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于斯,你过来看!”
袁途在另一边招呼她过来,他抓着她的手,带她触碰他的帐篷,此时,她惊讶地发现整个营地的帐篷外都结了一层薄薄晶莹的冰,周围的草甸上也被霜压得低下了头,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她甚至可以听到冰凌裂开的微弱声音。
“快收吧,咱们还得赶路呢,这里的昼夜温差有四十几度。习惯习惯吧,幸好我带了壶白干儿,你要的话给我说。”秃子晃晃酒瓶,得瑟到不行。
“我可不想醉倒在这荒郊野岭。”
等他们麻利地打包好东西,刚好出发。别看秃子平时神神叨叨的,对于制订计划和实战经验在圈里可是有了名的,听说他爸以前还是当海军的。所以队伍就跟着他制订的计划运转。
“今天咱们要经过蚂蝗沟,你们捂严实点啊,涂点防虫的在脚上和鞋帮子上。”秃子边看着手里的GPS,边领着路。
“这还用你说!看哥全副武装的!”大伙瞪着大粟,他不但用绳子绑住袖口和裤脚,还夸张地戴了一顶刍纱帽子,这顶帽子把他整张脸都捂住了。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你这帽子是问你奶奶借的还是从卖菜大婶那偷来的啊?”
袁途捂着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身边的于斯更是笑弯了腰。
“你们就笑吧!笑吧!待会还看你们笑得出来!”大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的小宇宙还是蛮强大的,总可以把别人的奚落化作眼前的动力。
今天的路线还是游离在原始森林中。一路上,野草簇簇,各类奇形怪状的生物快活地生长着,很多连“大百科”袁途都叫不上名,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匠心独运啊。
“也许咱们身旁随意经过的,就是市场上求之不得的名贵草药呢?”
像这样的说笑,今天少了很多。很多路段都要小心谨慎地走,比如,下行的过程很容易踩空扭伤,罪魁祸首便是那些松软湿滑的泥土;再比如,路途中很多树木也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可爱,要么满身是尖尖的刺,稍不留神就会划破人稚嫩的皮肤,要么一碰就断,人被砸到、绊倒也都不足为奇。而对于于斯这位从未徒步过的新手,在此确实遭了不少罪。还好有袁途一路的帮扶,否则,她早就萌生退意了。
午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吸血鬼的地盘——蚂蝗沟。放眼望去,蠕动的蚂蝗真的随处可见,有的在岩石缝里,有的在树叶下,有的在你扶着的树干上,有的又潜伏在各种树枝下,待你从底下走过,便如同落叶般悄悄地黏在你的身上。根本不要奢望坐下来栖息片刻。
“赶紧的!跑啊!我可不想这一条条死肥虫爬我身上!!!”只见大粟跟打了鸡血一样,一边挥舞着手,一边疯了似的向前跑去。帽子的纱也被挂歪在一边。从后面看整个一跳大神的疯婆子。
见他和秃子不管不顾地向前冲,袁途也牵着于斯赶紧加快脚步跑了起来,于斯干脆闭上了眼睛,平常看到蟑螂,她都怕到不行,更不用说这些肥硕的大虫子了,跑吧!
过了一个多钟头,他们终于把这片是非之地甩到身后,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卸下了身上的大包袱。可跑得再利落也很难逃过这群“吸血鬼”的追踪。仔细一检查,才发现他们身上都已伤痕累累。
大粟一脸抓狂地瞅着身上还在吸着血的蚂蝗,把它狠狠往外拽,可他越拽那家伙越往皮肤里拱。“这该死的虫子!他妈的还吸上瘾了还是怎么?”
一旁的于斯快被她身上的几条恶心的虫子吓哭了。“怎么办啊?帮帮我!快把它们弄出来。”
还没来的及弄掉自己腿上挂着的那五、六条肥虫子,袁途就赶紧冲过去用力帮于斯,拍打着,好不容易才让它们脱落了下来。
回过头脱掉袜子他才发现,白色的袜子已被染得通红。挂在腿上的虫子,则一个个吃得圆滚滚的,身体都肿成了透明状。他一阵拍打,看到掉下的蚂蝗在地上扭动黏黏的身体,他啐了口痰,骂骂咧咧地卖力一脚把它们踩瘪了:“要你他妈的吸个够!”
经过这一系列的跋山涉水,疲乏就像那些蚂蝗一样,咬住他们的肉体不放,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不过,秃子的一句话起到了望梅止渴的功效。
“现在咱们走的就是老毛吹他走过的路,那家伙不是说留下了他的大名吗?得瑟个屁!等哥找到了非得在他名字上拉泡尿拍个照给他发过去!”
“终于快走出去了啊,好呀!你不说我还忘了,咱们就这么办!气死他,气死他!”大粟的帮腔让大家瞬间轻松了下来。
袁途看着身边累成面条一样的于斯,哪还有心情去干那事啊,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同意她来了。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带她走出去。
“算了吧!赶紧的,下了那个岩壁咱们就不远了。”袁途牵着海于斯往前走着。
“老毛驻扎的地方好像就在前面带拐儿。都到这了,我们可以绕过去看看嘛!”面对秃子的强制,袁途使了个眼色,大家看到于斯已经靠在一个老树根那儿睡着了,她太累了。
“要不你们先走,我们去找找,找到了就过来。你们先在那等着我们。”秃子想到一个折衷的方案,“我还真有泡尿,憋着过去撒呢!”
“那好吧,搞快点咯,你们注意安全,有事的话无线电……”
临时计划敲定以后,他们就分道走了。袁途叫醒了于斯,对她撒了一个小谎,说前面岩降下去,就到了,这让她的精神振奋了些。
树木密密麻麻的,阻挡着前方的路,高高低低的泥土路,令他们走得有些为难。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块大的岩石斜坡阻碍了他们要走的路。
“咱们下了这块巨岩就胜利在望了。你不用害怕,我之前有教过你,按我说的做就行。”袁途边说边卸下包里的绳索,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还是对于斯放心不下。
“好的!”
她低头看了看底下离他们的距离,目测大概四五层楼高,不由得腿脚打软,她提醒自己平静平静,闭着眼集中精力回想着袁途手把手指导的那些动作要领。他之前告诉她,要努力观察整个岩壁区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生成的岩穴和膨胀钉,要知道,它们说不定就能救人一命。此时,她发现,这块大岩石上已经有许多预先打入石缝的膨胀钉,这才稍稍安心些。
安全带、下降器、快挂、安全铁锁、绳套已准备齐全。袁途忙着替于斯装备,给她上了双保险,留下给自己的准备时间并不充分,他固定好了膨胀钉,抓着于斯的手说:“不要害怕,保持冷静!来!”
说着开始松掉左手,只见他身体随着绳索下滑了一会儿,右手握住绳子下缘,就悬停在半空了。
于斯也学着袁途往下降,比想象中要难许多。要知道,粗糙的岩壁表面一不小心就会磨到身上的皮肤。
“好样的!怎么样,我这个师父不错吧,加把劲,我们快到了!”袁途笑着,眼看着离地面已经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以为快要到达终点了。
就在他再次松手下降时,那绳索好像再也吃不住体重一样,“嘣”地一下断了。于斯回过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了下去。一切就在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发生了。她呆呆地看着袁途坠落的位置,旁边被绳子带落的小石块,一颗颗顺着他掉落的位置翻滚而去,只有一半的绳索还悬荡在半空中,像个逐渐停摆的挂钟。
此时,于斯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迅速下降。她和绳子还有岩壁挣扎着,也不知是上天庇佑还是怎么,她竟然安全地到达了地面。
于斯赶紧松开身上的锁扣,奋不顾身地跑到袁途身边,喊着他,拍打着他的脸。尚在昏迷中的袁途被她一阵歇斯底里弄得稍微恢复了意识,这才感到腿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的右腿已经错了位,小腿的断裂的骨头就这么硬生生地刺穿了皮肤,带着鲜红的血与损伤的皮肤软组织暴露在了外面。一见这场面,于斯吓得泣不成声,手足无措地翻着背包里的医药包。她努力地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努力地回想起《怀斯曼生存手册》中就如何应付开放性骨折的那段描述,没想到无意中的补习,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看着医药包里的东西,注射器、吗啡。以及一些抗生素之类的东西。看着袁途痛苦地呻吟,此时的她必须坚强起来。她找来了两根粗树枝准备用来当夹板固定好袁途的腿。可她知道必须在利用夹板固定之前,把断骨复位,并且把断肢扶好。不过盲目操作一定会让他难于忍受。于是,她按照袁途说的,先给他注射了一支吗啡。忙乱了一阵,只好瘫坐在他的身边。袁途的疼痛貌似缓解了一点,虚弱地开口说话。
“别担心呢,你看我好好的。”袁途也不知道哪里来地力气,从嘴里挤出了这句令人心疼的话。
“说什么呢你!哪能没事!你别骗我了!!腿都这样了。”于斯用手擦着眼角的眼泪,把袁途扶到在了自己的怀里。
躺在海于斯的怀里,袁途突然有种不枉此生的感觉。可看着伤心欲绝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挣扎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无线电,缓慢地举起它开始发送坐标。
“唉,你信不信,我这一声号召,待会什么直升机啊,说不定海军陆战队的都会乖乖到我这来哦!你看你哭的,多丢人,待会万一来的有帅哥,见了你这样子估计都给吓跑了!”
袁途一边扶着她,一边艰难地比划着。她知道他是在强颜欢笑。他跟她说,没人来,估计火星人或者野人什么的,也会救他的。到时候叫她千万别怕……
看着努力逗她开心的袁途,于斯心里再也没有一丝犹豫。她用嘴直接堵住了正在说话的袁途。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吻,袁途的眼睛瞪得老大,慢慢地随着于斯紧贴的双唇,也闭上了眼睛。和于斯未干的泪水交织在了一起,这吻是温热和咸涩的。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甜蜜的吻,于斯说出了句让他这辈子都会为之赴汤蹈火的话:“我们在一起吧!”
当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时候,任何表情达意都显得无足轻重。袁途只是愣愣地像个孩子一样,狠狠点头,这傻样子也让她破涕为笑了。
天色已经晚了,温度慢慢地随着天幕颜色的变化开始下降。他们决定就在此处等着秃子和大粟的到来。毕竟一个女孩子是背不动一个大男人的,不过袁途已经有点不清醒,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发起了高烧。于斯只好学着他们用了一根绳子绑住了旁边的大树,算是搭了个帐篷。此时的袁途突然回想起绳子的事,嘴里不知不觉嘟囔起来:“明明是新的啊!质量他妈的怎么就那么差!”
于斯抬起沉重的头问道:“你买的时候检查过没啊?是不是被人坑了啊?”
“买的时候检查过外观,没有缺口,绳子的纤维也编得非常紧密啊。花了我好几百啊,没理由啊!”袁途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摇摇头当是认栽了!
就在这时,于斯的脑中却瞬间闪过了一个画面,她依稀记得方志德去她公寓拿东西的时候,袁途的背包就放在他的东西上面。她有些不敢往下想,只是被踢在角落的包、慌忙急着离开的方志德……她捂住了嘴,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只是她真的无法开口。她微微侧了侧身体,摸摸袁途滚烫的脑袋,不知所措地盯着帐篷外刚刚生起的火堆。这似曾相识的火堆,却在夜幕下艰难地喘息着,他知道,她此刻的爱人比这堆火的命运更脆弱。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正当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大粟那鸭公嗓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袁子!”
于斯赶紧弯腰跑出帐篷,看到了慌慌张张地跑来的大粟和秃子。
她哭了出来,指着帐篷里的袁途,秃子赶紧过去查看,反身从包里拿出了什么,试图重新给他包扎。
一旁的大粟焦急地看着昏迷的他,骂道:“袁子!我们才离开了一会,你他妈怎么就摔成这样啊?我靠!”他努力摇醒他,想要跟他说话。没想到,缓缓睁开眼睛的袁途,轻描淡写地说:“再摇我就快吐了……主要是估计走不了了。”
“你还走什么走!我们就算是爬着也要把你给背出去!”秃子看看包扎好的伤口,坚定地说着。
这一晚,他们轮流背着袁途走完了剩下的路,到镇上的救护站时,袁途已经彻底昏了过去。简单地消毒处理后,救护站的医生说伤口面积很大,需要转院,赶紧拨了市里医院的电话。他们也就只好守在他的身旁等待着,于斯一直牵着袁途的手,安慰他。直到大清早,他们四人才被救护车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