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了探险日。“一大早,袁途就敲响了于斯家的门。那个时候,她已经全副武装,冲着他轻轻嘘了一声,“娇还在睡觉。轻点”。
袁途蹑手蹑脚地进门,他的包就躺在沙发上,里面的东西他早已点算得一清二楚,不用再检查了。卧室的门虚掩着,他倒是很想拍下花椒的那副睡相,不是他故意要偷看,而是花椒蜷成一个一推车虫一样,把被子都拱成一个“屎球球”了。
“娇这几天复习太累了,我们走了,她倒可以睡个够了。”
说话间,于斯已经背上包,走过去,慢慢关上她的房门。
“今天你得先接受测验,这测验比考研要难啊!”袁途看了看她。她双手捏拳撞了撞。
“你放心,我学得可快了呢!都记得!”
袁途笑了笑,起身背起了沉甸甸的行囊,兴奋地说:
“咱们出发吧!”
“走之前,学娇说一句话啊,新的一天开始,加油,加油,加油!”
“动若脱”兔这个词形容她应该差不多。
他们和大粟、秃子相约到了火车站。见面时,那两人一直在那里心怀鬼胎地坏笑。
“我们的旅程就要开始了哦!”袁途轻松地接过于斯背在身上的大包,这会儿,他就开始担心她体力不支了。大粟和秃子看着这矫情的画面不由地打了一哆嗦,有模有样地学着袁途,把一旁的于斯给逗乐了。
“咱们先从宜昌出发,然后坐大巴直接去神龙架的木鱼镇。于斯你先休息休息吧。”上车以后,袁途装模作样地从包里掏出地图,秃子、大粟也赶忙凑过来,他用手比划着,心里盘算着,再次确定了一遍大粟选定的线路。
“书呆子的线路会不会很无聊?”秃子抢先发难。
“你才无聊呢?这……这都是自刚托梦告诉我的。”大粟有点不服气。
“好啦好啦,知道你跟自刚恩爱。自刚要是知道我们这次的行动,应该很开心吧?”袁途看了看靠在椅子上的于斯。她投过来一个温柔的眼色。有点儿自刚躺着也成红娘的意思。
窗外的景色鬼魅般地倒退。于斯靠着窗,不禁想问,路过的风景为什么从来不会重复?它们在大地上伸展,是千万年的时间,让它们学会自己运用和拼凑美的定义,学会在路人的眼中包藏它的美貌和信念——活下去的信念。
她丰富的想象力正带着她环绕在各种书本里可能复原的美景画面里,它们虽然各不相同,但抛开那些城市中的喧嚣与世俗,置身于另一片天地的快感,却是许多作家都无法抗拒的。一旁的袁途只管呆呆地看着于斯,就像欣赏一幅画卷般满足,并满怀着期待。
就这么一伙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了宜昌。还没待多久呢,秃子就拿着他买的到木鱼镇的大巴票催着他们上了车。他们浑身上下释放出的兴奋感让他们忘记身体的疲倦了。车里密闭缺氧的环境,让大家的话也变少了。海于斯侧着头,把脸埋进了自己的长发里,感觉好很多。她就这样看看风景,听着袁途说着那些旅行中道听途说的精彩故事,不知不觉地倒在他有力的臂膀上睡着了。袁途只好保持着一个姿势,生怕自己一动就会弄醒她。
“我靠!总算到了,都快坐吐了!”大粟迫不及待地朝着车门跨去,他们纷纷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总算有种脚着地的感觉了!”袁途贪婪地享受着这里清新的空气。
木鱼镇是香溪的源头,也是旅游接待中心镇。这里只有一条主街道香溪街,街道两旁是毫不施粉黛的仿古建筑。这些建筑都是以青灰色为主,清亮得让人叹服。看着红木雕花的窗棂,闻着山风拂面留下的一丝丝树木的沁香,听着那香溪边潺潺溪水流过鹅卵石击荡击的回响,刚刚下车的于斯被眼前这静谧的情景给吸引住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正步入一段遗落人间的美好记忆中。
抵达酒店,已是傍晚,准确地说这里更像是客栈。挂在石墙上的红灯笼,点亮了“客栈”的招牌和这一小块静谧的夜色;入耳的,是从浓浓夜色的更深处传来的昆虫的鸣响,它们在野草里翕动、跳跃,用最耗费体力的动作,只余最不易觉察的动静。
进入客房了,于斯放下旅行包,重重地倒在了床上,面对因为潮湿有点脱落的天花板,她整个身心都获得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这时,木质的房门被敲得闷闷作响,传来袁途的声音。
“在干嘛呢?秃子他们说怕你无聊,要我过来陪陪你。”
于斯笑着推开了重重的木门,他们坐在特质的木椅上,窗外泛白的月光为这次幽会添上了一缕暧昧的味道。
“鲤鱼头上立雄狮,猫儿石下藏岩鹰,燕儿口里吐柏树,石牛卧在幸福门,和尚敲得木鱼响,震惊蛾儿扑黄荆。”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这雅致风致,袁途摇着头晃着脑学着古时候的小书生。
“你念的这一大堆是什么啊?”
于斯好奇地看着袁途。
“这是这里流传了很久的民谣。相传这里曾经有六个像木鱼一样的石包,因其夜晚会发出和尚敲木鱼的声音,故才得名木鱼镇呢。这你就不懂了吧。”袁途得意地卖弄着。
“小生才疏学浅还望姑娘海涵,今夜能与姑娘促膝长谈实属荣幸,不知姑娘是否有意让小生陪着诗酒流连呢?”
眼前举止滑稽的袁途,只差没让于斯头戴纱帽,腰系青带地给他请安了,活脱脱的一现代版宁采臣啊。
“哼,是真不知道我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啊?好吧……无酒何来诗酒流连呢?”于斯顺着袁途的话继续逗着趣。
“请姑娘稍等片刻,小生这就去采一片青莲。”说完便两步化做了一步蹦出门去。
于斯放松地伸展着,她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享受一场小浪漫了。和袁途在一起的时候,她片刻都不用为说错话、做错事担心。就算她疲惫、焦虑、缺乏勇气,只要有他,她的心就会被他的那种快活的精力、积极的态度和盎然的志趣照得亮堂堂的。今夜,她决定打开心扉。
一会儿功夫,拿着瓶瓶罐罐颠簸进来的袁途,直接席地而坐。房间此刻的灯和床边的纱相映成趣,地毯上袁途和于斯毕恭毕敬地相对而坐,这场景就像是穿越到了古时某个洞房花烛的夜晚。看着眼前的于斯,袁途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不知是酒醉还是人已自醉,平时酒量不错的他,今天却显得如此不胜酒力,只喝了几杯就困乏了。
他躺在地毯上,于斯也靠在了袁途的身边,一直念叨着她的过去、她的期待。袁途不时幽默地回应,任笑声徜徉在这个房间。
终于,酒精的作用使得袁途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压抑了许久的话:“于斯,跟我在一起好吗?”她不知是因为喝醉了还是怎样,朦胧中看到袁途的眼里在那一刻闪烁着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她没有回答,心却早早地被他这执着征服了……
木鱼镇清晨的光线唤醒了镇上的人,袁途微微睁开眼睛,此时的于斯还躺在他的胳膊上。回想起昨晚就这么笑着,喝着,说着,最后竟不明所以地躺在地毯上睡着了,反倒觉得很安心,他轻轻地把熟睡的于斯抱到了床上,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虽然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足以让这小子兴奋好久。
“嘿!小子!昨晚风花雪月够了没?节约点体力啊,今天可是要……”自己的房间里,秃子边整理着包边贼贼地看着眼前这个夜不归宿的小伙子。
“你可别乱说啊,昨晚我看她一个人怪无聊的,陪陪她。喂!别拿你那猥琐的眼神看我。”袁途尴尬地回避着那俩八卦主儿的眼神。
“没想到进度还挺快啊,说正经的,我昨天已经把路线又确定了一遍。你再看看,还有你去把于斯的背包再整理检查下,咱们这可不是蜜月。”大粟怎么正经,都像是在八卦。
喊醒了于斯,再一次确认了要带的防雨具、帐篷、药品、刀具、压缩饼干等等。他们一行人就去办了进山证,随后,便大踏步地开始了这趟未知的旅程。
60L以上的登山包致使他们走得缓慢。大粟手上持着具备卫星地图的GPS领着路,此次进山全程无补给,更别说途中有任何医疗救助的地方。在此之前,他们听说过此险途中曾发生过各种危险:有的人迷了路从此化为森森白骨、有的人被野生动物攻击、还有的人遇到山体滑坡险些坠入山谷,诸如此类,比比皆是。所以,装备齐全完全是为了在无人区能够全身而退。话虽这么说,可大家多少心里还是响着鼓的。
“神龙教民把田耕,出来七十二毒神,布下瘟疫害百姓,搅得老祖好心疼,上山便把百草试,要用百草治百病哟……”秃子吆喝着,一边踩着布满青苔的山路,一边反复地哼唱着这怪怪的调子,别有一番风味。
“唉!你这唱的啥东西啊?神神叨叨的!”袁途费劲地跟着,左手握着登山仗,右手扶着于斯。
大粟坏坏地接茬儿道:“这还不是你昨晚对酒当歌时,我和秃子闲着无聊学会的山歌嘛。一问才知道这是汉民族史诗《黑暗传》,几百年来一直在神龙架一带的民间传唱。秃子一听,死活求着那守门的老先生教了他两句。这不现在显摆显摆呢。”
于斯也拿腔拿调地学着唱,在空旷的山里,这声音寂寞地回响着,好像山也在学着这支歌。朝雾很重,它使透出的霞光也略带潮气,这让于斯产生了一种错觉,离她越近的山越大,远一点就成了岭子,再远一点的跟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了。一路上都可以听见蟋蟀的叫声,斑鸠、山雀的叫声,溪流也在自鸣。
不一会儿,道路变得难走了,变幻着的坡道、脚下踏着的冷杉小道以及潮湿的泥土使得他们步步艰难。越往山林里深入,阳光就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深深扎入泥土里的盘根大树和看上去无边无际的灌木,领头的秃子只好拿出砍刀一边前行一边劈劈砍砍。于斯还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原始森林,她伸出手触碰到这潮湿的厚树皮,就像确定一个昏倒的人还有无呼吸,仔细感受,她甚至可以碰到树皮下的那种流动的生命,那种明明携带着很多神奇和灵气,却永远静静伫立的时间的本质。
穿行了很久,他们选定了一个靠近水源,地势稍稍平坦的地方扎营。袁子、秃子负责搭帐篷,而于斯和大粟则负责生火、拣柴以及拉报警器的布线。大粟要于斯找来了三根牢靠的木枝,将其中两根牢牢地插进了土里。其中较粗的木头作横梁搭在中间,用来做悬锅的横杆。
大粟一边掏着他的旅行包拿出了今晚的食物,一边八卦道:“于斯,你和袁途在一起没?我跟你说这小子已经认定你了,我可是从未见过他这么用心对一个女人啊。”
“不知道算不算呢,不过他人确实挺好的。”于斯的眼神向搭着帐篷的袁途投去。
“嘿!还真有戏!”大粟啧啧地笑出了声。
“说什么有戏没戏的啊?我老远就听见你这鸭公嗓子在这叨叨。”
袁途和秃子围在了火堆旁,一屁股坐在了树根上。
大粟看了一眼于斯,又对袁途眨巴眨巴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于斯红着脸去旁边盛水。得了空隙,袁途啪地拍了大粟的头,说:“你小子哪天能不八卦我就喊你声大爷了!”打得大粟连连告饶。
经过了这一天的折腾,他们围着火堆,总算能安下心来吃个饭了。悬锅里的白水粥,以及自己带着的压缩饼干在此时已是最好的美味。
入夜后,四周都是嶙峋怪石,高耸的树木。此时坐落在火堆旁的帐篷在这大自然中显得如此渺小,而他们正并排躺在这帐篷底下。
“你看,天上的星星。”袁途抬着头,于斯顺着袁途手指的方向望去。密密麻麻的星辰布满夜空。那一刻,她真的被眼前的风景震撼住了,你无法想象夜空压得有多低,只要伸伸手就能擦亮似的;你也无法想象,此时的星辰如同钻石般闪烁着,把原本教人恐慌的无限黑暗染成了宝蓝色。这便是山里的第一个夜晚大自然馈赠给他们的丰厚礼物。面对这宽广而深邃的宁静,于斯也在-10的睡袋里缓缓睡去。她从没想到野外的夜晚竟能比城里的更让人坦然、安心。
当又一个清晨慢慢从峡谷中爬升,夜晚的寒冷也渐渐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了。
“你们昨晚睡得怎么样?”于斯貌似已经适应了这天然的大氧吧,一早起来,就一脸雀跃和迫不及待。
“我还真是老了吗?昨晚冻得我蜷缩了一夜。”大粟伸了伸懒腰,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帐篷。
“活该,要你别买这山寨货,图个啥便宜啊你!”秃子和袁途收起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