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新生此时正在甘肃。
那个陕北包工头老弁辗转给他传来消息:他目前到了甘肃武威一个建筑工地,这工地上发现了西汉时期的文物。汤新生得知消息后立即决定前往。就这样偶然逃过了霍妍和陈翔的追捕。
武威地处河西走廊,从西汉到十六国时期的文化沉积丰富,历史上曾有过许多重大的考古发现。“马踏飞燕”就是在此地发掘的。
在山里养好了身体,汤新生也实在住不下去了。平常在四处跑惯了,闲下来会生病。何况每天都有许多宝贝出土,有那么多令人心动的东西吸引着他。
他是乘大巴到武威的,直接找到工地上去了。老弁在这个工地上当了个小工头。
“哎呀,你来得不巧,工地已经被文物部门封了。”老弁一副认真的模样,声音低沉,“先是发现了两个陶器,后来又挖出几件铜的。”
“没关系,就当我来转转。走,咱们一起喝酒去。”汤新生拉着老弁就走。
“哎呀,汤总,让你白跑一趟,这可是……还是我请你喝吧。”老弁心里本是不情愿掏钱的,嘴上说说是为了顾及面子。
“不能说白跑,我来看看朋友,出来走走也散散心。”要说散心汤新生也实在是无奈的。
老弁也就不再推辞,还带了他的两个手下小李和小刘。他们一起在镇上一个饭馆吃了晚饭,又走进一家歌厅唱歌。汤新生点了小姐陪唱。
老弁说:“那个余小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人家走了,不在我这儿干了。”汤新生心里不悦,“这个老弁也真是的,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呀,那个余小姐可真是个天仙啊。”老弁倒是来劲儿了。
他怀里的小姐在他脸上拧了一把,说:“哥哥,可不能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哟。”
“嘿嘿!我怎么敢想人家天仙呀,也就能跟你这样的玩玩。”老弁说着抱住小姐的脸使劲儿啃。
“去去去。”小姐生气了,从老弁怀里挣出,凑到小李身边去。
“看看,自找没趣吧?什么样的女人还不都一样。”汤新生拍拍老弁的肩,“总比没有好。”
“不对。汤总,我看你今天就跟那天不一样。那天有余小姐在身边,你可是精神头十足,今天倒像是蔫了的茄子。”老弁怎么知道,其实那天汤新生才真是蔫了的茄子。
汤新生听了老弁的一番话反而情绪更坏了,不由得想起蓓蓓。
上次在靖边,蓓蓓让老弁他们几个陕北人灌得晕乎乎的,有些失态了。但即使失态了汤新生也没能得手。
“哼!蔫了的茄子。”汤新生无奈地想:“老弁这话虽难听,倒是很形象。”
“汤总,那个余小姐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啊?”老弁好像故意似的,没完没了地纠缠一个话题。
“你看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只看下面。”汤新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嘿嘿,汤总,那个余小姐真的有些面熟。那天你们走后,我也就忘了,今天你来了,一喝酒,我又想起来了。那脸型,那眼睛,真像一个人……”老弁故意停顿,看着汤新生的脸。
“像谁?”汤新生开始并没在意老弁的胡说八道,看着他神秘的表情又忍不住想问。
“在川西工地上的一个人。”老弁压低了声音。
“工地上的人多了,是你的部下?”汤新生心里对“川西”二字敏感,表面上仍装作不在意。
“有个叫金福的人。”老弁扒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汤新生顿时大惊失色,从沙发靠背上直起身来,很快又环顾了四周,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你说的是什么人?我可不认识他。你不会是看错了吧?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
“当年金福跟我住一个屋子,床头总摆着一张全家福,他也常常指着照片,向大家夸奖他的女儿。”
“那是照片呀。再说了,女大十八变,照片上的女孩还小吧,你怎么可能记得?”
“那女孩跟金福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天跟她喝酒时,一看见那眼睛,就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会儿才想起来,像是照片上的女孩。”老弁说着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也许看错了,哪儿有这么寸的事儿呀。”
“肯定错了。不说那些事了,管她什么人呢,跟咱们没关系。”汤新生抓起酒瓶给老弁的杯子倒满,“喝酒喝酒。”
汤新生勉强又跟老弁他们喝了几杯,便借故身体不适要回宾馆休息。老弁把他送到门口,他对老弁说:“酒钱都结过了,你们只管开心耍吧。”
回到宾馆他觉得自己像是虚脱了,浑身无力,倒在床上。
五年前的那一幕缓缓浮现在眼前。
漆黑的夜晚,汤新生乘谢林开的车来到工地旁,谢林下了车,去接应谢强去了。他在车里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电闪在夜空里划过,接着是一声沉闷的雷声。“要下雨了。”汤新生看着车窗外自言自语,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谢林也该回来了。”他焦虑地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又一个电闪闪过,只见谢林从远处跑来,后面跟着谢强,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他们正向汽车跑来。
汤新生立即推开车门下了车,这时谢林已跑到了车前,他拉开驾驶位的门钻了进去,谢强也到了汤新生面前,捧着东西大口大口地喘气。汤新生接过谢强手中的东西,是个木盒。
“快上车。”谢林已经开始发动汽车。
汤新生捧着小木盒坐进后座,谢强也坐进了副驾驶位上,只听汽车忽地一下启动了。
“东西都在那里面。”谢强回头朝汤新生手里的木盒努了努嘴。
“有几件?”汤新生一边慢慢地打开小木盒。
“有六七件吧,没来得及数。”谢强仍回头看着。
“都是玉器。”汤新生轻轻地捧起上面的一件玉器,觉得手里黏黏的,似乎还是温热的,这时谢林打开了车厢里的灯,借着微弱的车灯,他看见一块怪异的玉石。
“这上面怎么黏糊糊的?还有些温度。”汤新生看向前座的谢强。
“老家伙不放手,我一扳手下去,他头上都冒血了,还死死抓住不放,我只好又给他一下。”
“是血?”汤新生这才明白玉石上黏糊糊的是血。
车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接着是闪电,一道亮光透过车窗照在玉石上,瞬间发出红色的光,强光刺得他眨了眨眼,只见光闪中一条光束,朦朦胧胧散发出一片淡淡的红色,像是一片血雾。
“啊!”汤新生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捧着玉石,想要看个明白,这时亮光突然又消失了,车厢里一片黑暗。
“怎么搞的?”谢林用力拍了一下开关,这时车灯又亮了。
“你们看见了吗?”汤新生捧着那玉石,“是块神器,刚才发光了。”
“我看见了。”谢强兴奋地看了一眼谢林,“是一片光。”
“红色的。”汤新生加重了语气。
“我没看见。”谢林有些惋惜,“舅舅,暴雨要来了。咱们得赶快走。”
车内的灯熄了。汽车在黑暗中奔驰。
汤新生忍不住想借着窗外的光再看一眼玉石,可是光线太暗,有些看不清,他只觉得这神器影影绰绰的外形有些不伦不类。汽车颠簸起来,车速太快了,他害怕东西损坏,于是小心谨慎地把它抱在怀里。
大雨突然倾泻而下,车窗外像被围上了一堵白色的墙,流着雨水的玻璃窗完全被隔离,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林的车速放慢了,几乎是在慢慢地爬行。车行到一个小镇边,谢林回头看着汤新生问:“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这么大的雨,怎么出去?就是出去了,浑身也湿透了。还是在车里躲会儿吧。”汤新生靠在后座里,依然抱着那玉石。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缓下来,听不见雷声了。
谢林和谢强都忍不住好奇心,说:“不如趁现在看看咱们的东西。”谢林打开了车灯。
汤新生把那东西从怀里捧出,对着车灯仔细端详,只见玉石虽然圆如璧,但又不是完整的圆,边缘部带有三个刻齿,古玉表面上刻有七个圆点,呈北斗七星之象,玉面上堆塑着一条蜿蜒爬行的动物,那动物像是蜥蜴类的。
“这是什么东西呀?”谢强好奇地眨着眼。
“这东西形制奇特,你说它是玉璧吧,又不圆。这玉石看上去有年头了,舅舅,你看它是什么?”谢林说着把目光看向汤新生。
“也许就是历史上曾经消失了的那个璇玑玉璧吧。”汤新生此时几乎已经在心里断定这就是他多年来费尽心机想要得到而没有得到的宝物。但是真的将它捧在手心里时,他似乎又不敢相信。
“难道这宝物真的被我拿到了吗?难道这就是斯蒂文曾经用生命护佑的那块宝物吗?”
他捧着玉石看了好一阵,直到确信眼前的是事实,不是幻觉,才恋恋不舍地放在身边,又拿出了其他几件玉石一一细细端详。他低声说:“这些……应该都是三星堆时代的。”
“是……三星堆时代的?那可是无价之宝啊。”谢林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一共是七件。”汤新生问谢强,“你说是老弁发现的?”
“不是。老弁和金福住一个工棚,老弁发现他鬼鬼祟祟的,猜测他肯定是在工地上挖出了什么。我对老弁说,一定要把金福盯紧了,只要发现他有异动,立即告诉我。其他的事情他就不要管了。”谢强如实地回答。
“你刚才行动的时候,老弁跟你在一起吗?”汤新生警觉起来。
“是呀,那个老弁是个软蛋。当时腿软得都站不住了。”谢强扬扬得意地说,“本来老弁只是负责监视金福。他向我报告金福白天接了什么人的电话,没准晚上要行动了。我就赶快告诉了谢林。果然,金福晚上鬼鬼祟祟地出去了。我和老弁立即就跟去了,金福到了离工地很远的荒野处,等他挖出东西了,我上去就用扳手撂倒了金福,当时老弁就吓傻了。我说‘你小子真是个人。不如赶快跑吧,要不然你跟金福住一个屋,到时候你也说不清。’老弁听了这话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等等,你干这事还有什么人看见了吗?”汤新生这会儿异常冷静。
“没有。除了老弁没人知道。”谢强盯着汤新生。
“真是天公作美,今天这场大雨把所有痕迹都消灭了。谢强,你必须回去,否则明天你就会暴露。趁着大雨你悄悄回到床上,明天就是有人发现了金福的尸体,也只能怀疑老弁。你必须回去,确定老弁已经跑了,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到你。”
“是呀。你要是不在,人家肯定怀疑你。”谢林说着重新发动汽车,“是不是把谢强送回去?”
“立即送他回去。”汤新生果断地挥了挥手,“趁现在下雨,已经下得小了。”
送走谢强往回走的时候,谢林试探地问:“这东西恐怕是不能留下吧?”
“按老规矩出去,越快越好。”汤新生表情凝重。
“铃铃……”床头的电话响了。
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汤新生看着电话心里发憷,公安不会这么快就来宾馆吧?他想不接电话,又想了想,迟疑地拿起话筒。
“先生,要按摩服务吗?”一个女人嗲嗲的声音。
汤新生什么也没说,扣上了电话。
这时他开始重新思考,老弁说余蓓蓓像是金福的女儿,这个新情况让他心里发憷。他自然想到了那个玉璧,这东西可谓价值连城,却不能揽在自己手里。出土的文物,最好的途径就是出境。出境对于汤新生来说,本来是很顺手的事情,可是不料想境外突然发生了不测,这玉璧在他手里一放就是五年。
五年的时间雪藏一块价值连城的高古玉璧,本来也不算时间长,问题是这玉璧搞不好会给他带来麻烦,因此常常让他提心吊胆。幸好,这玉璧的出土一直未被官方发现。金福的命案也一直未破,这也是唯一让他安心的地方。
直到那个操着广东普通话的女人突然出现,他的潜意识才突然活跃起来,也许出手的机会就要来了,谁知那女人却……
想到这些,汤新生突然心头发紧,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