我们是来杀他师兄弟的。你若还念旧情,就教史思明交出他两来。”薛嵩笑道:“他们若果真杀了雁儿妹妹,我薛嵩必然不会与他干休。可是我去年九月还明明见到雁儿妹妹,邀请她到泽州住了一段日子,随后不知去向。”张氏兄弟一向知道薛嵩人品,决不会扯谎,遂疑惑起来:“路登云他们是在六月底打上舜王坪的,为何薛嵩到说在九月曾见到。其中古怪得很。”

登云,莫南两个就奔了出来,跪下请罪道:“两位哥哥,如果不信,脑袋就在这里,即可试剑。”山翁蹙眉道:“两位兄弟,或许张雁真是没有死。”思明笑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两位可否宽容时日,待到访查的确了,再杀他未迟,可莫要错杀好人了。”张氏兄弟见他们都为路登云,莫南求情,遂说:“也罢。你们头颅先寄在头上,待到查的确实了,天涯海角也要逮到你。”思明遂邀请一干人吃酒,一为登云,莫南压惊。二为忠志,薛嵩,山翁接风洗尘。三为酬谢张氏兄弟肯给薄面,宽容时日访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互相吹捧,逐渐熟络,俨然一家,融洽畅饮。

午后闻报:“李归仁率领同罗兵,及六州番兵三万精锐劫掠河北向范阳而来。”思明道:“李归仁是员虎将,能够招纳其部,为我所用,就可以称雄天下了。”忠志,薛嵩起身道:“我们新来投靠,没有进见礼。这就率部前去招抚,教李归仁将军投效郡王。”思明道:“他如果不从,二位可是敌不过他,弄不好会两败具伤。”山翁起身道:“李归仁如果不从,老夫这口萱花大斧就砍下他的脑袋来。”思明欣悦道:“好。”登云,莫南亦起身道:“我们也去助一臂之力。”思明斜眼瞥了一下张氏兄弟,起身向他们说道:“来,我为列为壮行。”举杯相敬。众人举杯吃了,辞别而去。思明道:“我们继续吃酒,静候他们凯旋罢。”张氏兄弟道:“请了。”

至夜,忠志,薛嵩等人偕同归仁来见。思明大喜道:“李将军勇猛无匹,今来投我,足感盛情啊。”归仁道:“奈何同罗兵不从,溃败而去。”忠志道:“他们主将被山翁杀死,已是没有作为了。不久也会来归。”思明又为归仁整治酒宴,接风洗尘。不在话下。

却说,思明帐下一个得力干将耿仁智,求见思明,进言道:“郡王跟安庆绪势如水火,安庆绪如果以燕皇帝的名义下诏传令各地将官征讨郡王。而唐廷派李光弼出兵攻击我们后方,两面夹击之下。我部势难与他相抗。”思明道:“依你如何应对?”耿仁智道:“不如上表唐廷,归降。一来可以顺从众将的意愿,二来可以借助唐廷势力击破庆绪。三来,郡王以所拥有的实力,唐廷必然器重,封王封侯,子孙世袭,这是何等的富贵。郡王三思,不可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啊。”思明想一想,说道:“唐廷如今兵多将广,集结洛阳,太原,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你这一席话,可是祸福两重天啊。”仁智道:“失之交臂,悔之何及。郡王宜早下决断。”思明遂即刻休书,以所辖十三郡,八万兵马归降唐廷,命部将窦子昂携带书信前往长安,向唐廷请降。

且说庆绪率部退守邺郡,整日闷闷不乐,担心思明前来进犯,使腹背受敌。恪卿说道:“李归仁这个贼子背叛陛下,投顺史思明。我们而今见制于人,如不早图,必成刀下之鬼。”庆绪道:“爱妃有何良策,可以挽回败局。”恪卿道:“命阿史那承庆与安守忠率领精兵前去范阳,以征调兵马为由,伺机除掉史思明,吞并他的兵马,免除了后顾之忧,即可与唐廷抗衡了。”庆绪笑道:“爱妃意略纵横,折冲樽俎之间,真是巾帼不亚须眉啊。”遂传命二将进宫,如此这般的嘱咐了。阿史那承庆,守忠两个领了圣旨,率领五千精兵取道直往范阳。

思明闻报,大惊失色道:“这是要与我刀兵相见耶。”旁有耿仁智进言道:“我们投唐,这伙人来的蹊跷。郡王可以将计就计,将他们诱骗入府,拘禁起来,将他兵马缴了械,可保无虞。”思明遂教李怀仙率领人马出城,列队欢迎二将,并说:“郡王正准备发兵南下,援助庆绪,收复失地。”阿史那承庆心道:“史王乃是大燕良臣,皇帝忒心胸狭隘了。”守忠笑道:“史王推心置腹,热情接待,我们就去拜见史王。”怀仙命人担酒牵羊,出城犒劳随行军士。二将欣然随着怀仙入城,到王府拜见思明。思明突然翻脸道:“唐兵视我如仇,你们到要听信谗言做亲痛仇快的事。还有何面目见先帝耶。”

二人大惊失色,便要发作。左右转过登云,莫南,山翁等一干甲士,将阿史那承庆,守忠缴了械。二将慌忙跪下请罪,请求饶命。思明道:“我不杀你们,只是要委屈一下了。”命将他两关起来。刘龙仙等亦来回报说将他们所带兵马尽数缴械,投降了。莫南道:“郡王不费吹灰之力就解除了他们武装,深谋远虑,人所不及啊。”忠志道:“这又是萱妃搞的鬼。只怕是她心犹不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定要我们自相残害,好坐收渔利耶。”思明笑道:“我已经请降于唐廷了。”忠志道:“郡王何以如此啊。”思明道:“我不过临危制变,使的权宜之计,免得腹背受敌。教唐廷放松戒备,我好从容准备。”忠志道:“郡王高明。”

光阴似箭,如月如梭,晃眼过了春节。大地复苏,春山含黛,莺飞草长,春燕回巢,一片生机荣荣气象。一日思明部将怀仙前来,说起之前曾经抓住一个人,以为流民,关在大狱。今年突然开口说道名唤火拔天,乃是舜王坪火盈盈的老子。怀仙道:“末将以为奇货可居,将他请出来,好酒好肉款待,又给他两个绝色佳丽,他简直高兴的疯了。说如果信任放他回去,一定帮助郡王打破舜王坪,擒拿吕崇尧来见。”思明喜出望外的说道:“天大喜事也。”遂召集忠志,薛嵩等人前来商量,将上项事说了。忠志笑道:“舜王坪守得铁桶相似,想不到击破舜王坪却着落在此人身上。”薛嵩道:“郡王多给他好处,以结其心,教他回去便做内应,里应外合打破舜王坪,袭取泽潞。此计成功,我们就像是一把尖刀插在了唐廷的心脏,挽回颓败之势,指日可待了。”

思明道:“两位跟舜王坪多番交手,熟悉他们情况。我就教你两位率部前去夺取舜王坪,袭占泽潞。我另派李怀仙将军屯兵井陉,以为声援,待你们站稳了脚跟,两面夹击灭了白昱人太行山兵马。”登云,莫南,山翁道:“我们也去,务必一战成功。”思明遂教带来火拔天,只见那火拔天,身躯五短,相貌雄奇,体格也很强健。问道:“你是火拔天。”火拔天答道:“正是。”怀仙道:“此人起初反抗,打伤了我十几个兵士,武艺还着实不弱。”思明道:“你想好了,这一趟可是极有风险的。”火拔笑道:“我听说了我那浑家跟孩子都在舜王坪,屡屡跟郡王作对,不知天高地厚。我只想教郡王保全他们性命。”思明道:“他们如果问你,这两年哪去了,你怎么说?”火拔道:“只说被捉,后来乘着放松警惕,跑出来了。他们都是自家骨肉,不会不信。”

思明道:“还是算了,你孤掌难鸣,一旦打草惊蛇,反而不好。”火拔闻言,慌说道:“王爷不信任我么?”思明道:“难免你不为亲情所动,临时反悔,教我上哪去找你。”火拔拔出一把匕首来,刷的割下一截手指,鲜血淋漓,咬牙道:“当年我为朝廷当兵,奸佞当道,克扣粮饷,我与他们争竞,便被汛棍六十,革去官职,削职为民。至今记忆犹新,郡王不杀我,又给我富贵,我定要一雪前耻。更何况舜王坪跟我有血海深仇,我的弟弟火拔归仁就是死在舜王坪一干人手上,此仇岂能不报。”思明见他矢志不移,称赞道:“好,事成之后,封你做将军,扬眉吐气。”张氏兄弟记挂张雁生死,遂来说起他们义子张鹤就在舜王坪做燕国内应,教火拔天去了之后联络张鹤,就问张雁下落。火拔天牢记于心,说道:“定不负所托。”

思明道:“张将军,薛将军率部乔装改扮,尾随前去,藏伏在舜王坪山麓,见机行事。”莫南道:“我们也晓得了。待到他们山上拿到了布防图跟山道上的机关布置,送到我们手上,就来个依样画葫芦,破了他的机关布置,岗哨。率领张将军,薛将军杀上舜王坪,一举捣毁他的巢穴。”思明道:“祝各位马到成功。”遂为他们冶酒壮行,饮至深夜,尽欢而散。不题。

话说张雁得到崇尧悉心教导,所学山殛掌法,循序渐进,从入门功夫学起。学的甚是用心,崇尧道:“你心性聪明,天资禀赋都强过了我,看来用不了几年,就会大有进境。”张雁笑道:“还多亏大哥倾心传授呢。”过了残年,又是早春天气,气候暖和。一日,赵婉晴哭闹着跑入忠义堂,泪流满面的说:“门主为我做主啊。”崇尧忙问:“有什委屈慢慢说,我给你做主。”那婉晴声泪俱下,痛不欲生,哽咽的说出一番话来,说道:“在那回献舞之后,火凉乙就经常来骚扰奴家,是我不从。起先还念着他是盈盈姑娘的哥哥,不敢喊破。又一次他对奴家动手动脚,被奴家骂走。自此含怨,昨日他趁着酒醉,夜晚时来到我住处,色胆包天,强行将奴家奸了。便请门主为我做主,感激不尽。”

宝应眉头拧着,好是为难。崇尧怒道:“我道他学好了,不想竟做此勾当。我绝不姑息养奸。”唤过朝玉,立即带人去将凉乙绑来。朝玉义愤填膺地说:“这个狗贼。”带着一干人径自赶去火家。凉乙以为婉晴害羞,会忍辱隐忍,乐悠悠的回到家中。刚刚坐下,向火母讨了碗水喝,便听得门外聒噪起来,慌得跌足叫苦道:“那琵琶女做出来了也。”恨没个地缝钻去。火母怪异道:“你做了什么,慌张失智成那样。”凉乙不好说,正在惊惶失措之际。朝玉已经带人闯了进来,一条绳索套在凉乙脖项上,牵着就走。火母叫道:“韩,五爷,这是为甚啊。”朝玉只说了一句:“你这好儿子干的好事。门主八弟还等着人呢,恕不多言了。”火母赶出门来,绊了一跤,扑倒在地上,叫喊不已。

盈盈从朋友家转回,望见朝玉领人捉着哥哥去了,娘摔倒在门前哭泣叫喊,慌忙赶来,扶起娘,急问:“怎么回事啊?”火母手指着他们,说道:“快跟上去看看。这个逆子做了什么不是,教我那崇尧儿恼怒成这样。”盈盈急忙跑着来到忠义堂,堂外挤满了学剑的那班女子跟兵士,指指点点叱骂凉乙。盈盈挤进人群,来到忠义堂,只见婉晴泣不成声,凉乙跪倒地上,一脸羞惭,默不作声。盈盈问道:“崇尧哥哥,我哥哥他做了甚事?”崇尧一脸怒容,不作一声。宝应亦是一言不发。张雁将盈盈拉过一边,说道:“昨夜你哥哥上哪去了?”盈盈道:“他一夜不归,我哪知道啊。”张雁道:“这就是了。你哥哥昨晚强奸了婉晴。”盈盈听言,如遭五雷轰顶,一个发昏,说道:“姐姐向崇尧哥哥求求情,能否宽宥他这一次。”张雁道:“他恶习不改,恃强凌弱,教我怎么开口。婉晴是我的姐妹,我为你哥哥开脱,婉晴会怎么想。”

盈盈没奈何,落泪道:“总来是我哥哥作奸犯科,任由你们杀剐罢。”闪在一边,偷偷抹泪罢了。那十数个跟婉晴要好的女子,纷纷叫道:“杀了他,杀了他。”凉乙耳听着那么多愤怒的叫喊,抬头道:“我是真喜欢她啊。谁教她不从呢。”崇尧骂道:“人家不从,你就仗势欺人麽?”宝应想想,说道:“凉乙固然有罪,罪不至死。张姑娘给他定个罪罢。”张雁坐到上面,叫道:“将他杖责八十,赶下山去,永不准上舜王坪。”崇尧道:“就这样罢。”盈盈心道:“张雁忒狠,杖责了也就是了,还要驱逐下山,这是分明赶我跟娘下山的意思。”怨怅的扫了张雁一眼,挥泪奔出忠义堂,回家去禀告母亲。火母听得盈盈的禀告,掉下两颗老泪,说道:“养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呆在这里,好羞人。趁早收拾了行礼,回沁州老家去。”盈盈道:“我跟娘一起走,回家去再不回来了。”

一璧厢,凉乙捱完了板子,被人抬着回来,放在炕上。凉乙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哭叫着只是叫疼。火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骂:“怎么这么不省心,好端端的要去糟蹋人家。”打着他脊背,又不忍爱怜着摸着他的伤。凉乙疼得大叫:“别碰,疼疼。”盈盈哭道:“他被打的这样子,怎么能鞍马劳顿的赶路。还是等伤好些了,然后走罢。”火母道:“崇尧儿的心真狠啊。”凉乙道:“不是,是那张雁,是她教人打我,要赶我们下山哩。疼啊。”火母哭道:“张雁啊,打的我儿好苦啊。”盈盈道:“我去跟他们说一声,等哥哥伤好了,赶路。”火母道:“去跟张雁说,若是不容宽限时日,我就不认他这个女儿。”

且说,崇尧命人送走了凉乙,安慰婉晴几句。那班一块的女子都来劝解,说道:“赶他下山,眼不见为净,也出气了。姐姐莫哭了。”婉晴谢过崇尧,张雁做主,起身与一班人去了。盈盈见她们去了,方始进来,说了待到伤好些了,然后上路的事。张雁道:“我只说赶他下山,没说不教娘住在山上啊。”崇尧道:“盈盈,教你娘莫记在心上。”盈盈道:“我哥哥做了这么坏的事,我们留在山上,多被人瞧不起,怎好只做不见呢。崇尧哥哥,张姐姐的好意心领了。只要宽限些时日就好。”张雁道:“这个自然了。”

凉乙自被杖责之后,将养半月,杖疮渐愈,寻思道:“好歹我也是打鬼子的英雄,偶尔犯了小错,就小题大做,杖责我,教我颜面扫地,还要赶我一家下山。真咽不下这口气呀。”思来想去,心道:“除非撺掇母亲主持吕崇尧跟张雁的婚礼,舜王坪的人才会待见我。我跑前跑后的为他们做事,便会顾念义气,留下我也说不定。”他径自向娘说起此事。火母以为他是好意,遂说:“说的也是。在走之前,我为他们撮合这段姻缘,也算了了一桩心事。”遂来见崇尧,张雁。他两以为是来求情,张雁扶她坐下,说道:“我没有赶娘下山的意思。”崇尧道:“是啊。张雁只是为了平息众怒,教凉乙兄弟离开舜王坪一段日子,实在没有它意。娘又何必屈尊前来,安心住着就是。”火母见他两情真意切,出于肺腑,甚是感动,说道:“娘不是为了这事来的。”

崇尧一愣,说道:“娘为甚来此,便请直说。”火母道:“凉乙这个混小子,做错了事。你们打他,赶他是对的,赏罚分明,这才能服众,齐心协力的打鬼子。”张雁坐下,心道:“娘想说什么哩。”火母注视着他两,微笑道:“你们情投意合,已非一日。娘在走之前,就是想为你两操办了婚事。你们意下如何呢?”崇尧一怔,望了张雁一眼,心道:“之前我答应过她,打下了两京,回来就娶她。可是她似乎纠结着什么事,不肯吐口。”倒是满心高兴,希望她应允。

张雁闻言,却是思潮滚滚,百转千回,难以抉择,看崇尧低头沉思,心里乐的那劲,又好是不忍拂逆,心道:“大哥待我这么好,索性答应了。完婚之后,遇着合适机会向大哥说起身世罢。生死都是他的人了,不管他是不要我,还是杀我,我都认了。”遂说道:“由娘做主便是。”崇尧没想到她真的爽快的应允了,抬头看着她含情脉脉的眼神,脸上泛着明媚的笑容,笑道:“谢谢你。”张雁嗔笑道:“谁要你谢,美得你。”火母笑道:“那我就去找个先生看看何日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说罢,起身而去。

火母回到住处,就向凉乙说起。盈盈脸上却挂上了一层阴霾,闷闷不乐的只想哭。凉乙搀扶着娘走动跑西这边请先生看日子,那边教宝应做证婚人,把个舜王坪闹的好是热闹。人人喜悦,个个欢欣,都说:“天赐良缘,英雄美人,姻缘天成。”这日,霍演跑来向崇尧,禀报道:“有个人自称是火盈盈的父亲,正在来的路上哩。”崇尧诧异道:“回来了。”此事轰动了整个舜王坪。火母泪眼纷纷的在盈盈,凉乙的搀扶下,前去相见。崇尧,张雁,宝应,朝玉,镜平等人都去迎接。那火拔天在得晗的相伴下疾步而来。火母一见丈夫,禁不住嚎哭起来:“你个死鬼,这两年都跑哪去了?咋这会才回来呀。”夫妻两相抱恸哭,各诉离别之苦。盈盈,凉乙抹着眼泪,着实伤心。

张雁乍见此人,只感有些出人意外:“这人壮硕的牛一般,红光满面,哪像是受了磨难,饥饿劳累之苦。”宝应瞄了张雁一眼,见她满腹狐疑之色,张雁也将眼来望,两个四目相交,所想不谋而合。宝应遂上前慰问了两句,说道:“这是从哪回来?”火拔天见问,略一怔,答道:“两年前叛军打来,盈盈离家出走,要去前线找她的叔叔。我出门寻找她,不想遇上了叛军,就被掳去,前些日子趁着叛军松懈,杀出牢狱,跑了回来。”凉乙泣道:“爹,你受苦了。”崇尧道:“回家罢。”火母说起崇尧待母子三人很好等事。火拔天感激涕零,说道:“有用的我的地方,万死不辞。”崇尧道:“言重了。一家人团聚比什么都好。”一干人簇拥着去了。

宝应笑道:“姑娘看出什么来没?”张雁笑道:“他是逃命之人,一点伤不带,却生龙活虎一般。不去沁州老家,反倒来舜王坪,是谁告诉他,火家母子在这里的,其中可疑。”宝应道:“他的左手小指少了一截,是新伤。”张雁道:“这能说明什么?”宝应道:“不好说。”两个回了忠义堂,张雁道:“二哥,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多事之秋,须得多留个心眼。”宝应道:“这是自然。”说话间,崇尧,朝玉,镜平等人转回,都说着他们一家团聚,真是喜事一桩。当晚,火拔天在家大摆酒宴,邀请舜王坪一干头领赴宴。宝应,张雁亦是被邀请前去吃酒。火母就在席间说起:“我已经为崇尧儿与张雁定好了吉日,就在三月十六。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正好完婚。”众人无不拍手赞好。火拔天却见盈盈愁苦,泪眼模糊,似有心事。其日深夜方散。

火拔天私下就问盈盈:“盈盈,为甚苦恼?”盈盈愈为伤心难过,说道:“我喜欢崇尧哥哥,可是他喜欢张姐姐。”火拔天笑道:“吕崇尧有甚好,爹爹给你找个好的,忘了他罢。”随即走出来唤过凉乙,唠起家常,说道:“舜王坪可住的很好?”凉乙道:“寄人篱下,有甚好。不是我撺掇娘为他们主持什么婚礼,这会都要赶我们下山去了哩。还好爹回来了,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着了。”火拔天怒道:“他们竟然如此无礼?你到底做了甚事,惹恼了他们,实对我说,爹给你做主。”凉乙道:“我看上了一个女子,她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都没人要了。我爱她美貌,强迫跟她睡了一晚。张雁就将儿痛打一顿,还要驱逐我们下山。”

火拔道:“这等,我明日就向他们说起,要他们将这女子断与你,教你跟她完婚。”凉乙懊恼道:“他们哪肯,乘早别去,免得受人轻贱。”火拔道:“只要你喜欢,爹好歹给你弄到手。”凉乙欢喜道:“爹有什么好主意?”火拔道:“爹是老了,不中用了。可是爹挂念着你们,想要你们不被人家欺负,要啥有啥,这才活得好,像个人样。”凉乙道:“只有爹是最好的,我都听爹的。”火拔道:“眼下你去给爹找一个人来。”凉乙道:“找谁,这山上的人我很熟悉。”火拔道:“找一个名唤张鹤的人。”凉乙惊讶道:“找他作甚,他就是一个病秧子。”火拔道:“他怎么病了?”凉乙道:“听人说他是去年被人救上山来的,奄奄一息,还是张雁教郎中给他治好伤。从那以后一年中到有半年待在家中,虚弱无力,走路都靠着拐杖。”火拔道:“他多大年纪?”

凉乙道:“只有二十岁上下模样,眉清目秀的,可惜了得了痨病。”火拔遂向凉乙问了住处,说道:“我自去找他。我跟你说的话可莫要对人说起,连你娘跟妹妹都不能说。”凉乙道:“我记下了。”其夜,火拔便依着凉乙的指点,寻到了张鹤住处,乃是个僻静的院落,离着村庄还有里许路程。火拔一跃而入,翻过篱笆,只听屋里一个声音说道:“是姐姐么?”点起了灯。火拔来到门外,说道:“我是史王派来的,你的两个义父就在史王府上做客哩,教我来问候一声。”那个后生开了门,道声:“请进。”火拔进去,眼前的人英姿勃勃,眉目传神,那里是个病人模样,分明是装给外人看的。张鹤坐在凳子上,喝口茶水,目光锐利的盯着他,说道:“有甚话,就请直说。”

火拔道:“在下火拔天,是史王派来做内应,剿除舜王坪的。想恳请贤侄援手,助我一臂,事成之后,史王必不亏待足下。”张鹤道:“我义父不知道我姐姐倾心相许吕崇尧,如果知道了他是不会教你来的。”火拔道:“而今大军已经集结到了舜王坪山麓,只等着我们盗取布防图跟机关设置的所在了。”张鹤淡淡笑道:“我姐姐不点头,谁都不能动舜王坪。之前我向姐姐索取布防图,姐姐骂我,说起图就在忠义堂后面的文书房,有本事自己去取。是我一时不忿,乘夜进去翻看了,抄录一遍,送给了路登云他们。召来安忠志他们,几乎害了我姐姐性命。后来我又挑唆欧阳重蛰反水,要在太行山加害吕崇尧,又是姐姐来追问我,不得已说出实情,姐姐去太行山诛杀了欧阳重蛰。两番都被姐姐搅黄,我是心灰意冷,看她着实喜欢吕崇尧,也就不管他谁做天子,谁下地狱了。我看你还是乘早死心,谁若是对我姐姐不利,我第一个先杀了他。滚罢。”

火拔道:“今时不比往日,你义父的话,你都不听麽?”张鹤道:“大军杀上来,保不准我姐姐又要护着吕崇尧,刀剑无眼,伤了我姐姐,谁来抵命?你,还是史王?”火拔道:“我们想个万全之策,将你姐姐支开,那时木已成舟,她也没奈何了。”张鹤道:“怎么支开?她精明得很哩。”火拔道:“在她跟吕崇尧完婚那晚,我教我女儿约你姐姐出来,向你姐姐敬酒,酒中下药,将她放倒,抬到你这边来。当夜动手,舜王坪必然不做准备,你认为可好?”张鹤蹙眉寻思,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也罢,我就再帮大燕国一回。可是你得答应我不能杀了吕崇尧,他是我姐姐的男人。至于他跟我家的仇,交给我义父跟姐姐自己商量去。”火拔道:“这个容易。”张鹤道:“还有。我只管盗取布防图,不管你怎么送下山去。”火拔道:“我派我儿子送去就是,不敢多劳尊驾。”张鹤道:“到时我专等送我姐姐来。”火拔道:“一定,一定。”

张鹤笑道:“火拔天,我就奇了怪了。你的家人都在舜王坪过得好好的,你怎么就一意要跟舜王坪过不去呢?”火拔强笑道:“我受人知遇之恩,给以富贵,哪能不报效呢。舜王坪又杀我兄弟,这个仇怎可忘记?”张鹤道:“是你利欲熏心罢。想要富贵,这年头就得狠点,扯什么兄弟仇,知遇恩,装幌子骗人。哦,忘了日子是哪天?”火拔道:“三月十六是婚期。”张鹤道:“吕崇尧不知道我姐姐身份,所以要娶。我就是怕他婚后知道了姐姐身份,发作起来不认账,可不害苦了我姐姐。为这上起,才帮你的,去罢。”火拔道:“你们不是亲生兄妹,却是这么相濡以沫。难能可贵了。”

张鹤不觉动情,说道:“我是被义父幼时捡来的孩子,义父疼爱姐姐,每有烦心事就把气潵在我身上,鞭打我,辱骂我。是姐姐待我如同亲弟弟,阻拦义父,保护我。在我将要被义父饿死的时候,是姐姐偷偷给我吃的。在我不想活下去的时候,是姐姐安慰我,鼓励起我活下去的勇气。后来义父性情慢慢有所改变,姐姐央求义父教我武艺。我这才活出个人样来,有了今日。她有时又像是一个母亲百般呵护着自己的孩子。”说着,眼眶中泛起了泪花。火拔暗自骇异:“杀人魔鬼的孩子到这么有感情,这倒奇了。”张鹤恍然发觉火拔,喝道:“哦,你还没走?”火拔辞别,退了出去,遛回了住处。

却说,张雁,宝应两个从火拔天来到舜王坪之后,暗中观察火拔动静,全没些影响,到放下心来,想道:“难道不是从叛军那里来的细作。”至此一心一意准备婚礼。婉晴跟姐妹们私下为张雁请了最好的裁缝,量了张雁身子,做好了凤冠霞帔喜服。朝玉率众下山置办了酒肉等项。镜平,霍演布置新房,以及忠义堂的彩灯,楹联,礼炮等。得晗,简良亦是不敢松懈守备,逐日巡查各处,犒赏将士,严令不得放松岗哨。又派人去通知太行山昱人,以及在泽州的万太清,欧阳哲,霍中流,温石柱,张行夫妇等。思礼提前送来了贺礼,子仪亦是命人送来贺礼,都以职责在身,不敢因私废公,推脱不来了。

崇尧道:“大帅跟王将军这么有心,是谁告诉他们的?”张雁笑道:“你这个大行门门主声名远播,这么大的事能瞒得哪个。这会说不准连范阳的史思明跟安庆绪都知道了呢。”崇尧见说起庆绪,想起恪卿,心中苦闷起来:“不知她听说了我要娶妻,会伤心成甚样子。”张雁瞧他神色有异,说道:“怎么一下子就不开心了?”崇尧道:“想起一位故人,她不能参加,引以为憾。”张雁道:“是个女子罢。”崇尧点头道:“嗯。”张雁万没想到他心里还藏着一个人,看这样子感情还很深,竟然从来都只字不提,这会才显现出来,遂笑道:“那为甚不接她来呢?”崇尧道:“她来不了。”张雁道:“如今战事暂息,住在哪里来不了?”崇尧笑道:“不提她了。”张雁愈是觉得这个女子来历不简单,恐怕是在叛军中存身,心道:“他竟然有事瞒着我。”想想算了,自己又何尝不是瞒着他一些事呢,婚期将近,何必较真,闹的不愉快。

霍演这时一蹦一跳的跑来,说道:“婉晴姐姐说了,婚期近了,姐姐不能跟八哥住在一个院子了。”崇尧道:“住在哪好呢?”霍演道:“原本是该住在火家,可是火老爷回来了,就住在婉晴姐姐家中,最为妥当了。到了日子,八哥跟着吹鼓手,乘着大马,披红挂彩,抬着花轿去迎接新娘,一定很威风。”张雁嗔笑道:“小鬼头,谁教你这么说,哄我开心。”霍演扮个鬼脸,笑道:“我小时候见得很多了,都是这么迎接新娘子哩。”

午后,婉晴等人簇拥着张雁带了随身衣裳径自去了。崇尧看着寂寥的院落,不禁有一种惆怅的感觉,想起有她在一起说笑的日子,即使是那拌嘴搞得不欢而散的时候,现在想来那是多么的甜蜜,历久弥新,令人回味无穷。入夜,院子里空荡荡的,愈是觉得无聊郁闷。月夜下,百无聊赖的舞起旷夫刀,仗将出生平本事,只见那一口刀使的梨花裹身青芒怒掷,海底捞月花雨缤纷。怪蟒翻身快如闪电,仙人解带惊险绝伦。猛虎回头耀眼生花,泰山压顶迅捷如风。雏凤展翅妙到毫巅,野马奔槽矫若游龙。巧女纫针疾若电奔,古树盘根威力无穷,耍了一套刀法,喘息定了,回房睡觉了。

火拔天闪在暗处,窥视到崇尧这等刀法,吓的毛发倒竖,心惊胆战,自语道:“好厉害。难怪路登云他们几番折挫在他手上。”悄悄回去睡觉。凉乙觉察父亲这两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好是古怪。次日一早,私下问道:“爹,你有事瞒着我。”火拔道:“能有甚事瞒你,不要胡猜瞎想了。”凉乙道:“你不说,我就去告诉我娘。”火拔忙掩住他的口,说道:“也罢,你是我儿子。我就告诉你,可莫要说出去。”凉乙道:“究竟是甚事?”火拔道:“我是从史王那里来的。”凉乙吃惊道:“史王?”火拔慌道:“小声些。”凉乙道:“你投靠了叛军?”

火拔道:“妫川郡王而今猛将如云,谋臣似雨,就连张氏兄弟与路登云,燕山翁等人都投在了他的帐下效力。唐廷虽然侥幸赢了几战,可是皇帝昏庸,绝对不会有甚么作为。史王就是再不济,也会割据称王,打仗唐廷还得依靠回纥兵,毕竟没有足够的实力彻底剿灭燕军。我们父子为史王打破舜王坪,高官厚禄享受不尽,却不强似在此被人作贱,低眉顺眼的夹着尾巴做人。”凉乙咬牙,下了莫大的决心,亢声道:“好,我跟着爹干。事成之后,我要赵婉晴。”火拔笑道:“父子齐心,其利断金。打破了舜王坪,那个时候山上所有的女子都是你的。”凉乙恨恨的说道:“张雁,我也要。她打我,我要她加倍的还回来。”火拔闻言变色道:“这个可不能。”凉乙道:“为什么啊。”

火拔想道:“如果凉乙知道了张雁老子是谁,他哪里还敢跟着我干。”遂说道:“她是史王亲自要过问的人,说了不准任何人打她的主意。我们父子仰人鼻息,莫要打错了主意,担心项上人头啊。”凉乙气恼道:“怎么她的命那么好。舜王坪有吕崇尧护着她,到了史王那里又是那么的重要。”火拔道:“我们就是给人家当奴才的命,可知强梁不能与天争。”至此,凉乙依火拔的话,以犒劳兵士为名,逐日查看各个营寨兵马布置情况,回来记录下来。

张雁自从随了婉晴去了,婉晴就邀张雁同榻而眠。婉晴笑道:“想他麽?”张雁羞赧的说道:“姐姐敢情要取笑我哩。想他作甚?”婉晴道:“你跟他在同一处院子住的久了,突然分开,如何不想。可知他今晚孤独,彻夜难眠哩。”张雁笑道:“因为战事,我们聚少离多。他在的时候多是谈些正事,有我没我还不一样。”婉晴笑道:“姐姐是过来人,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一旦动了感情,那是一根筋走到底的人。真是妹妹的好姻缘哩。姐姐命苦,没福气嫁个像意的郎君。你要好好珍惜啊。”张雁含笑道:“姐姐会得偿所愿的。六哥得晗,五哥朝玉都是很好的人,如果姐姐相中哪一个,我给姐姐牵线搭桥。”婉晴叹息一声道:“我是个不吉祥的人,凉乙闹了这一场,传的舜王坪沸沸扬扬,谁还看得上我呢?”张雁沉默了,却感觉婉晴的手摸上身来,忙将手相拒,羞气道:“姐姐作甚。”婉晴拨开她的手,抚摸着说:“怕甚,都是女儿家。”

张雁笑道:“别啰唣了。夜深了,睡罢。”伸出一条粉藕似得,如玉洁白无暇的手臂,扇股掌风,将灯熄灭了。婉晴笑道:“男婚女嫁,自古就是这样。谁都要经历这一遭,姐姐教你怎么伺候他。”张雁笑道:“我不要听,羞人答答的。”婉晴道:“不知你怎么喜欢哩。”张雁至此放下矜持,两下唧唧哝哝,一问一答说个不住,时而欢笑两声。婉晴一席话早哄动了张雁春心,恨不得立时就到了婚期,亲身体验那种感觉。

张雁逐日被一班相知姐妹绊住了身子,沉浸在新婚前的喜悦中,哪里还顾得各处营寨防务。宝应虽说派着十数个飞鹰队兄弟暗地里观察着可疑的人,为都是整日眼前转的人,哪里还有防范之心,都道是:“二爷疑神疑鬼,哪有甚细作能混进来。”宝应看着军民人等张挂楹联,花彩灯笼,笑逐颜开,喧嚣悦耳,全没有了备战之心,不由得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恐惧感,心道:“忘战必危啊。安知不是燕雀处堂。”朝玉发觉宝应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二哥为何如此愁肠百结模样?”宝应道:“我总觉得不对劲,也许是我太过小心了。”朝玉道:“二哥操劳舜王坪的事,两年多来没一日睡个安稳觉,早就心力交瘁了。我比谁都清楚,即使是八哥那脑袋,一挨着枕头啊,一会就睡得熟了。这些日子眼中耳中都是往日不曾有过的,一下子不适应,是麽?”

宝应笑道:“也许我也该好好睡上几日了。”朝玉笑道:“那是。潞州泽州有王将军的兵马驻扎着,太行山还有十二弟的兵马。洛阳一线大帅屯着数万兵马,一有风吹草动,早就传到了我们这里了。”宝应道:“有十二弟的回音麽?”朝玉道:“就这一两日了。”宝应道:“你想他来是不来?”朝玉道:“按理十二弟跟八弟是同门师兄弟,最是感情深。八弟大婚,十二弟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来?”宝应道:“你可是猜错了。我断定十二弟绝对不会来的。”朝玉诧异道:“怎么会呢?”宝应笑道:“你过来,我说给你一个秘密。”朝玉凑过来,宝应说道:“十二弟的妹妹恪卿喜欢八弟,而今在安庆绪那里做萱妃。十二弟听说八弟娶妻,恨不得打八弟两拳,怎么会来凑这热闹。”

朝玉一惊道:“二哥怎么会知道这些?”宝应道:“八弟有一次亲口对我说的。你可不许说出去啊。”朝玉惶恐道:“这么说十二弟的妹妹是我们的内应了。”宝应道:“可不是。我想上回安忠志,薛嵩在泽州突然撤兵,就是恪卿吹的耳边风,教我舜王坪免除了一次灭顶之灾。”朝玉道:“好一个忍辱负重的奇女子。”是时,去向太清,欧阳,中流,石柱下请帖的人回来,回覆说:“王将军治军严整,不能回来参加婚宴。请门主,二哥海涵包容。”遂将他四个的贺礼几个箱笼放在堂上。宝应教抬去崇尧住所。不在话下。

未两日,去向昱人下请帖的兵士回来,回覆说:“十二爷说了,时局不稳,防备贼兵偷袭,不敢轻离太行。”朝玉听了,方知宝应所料不错。宝应依旧教将贺礼抬去崇尧住所。朝玉又得到一封急报,慌忙来见宝应。宝应看罢,惊道:“史思明居然上表向唐廷称臣,皇帝居然敕封思明为范阳节度使,归义王。命乌承恩为范阳节度副使同内侍李思敬一起去范阳宣旨。”朝玉道:“乌承恩的父亲原本是史思明的上司,对思明有恩。承恩做信郡太守时举郡投降思明,后来入了长安。皇帝为这上教乌承恩去宣旨,我想多数人不会相信思明会真投降,他这是在耍手段呢。”宝应道:“皇上这么做,岂不是教我唐兵放松警惕,任由叛军做大。此消彼长,各地将帅恐怕是会从内部分解团结的意志了。”遂教朝玉保守这个秘密,暂且不要张扬出去,以免影响崇尧情绪。

却说待到三月十四这日,火拔跟凉乙眼巴巴等着张鹤盗取出布防图,就好去行动,直到深夜,不见些动静。火拔思量道:“莫不是张鹤这小子反悔了。这可是史王逐鹿中原走的一步大棋啊。打不下舜王坪,张忠志,薛嵩没法交代,就是在井陉观望的李怀仙也只能是徒劳无功了。”焦急地团团转。火母道:“你这是怎的了,魂不守舍的。”火拔道:“睡你的觉。”火母向来畏惧丈夫,见他恼怒,便不敢支声,拉被子睡了。睡在隔壁的盈盈,听得爹爹呵斥娘,心道:“爹从回来就是像变了个人,两年多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爹也不像从前那么疼爱娘了,跟我也是陌生了许多。”凉乙道:“我瞌睡了。”径自回自己房间睡了。

火拔等到三更天,正不做打算的时候,墙外跃进来一个人,正是张鹤。张鹤从怀中取出布防图本,说道:“山道上的机关布置也都在上面绘着。”将身一长,早去的无影无踪。火拔竟自来儿子房中,将他唤起,说道:“保管好了,明日觑便送下山去,最迟也是后天上午。”凉乙眼中泛着惊喜的神色,说道:“后天就是婚期,他们一定都在张罗着吃喜酒。我混下山去,没人会怀疑我。”火拔道:“我父子两的富贵就都在这上面了。”凉乙道:“我娘跟妹妹呢?”火拔道:“到那时候,也由不得他们,只得跟我们去了。”

当夜无话,天亮的时候,凉乙往云梦山营寨巡视。兵士们都忙着洒扫营寨,布置着彩台。原来得晗喜欢听歌,突发奇思妙想,要请几个会唱的,在营寨庆祝崇尧大婚。凉乙见到了得晗,作了一揖,道声:“忙着哩。”得晗只为他作奸犯科事,记恨于心,没好气的说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早走远些。”凉乙道:“大门主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何苦跟兄弟过不去。想当初我们还在一起杀敌来着,潼关下,收复长安,也都有我的功劳啊。”得晗道:“谁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恶棍,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跟你称兄道弟。”兵士们多聚拢过来,叫道:“滚啊,滚啊。”

凉乙讨个没趣,走开了,想道:“李得晗镇守在这里,我只好明日再来碰运气了。”又想:“不成。李得晗不比他人,实在不好糊弄。他的兄弟们如狼似虎,还多是从少林下来续了发的和尚,依然不近女色的,所以很是恨我。我就乘夜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免得跟他口角。”是晚,凉乙结束停单了,藏了尖刀,摸到云梦军营,绕过去,辗转腾挪,躲过几道岗哨,按着布防图上所示,很容易的下了山。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分外明丽迷人,就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处女。星月交辉,月白风清,凉乙哼着小调,大步流星望着山外走去。倏忽两个执刀仗枪的汉子从崖头上跳了下来,叫道:“谁?”凉乙暗恨:“咋就忘了,这里应该还有暗哨的,可咋整。”两个却是识得凉乙,说道:“这么晚作甚去?”凉乙含糊说道:“八爷忙得忘了有个朋友没有通知,教我跑一趟。”

两个想他的妹妹毕竟跟崇尧情同兄妹,不会真怪怨他,全然不疑的笑道:“八爷很是信任你呀。”凉乙笑道:“那是,我差些就做了你八爷的舅爷呢。”两个说道:“快去快去,莫耽误了八爷的事。”凉乙道:“回头我教你们六爷送你们酒吃。”两个说道:“多谢了。”凉乙走了几步,耳听得他两且走且说:“毕竟天亮了禀报六爷一声。”凉乙闻言,暗暗心惊:“他们这么去一说,不就都露馅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转身来,拔出身边尖刀赶上去戳入一个的后腰,连戳了两刀掼在地上。那个吃一惊,撒腿就跑,凉乙疾步赶上去,一脚踹翻,劈胸口一刀戳进去,结果了性命,说道:“休怪我心狠手辣,是你们自找的。”

其时两人飞身而来,凉乙吓的倒在尘埃,大呼小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只听其中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冷笑道:“舜王坪就是这样贪生怕死之徒耶。”另一个体貌魁梧,长须如戟的老翁,叫道:“教老夫一斧子劈死算了。”凉乙耳听他两说话,惊魂未定地说:“你们是谁,不是舜王坪的人麽?”那年轻的笑道:“我名叫路登云,你说我们是谁。”凉乙跳了起来,叫道:“遇上你们太好了。”登云与山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怪异的盯着他。登云说道:“这人疯了。”山翁道:“八成是吓疯了”凉乙气道:“你们才疯了呢。我是火拔天的儿子,给你们送布防图来的。”登云闻言,大喜道:“真的么?快拿出来。”凉乙将布防图交给登云,登云翻看几页,喜形于色地说道:“真是布防图。看来火拔天真的投靠了史王,更无疑虑了。”

山翁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凉乙道:“明日这个时候正好是他们拜堂的时候,就这时候最好了。”登云道:“难怪这两天总有人出入送贺礼。到底是谁跟谁拜堂?”凉乙道:“啊呀,你们就别管谁跟谁了。打破了舜王坪最紧要了。”登云道:“也罢。你立此奇功,我们会在史王面前为你父子美言。”凉乙道:“我这就回去,莫忘了,明晚这个时候。”登云道:“啰嗦。这两个人咋办?”凉乙道:“明日如果有人来查哨,不见了人,那可不是是耍处。你们另外找两个人顶替了他两,即可瞒过他们。”登云道:“好主意。我们不送了。”

凉乙遂悄悄溜回舜王坪,回到家中,兀自心跳气喘个不住。想着明晚就可以扬眉吐气,又禁不住心头狂喜。火拔知得凉乙回来,过来问:“办的怎样了?”凉乙说道:“成了。我遇上了路登云,燕山翁两个,交给他们了。告诉他们明晚动手。”火拔摸着他的头,喜悦道:“我们父子出头之日到了。史王答应封我做将军,你跟着我打出个光辉前程来。”凉乙努嘴道:“我才不喜欢打仗,我就做一个大财主,养上一帮打手,招摇过市,看上哪个女子美貌,就抢回去,讨她做老婆。优哉游哉的,呼奴使婢,岂不快活。”火拔骂道:“没出息。我们火家世代为将,征战沙场,光耀门楣。也是我命运多舛,几乎辱没了祖宗,幸而得到了史王赏识,提携了一把,否则就要老死家乡了。”

凉乙道:“不是我说你,你活着就是为了要打仗麽,战场上九死一生,一个眼慢,就教人杀了,有甚好。死了都没人收尸,喂了狼。”火拔道:“罢了,人各有命。你爱怎么就怎么着罢。”盈盈听得他们唧唧哝哝,悄声过来在窗下听得只言片语,寻思道:“说什么死呀活呀,命呀的。”火拔道:“好好睡一觉罢。”盈盈听得他要出来,慌忙蹑手蹑脚回到房里睡下,听得火拔闩上门,上炕睡了。遂想:“明日我问哥哥,看他怎么说。”待到天亮,宝应使人来请火母去主持婚礼,盈盈也要同去。火拔道:“没你的事,待在家中。”盈盈想要问凉乙几句话,奈何父亲盯得紧,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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