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哥电话约蓓蓓去吃饭，说在老鸭汤饭店的一个包间里。
“秦哥来了？是从陕西过来的？”余蓓蓓格外高兴，眼角闪着晶莹的笑，“今天我请哥，我挣钱了，该谢谢哥。”
“哟，看样子，在公司干得不错嘛。”秦哥微笑着。
“秦哥，我在公司里还真学到不少东西呢。”余蓓蓓于是谈到了自己的一些感受，说，“过去在玉石店里，主要经营的是现代工艺品，现在常常能见识古玩，看那些专家的鉴定，也让我学到了许多知识。就说商玉器上特有的冰裂纹吧，其实那是它的沁色，看似裂，实不裂，真叫美。还有，商玉器的阴线双钩，中间阳纹，鸟纹，缘自‘鸟生商汤’……”
“还是蓓蓓聪明，到公司没几天，就成熟起来了。”
“谢谢哥，还不都是哥的鼓励吗？只顾说了，喝什么酒？”
“不用你管，我已经要了五粮液，有哥在，怎么能让女士埋单，你别跟哥争啊。”
“可是，你也得给我个感谢的机会吧？”
“机会有的是，别着急。”秦哥掏出怀表看了看，还不时地朝包间外看，又说，“要说古玩的知识，你是一辈子也学不完的，慢慢来，不要急。建议你有空看看《红楼梦》，那可是一本中国玉文化的小说。不过嘛，你现在主要的是搞好销售，拉住客源。”
“是呀。最近有不少客人拿着玉器来要让公司拍，他们说是三星堆的。可是专家鉴定出大多是仿的。我注意看了所有的东西，发现有些东西真是真假难辨。那些被专家否定的客人，很不满意，对专家持有怀疑。”余蓓蓓看着秦哥，似在讨教。
“玉器在商代时，是贵族的专享，象征着财富和权力。因为发掘得少，见得少，鉴定也就难。对古玉的鉴定分辨伪和断代，这是两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方面，需要有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更多的还是靠眼力。特别是三星堆出土的东西，与中原同一时期的玉器有很大的差别。”秦哥说着举起酒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蓓蓓有惊人的变化，真为你高兴。”
余蓓蓓与秦哥干了杯，又分别给斟上酒。她说：“进了公司，才觉得自己太无知，什么时候能像哥这样知识渊博，那才能算得上是合格的白领，是吧？”
“野心不小，还想超过哥？不过嘛，学生不想超过老师就不是好学生。”秦哥说着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门前，关了门，向余蓓蓓招手，“来，来。”
余蓓蓓快步走过去。
秦哥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站在门后，说：“那大厅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你注意看那个年纪大的。”
余蓓蓓顺着秦哥说的方向从门缝里向外看去，在大厅的沙发上果然坐着两个男人，那个年纪大的人看上去也有六十多岁了。回过头她把自己所在的位置观察了一番，这才发现，坐在这个包间里，对大厅里的场景一览无余。她又一边向门缝外看去，一边轻声问：“是那个老头吗？黑黢黢的。”
“哦，可别小看，人家是个老总，很有实力的。看清楚了吗？”见余蓓蓓点头，秦哥反手把门推上，拉着她重新入座。
余蓓蓓心里不解：“你让我看那老头有啥事？”
“他常去你们公司，见过吗？”秦哥又张罗喝酒。
“没注意，也可能他去时正巧我不在。最近去过吗？”
“没关系。记住他就行了，以后他再去，跟他拉上关系，他可是大主顾，能给你带来财运。”秦哥夹起一只鸭翅，放进余蓓蓓的碗里，“吃呀。”
“谢谢秦哥，总是这样关照我！”余蓓蓓起身又给秦哥斟满了酒，“你认识那老头吗？”
“也算认识，不过……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
“秦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余蓓蓓是个聪明女孩，她猜想秦哥让她看那老头儿，可能有什么事。她希望有为秦哥做事的机会。
“暂时没有，你注意他就是了，他到公司去的动向及时告诉我，你一定要跟他搞好关系。”秦哥又端起酒杯，“为蓓蓓的进步干杯！”
“谢谢秦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蓓蓓放下酒杯时又想起了什么，“那老头叫什么？”
秦哥放下杯子时，嘴角抽动了几下，“他姓汤，就是老鸭汤的汤，叫汤新生。他也喜欢喝老鸭汤。”他戏谑地笑着。
“嗯！”霍妍似乎长长地呼出了心中的一口闷气，一个久久缠绕在心头的疑问就这样迎刃而解。“此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抱怨着。
“我不想让你认为蓓蓓是那种工于心计的阴险女人。她也不是那种女人。”莫莉说，“作为好朋友，不能把人家作为知己的话都说出去。那样的话，我成了什么人了？何况，那时我并不了解你的意图，我不知道这些情况是否对蓓蓓不利，如果我说的话给蓓蓓带来相反的结果，那么，我心里会很不安，我是想保护蓓蓓的。现在想想，她一定是被人利用了。”莫莉招手叫来服务员，“再来一瓶红酒。”
霍妍厉声对服务员说：“给她来一杯茶水。”转而对莫莉说：“你不能再喝了。我需要你清醒地给我讲述，毫无保留地。”又对犹豫不决的服务员说：“就这样，你去吧。”服务员点头离去。
莫莉申辩：“我没有醉，我非常清醒，我想，你说的是对的。蓓蓓陷入了黑洞，成为了被人利用的工具。男人总是这样，不是把女人当商品，就是以各种手段利用女人。”
“蓓蓓今天真是美丽动人。”见余蓓蓓走进海鲜馆的包间，秦哥不由得赞叹。
“秦哥，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我早上才给你打电话，下午就到了。”余蓓蓓关切地问，“路上辛苦了吧？”
“还好，看你气色很好嘛。”秦哥深情地望着她。
“托秦哥的福，能不好嘛。可是，秦哥干吗这么急着赶过来？”余蓓蓓满脸歉意。
“接到你的电话，我当然要尽快赶过来。”
“谢谢哥这么器重我。其实，我就是觉得有个问题不知该怎样处理，才在电话里向你请教的。”
“是呀，接到你电话时，我正忙着，一时没回复你，放下电话后，我想了想，这个事情不能耽误，所以赶来当面跟你说说。正好下午没什么事。”
“秦哥路上累了。”余蓓蓓说，“先不着急。咱们让他汤新生着急去，他想让我去西安，还要看我愿意不愿意呀。是吧？先吃饭。”余蓓蓓夹起一只大虾放到他碗里。
“蓓蓓是越来越自信了！好哇，看来，汤新生是真的请你去西安了？”
“是。都跟我说了几次了，还总打来电话。”
“他说让你去做什么？”秦哥许是明知故问。
“他说聘我做销售经理，主要负责公关事务。他还说最近又新开了一家店，人手不够。看样子，是真的想让我去。不停地吹捧我，挺肉麻的。”
“你是什么意见？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呀，汤总给你的待遇一定很高吧？”秦哥先是询问的口气，很快又改了腔调。
“秦哥，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余蓓蓓说，“汤新生许诺的待遇是很高，古玩、房子、汽车……说实在的，我到拍卖公司虽然时间不太长，可是我已经适应了现在的工作，也干出些眉目了，有了几个可靠的客户，包括汤新生也是我的客户。就这样干下去，也可以有很好的收入啊。我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这些物质的东西也会有的。到西安去，人生地不熟的，又要从头开始。再说了，那个汤新生的许诺，谁知道能不能兑现呢？”
余蓓蓓垂下头，她不敢看秦哥。从秦哥这样匆忙地赶来四川以及他的语气里，她似乎猜出了秦哥的意思。
“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哥帮你分析分析。”秦哥说着轻轻拍了拍蓓蓓的手。
“秦哥，那你可别笑话我。”
“说吧！哥怎么能笑话你呢？”
“那个汤新生，我看他有点儿不怀好意的……”余蓓蓓声音低沉下来，“我担心对付不了。”
“哦？这又算什么。出来闯荡就要学会各种应对的方法。现在的社会价值，只是注重结果，不问过程，就看这件事情值不值。能在短时间里得到的，为什么还要费很长时间？要我看，这是你人生的关键一步，你会挣到一大笔钱。你需要钱，不是吗？你母亲、弟弟，想想他们，不想再回到阆中去吧？那个让你失去名声的地方。”秦哥说着激动起来。
“秦哥，你说什么？阆中？让我失去名声的地方？”余蓓蓓惊讶，心想，“难道秦哥他，知道我在阆中的遭遇？”
“我说什么了？别在意，我是无意的。你不会是还有其他想法吧？”秦哥敷衍着。
“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想离开成都。听说西安那地方是北方，生活不习惯……”余蓓蓓声音低得似在自语。
其实她心里的确还有一个重要的障碍，就是胡铭戈。
那时余蓓蓓与胡铭戈的关系刚刚有些眉目，就这样离开他，她担心会失去他。胡铭戈是标准的帅哥，他身边从来不缺少风情万种投怀送抱的女人。余蓓蓓常因此而忧虑。有那么多女孩都想要黏住他呢，她要是走了，不就等于疏远了胡铭戈，给别的女孩可乘之机吗？
但她与胡铭戈的关系一时还不能告诉秦哥，毕竟还没有确定下来。
对于秦哥的意图，她似乎已经有了了解。秦哥对自己有恩，不能不报，从他悄悄把汤新生这个客户介绍给自己以及他现在的态度，能看得出，秦哥对她去西安很在意，她猜测有可能是商业竞争的需要。
余蓓蓓很想立即答应秦哥去西安，转瞬间又想到了胡铭戈。权衡这中间的利弊，她觉得一个女人要找到一个爱的男人，是一件更加长远的终身大事。于是她说：“秦哥，我现在能挣钱了，多亏你的帮助，让我走出小县城，衣食无忧，我不会忘记这些的，今后一定要挣多多的钱，要回报你。”她不知该如何表白，心里很乱。
“蓓蓓，如果不去，你也许会后悔的。”秦哥似乎很惋惜。
“后悔？”余蓓蓓不解。
“唉！前功尽弃了——”秦哥突然止住，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了。
“什么意思？”余蓓蓓疑惑，“秦哥是说我吗？我知道，你对我帮助很大，人说大恩不言谢，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她声音低得像是嗫嚅自语，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我只是想，这件事情对你的发展很有利。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秦哥突然峰回路转地夹起一只大虾放到蓓蓓的碗里，“先吃饭吧！不说这些了。”
秦哥闷头喝了不少酒，蓓蓓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抢过酒瓶，“秦哥，你生我气了？”
“没有。”秦哥挤出一丝笑，不是真笑也不是痴笑。
余蓓蓓心里很难过，给自己斟满酒，“秦哥，该罚我喝。”说完仰头喝干一杯酒，又给自己斟满，再仰头喝干……她一连喝了三杯酒，还要继续喝，被秦哥抓住了手，从她手中抢下酒瓶。
“蓓蓓，别这样，去不去是你的自由，咱们今天不提这件事了。聊点儿别的。”他给蓓蓓盛了一碗汤，“听过西施的故事吗？”
“西施，就是那个美人，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有个成语典故，人家西施因为心口痛，常捂着心口，有个叫东施的女孩，长得很丑，模仿西施，被称作‘东施效颦’。”余蓓蓓想活跃一下气氛。
“没错。你讲得很好。人们往往都记住了西施的美丽，却忘了西施救国的功勋。因为她是个女人。”
“因为男人象征力量，救国也是顺理成章的。是吗？”余蓓蓓怯怯地看着秦哥。
“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故，柔胜刚。”秦哥喝了一口酒接着讲起故事，“春秋时期，越国国家灭亡，国王做了俘虏，越王的谋士范蠡给越王献计，想用美人计瓦解吴王的斗志，离间吴国君臣的关系。还大义凛然地保举了自己的女人西施。西施是越国美女，为了救国，毅然到了吴国，以其美色赢得了吴王的宠爱，于是把越王勾践放回国，后来勾践终于打败了吴国。”
蓓蓓恍然大悟道：“秦哥也是做大事的人，莫非让我去完成什么大任？”此时，她还不知道秦哥有什么样的大任，但是她相信秦哥不是无缘无故让自己靠近汤新生的。她相信秦哥。
秦哥似乎很悲伤，“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再提了。我其实舍不得你跟汤新生在一起，那样太委屈你了。你年轻美丽，他老朽丑陋。怎么能呢？不说那事，不说了。”
“不！秦哥，我愿意去。”余蓓蓓说出口时，连自己也愣住了。
秦哥愣了一会儿，却笑了，说：“蓓蓓，我知道你是为了报答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说着他起身拉开包间的门，“服务员，埋单。”
余蓓蓓跟着秦哥上了汽车，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秦哥把车开到他住的宾馆，对蓓蓓说：“明天我就走了，上去坐一会儿。”
“好的。”余蓓蓓心里闷闷的，她想到房间后再说服秦哥。
秦哥把客房里的两瓶啤酒打开，给蓓蓓一瓶，自己举着瓶子坐到沙发上，他把嘴对着瓶子啜了一大口，“我这一走，以后可能就来得少了，太忙，有很多事情要办，你已经成熟起来了，干得也不错，我就放心了，以后要自己保重。”他的话让人很伤感。
余蓓蓓鼻子酸酸的想哭，她走到沙发边，轻声说：“秦哥，你太小看蓓蓓了，蓓蓓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是诚心诚意要去西安，如果你走，明天我就跟你走，不是……”蓓蓓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不是跟你走，明天我就跟汤新生走。”
秦哥仰头看着蓓蓓：“我明白，明白你的心，只是，我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想法改变了。”他说着，拉住蓓蓓的手。
余蓓蓓蹲在秦哥的沙发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协助你，我相信，秦哥做的事绝不会错。”她眸子里闪着泪水。
秦哥定定地看着她，只见她睫毛一闪，一滴泪水流出眼眶，秦哥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触到她美丽而温润的脸庞，他的手微微颤动，他想缩回手，却把手停在她的脸上，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像是掉进沸腾的熔炉里，两个胶着的躯体，紧紧相拥，融为一体，在熔炉里翻滚。炽热的熔液熔化了肌肤，熔化了骨骼，熔化了心，他们将身体与溶液同流，变成热浪，翻滚出滔滔的旋涡。
平静下来时，秦哥抱着余蓓蓓，在她耳畔细语：“把这么娇艳欲滴的花朵送给那老家伙蹂躏，还不如哥先开了苞。”
余蓓蓓没想到，平日儒雅的秦哥，竟像只猛兽，在得到她的身体后，说话也变得粗俗了。
“这世界上的男人，表面上像模像样，实际上却充满欲望。无论是举止猥琐的还是风度翩翩的，都不过如此。”莫莉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弹进烟灰缸，此时她似有几分悲凉，几分失意。
“一个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阴谋。”霍妍突然拍案而起，又强制自己恢复平静，“可惜啊，余蓓蓓到死可能也没看清秦哥的真面目。”
莫莉惊讶地看着她，说：“莫非，像西施那样，被范蠡装进麻袋沉入太湖？”她眼神里蓦地闪出仇恨。
“假如，金秀娟当初不想着到成都做白领呢？她在阆中时，还是个清纯的女孩。”霍妍像是在问自己。
“她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莫莉盯着霍妍，“先是贫困，为了生活，她走出来了，想要圆自己的梦，后来又以自己的青春作回报，也许，她后来发现了什么，比如你说的关于她爸爸的事？可是她已经来不及了，她不会想到，自己竟一直在富人们的陷阱里挣扎……”
“谢谢你。”霍妍再不想听莫莉的那些近似于唠叨的所谓理论分析了，她大步向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