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经过那座大桥。他的脚步过快,以至于他没有看到,桥墩后面,有一个身影轻轻地闪进了黑暗的阴影之中。
影子
手机推销员向南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一座盘根交错的大桥。这座桥,曾经是市政府为了方便交通而修建的立交桥,现在,由于不为人知的原因,桥荒废掉了。大桥周围荒草丛生,一派了无生机的景象。
向南每天路过这里,都是孤单一人。他形单影只,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打工。
最近,他生活的城市里频频出现怪事,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却又查不明死因。开始有人散布诡异的传言,人人自危,都害怕怪事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但是向南无暇顾及这些。为了生存,他必须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他还是每天早晨匆忙地经过大桥去上班,天黑以后再匆忙的赶回自己的租住屋。
几天前,向南突然发现,当他在下班的途中经过那座大桥时,有个身影在桥墩的附近一闪而过,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也许那只是个和他一样的过路人;也许是只野猫;也许是只狐狸;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他自己的影子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影子,活人是有影子的,连尸体都有影子。只有恐怖故事里的鬼魂才没有影子。
问题是:鬼魂是不存在的。
向南不相信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他停下脚步,冲着桥墩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影子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肯定是只出来觅食的野猫或者狐狸。”向南想到这里,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他没有看到,那个影子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又轻轻地滑出了桥墩,似乎在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张望。
新同事
第二天,向南所在的手机售卖处来了一个新同事。这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纪最多不超过20岁。她的身材很瘦小,秀气的脸庞略显苍白,褐色的瞳仁中透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没人带她过来报到,她是自己来的,她径直走到柜台前,向南听到她用一种与她的身材并不协调的低沉声音说道:
“你好,我叫叶子,是新来的推销员,很高兴认识你。”
“你……你好,我是向南。”
向南结巴了,他觉得有点丢人。事实上,他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同各个年龄段的女人打交道。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叶子让他感到紧张。
是她瘦弱的身体,还是她低沉的声音?似乎都不是,向南觉得,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不好形容,总之,被她盯着看的感觉很不舒服。
这一天,向南照例忙得要命,叶子似乎对接待前来购买手机的顾客这种事情不是很感兴趣,也没有顾客来找她咨询,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柜台里各种款式的手机出神。所以,向南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推销员而清闲一点儿,午休时间还被经理派到前厅去发放5 000张宣传单。
向南有点恼火。
“这个女人八成是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只拿工资不做事的那种类型!”
向南一边想,一边忙着整理手中的宣传单。等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自己办公的柜台时,惊奇地发现:那个叫叶子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她似乎是提前离开了这里,柜台上没留下一丝她来过的痕迹。
“上班第一天就早退!她的面子真是不小啊!”
向南愤然嘟囔了几句,他在琢磨着要不要和经理说这件事情。但是,叶子既然敢这么做,那她必定有着自己所没有的背景,打她的小报告,自己未必有好果子吃,没准还保不住饭碗!向南想了想,还是决定管住自己的嘴巴——少说话,多做事。
向南下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他顶着月光匆匆忙忙的赶路回家,又一次经过那座大桥。他的脚步过快,以至于他没有看到,桥墩后面,有一个身影轻轻地闪进了黑暗的阴影之中。
凶杀地点
向南赶回家时,时针已经指向了22点17分。他一边烧水煮方便面,一边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机看《今日新闻》。
“快讯!半个小时前,我市警方又发现一具死因不明的男性尸体,尸体发现位置是森林公园附近的市立交桥,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今天晚上的20点到21点之间。死因尚未明确,警方还在调查之中。如有知情者提供线索,警方会给予一定的奖励。据悉:这起案件同前不久发生的5起案件十分相似,警方尚不肯透漏相关消息……实习记者丁阳、郭惠报道!”
向南听到这则新闻,陡然一惊!
“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尸体的死亡时间是今天晚上的20点到21点之间。”
这就意味着,自己刚才经过那座大桥时,死者已经被害了!
他突然觉得汗毛直竖。
自己虽然不是胆小之辈,可是,独自一人经过黑暗笼罩的凶杀地点,而作案者可能就在自己的附近没有离开……
向南一想到这里,就心悸不已。他仔细回忆刚才经过大桥时的情形:路很黑,灯光昏暗,寂静的夜晚中能听到风吹草动的沙沙声。自己的脚步很匆忙,没有发现四周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他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他想,作案者应该没有看到他经过,如果他被发现,岂不是要被一同灭口?怎么会留他一条生路呢?
想到这里,他高悬的心放松了一些。但是,在睡觉之前,他还是走到门口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门是锁好的,没有问题。
他又拔掉门镜的塞子,冲外面望了望:
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当然,即使门外站着一个人,他也不可能在黑暗中看到对方的身影。
他把塞子重新塞进了门镜。
向南回到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他不知道,大门外,有一个影子,在他拔掉塞子的时候,正从门镜里望着他……
捉弄
第二天早晨,向南睡过了头。
他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噩梦:一会儿梦到自己躺在桥墩下面的草丛里,四肢如同被锁住一般动弹不得;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在荒野上奔跑,身后有个模糊的影子在追赶自己……
当他挣扎着醒来时,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迟到了!
他匆匆穿起衣服,胡乱地理了理头发,就冲出了大门。
当他来到手机销售大厅的前台准备刷卡时,听到同事们正在议论昨天晚上那起离奇的案件。他回想起昨夜的经历,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但是,身边嘈杂的人声削弱了他恐惧的感觉,他面向大门,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生活看起来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他整理了一下大脑中混乱的思绪,转身走向自己工作的柜台。
柜台的门锁着,他掏出钥匙打开。
叶子没有来。
看来,她根本就不在乎这里的权威。
“昨天第一天上班她就早退,今天又迟到……”
向南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看来,自己又得帮她完成额外的任务了。
午休的时候,经理过来考核工作。
“向南,最近感觉怎么样?工作很累吧?是这样,公司从这个月起,开始拓展业务,所以工作量也要相应加大。不过,我看你完成的还不错,一个人守这个柜台,不容易了!哪天我会和上面说说,给你加薪。”
向南听到“加薪”两个字时,着实心花怒放了一把。突然,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经理,你是说,我一个人守这个柜台?”
“呵呵,小伙子,现在人手不够,需要再招聘,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我会给你加派一个新人做助手的。”
“可是……可是,昨天,来了一个叫叶子的女孩子啊!她说她是新来的销售员。”
“叶子?没这个人!兴许是谁和你闹着玩呢,再就是你太疲劳了。公司还没开始招聘销售人员呢,等招聘完了我给你这个柜台加派一个人手!好好干,我走了。”
经理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向南的柜台。
但是,向南笑不出来,经理的回答,对他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
没有叶子这个人?那他昨天看到的是谁?
向南开始回忆昨天上午的情景:
叶子来到这儿之后,就一直站在柜台前面发呆。而顾客好象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因为他们都在同自己说话。难道他们没有看到她?午休之后,她就离开了。今天,她也没有再出现。
“难道,叶子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向南不可置信地想了想,这不可能啊!昨天,他虽然只看了她一眼,但是,他确信他看到的,是个真实的女孩子:苍白的面孔,瘦小的身材,尤其是她的褐色瞳仁里流露出的那种令人费解的神情,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难道说,她是来捉弄他的?她知道他的工作劳累而且枯燥,所以,特意跑到这里来,为他解乏?
向南知道自己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什么朋友,也不太可能有人来和他开这种奇怪的玩笑。他决定去问问自己的同事,看看有谁见过这个叫叶子的女孩子。
“叶子?不认识。”
“昨天?没有啊,没有新同事,柜台那儿不就你一个人在忙活吗?哪来的女孩?你眼花了吧?”
向南心里一沉!难道说,叶子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影子?
影子?!
向南一想到“影子”,突然莫名其妙地回想起前天晚上,那个在桥墩旁一闪而过的黑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个影子,但是,一种不安的情绪正迅速爬满他的神经。
好奇心
之后的几天,向南一直魂不守舍地站在柜台前发傻。他几乎想破了脑子,也没琢磨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桥墩、黑影、离奇的命案,还有叶子……
他总感觉,叶子和那些奇怪的案子有着某种关系,但是,他又说不清是什么。难道,她是个杀人犯?是她杀了那6个人?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影子,他曾经以为,那是野猫或者狐狸的影子,他甚至认为那是他自己的影子。可是,自从他发现叶子失踪——确切地说,是他发现叶子未必是个真实存在的女人时,他突然感觉到,叶子和那个黑影一定有什么关联!
他决定去查查这个叫叶子的女人!
他趁着午休时间,跑到派出所去询问关于叶子的信息,可是,得到的答复并不令他满意:
“叫叶子的人多得很,你说你是她朋友?好吧,填一张失踪人口的登记表格,出示下你的身份证,以及能证明你和叶子关系的相关文件……”
他仓皇逃离了派出所。
他当然不想这样大张旗鼓地贴出“失踪女子叶子”的告示,他也不能提供任何的证明文件。他只是想查查,究竟有没有他见到的这个人,她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又跑到网吧去查。
当他在百度搜索栏里打出“叶子”二字时,无数条新闻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女大学生叶子热心救助残疾少年”、“叶子说……”、“记者叶子……”
没有一条新闻同他要找的叶子有关。
他明白,自己这么做是在浪费时间。
此时,鬼使神差般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的头脑中响起:
“为什么不在今天晚上去一趟大桥呢?去桥墩后面吧,那里也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向南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身边座位上一个正在玩网络扑克游戏的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不要偷看我的牌哦。你知道不知道:好奇心可以杀死猫。”
向南似懂非懂地看了那人一眼,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
无边的黑暗
下班后。
寂静无比的夜晚。
向南裹紧身上的绿色衬衫,将手电筒塞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他准备去立交桥下一探究竟。
叶子的形象在他的大脑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恐惧也慢慢地在他心中扩散开来。他突然想起了中午在网吧里,那个玩牌的中年人对他所讲的话:
“好奇心可以杀死猫。”
又是一个故弄玄虚的家伙!他忿忿地想。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看看,那个桥墩下面到底有什么玄虚!”
向南步履飞快,黑暗在远方无限延伸,依稀可以看到立交桥的巨大身影正在向他缓缓地靠近。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腥味儿,他明白,那是草丛里散发出来的味道。
立交桥近在咫尺。
向南抬起头,看着黑夜中大桥古怪的轮廓。他拔出手电,向那个熟悉的桥墩照去。
并不明亮的橙黄色光影打在桥墩粗糙的表面上,显得格外孤独。
没有黑影,什么都没有。
向南紧紧握住手电,向桥墩的方向跑过去,几次差点被乱石绊倒。当他终于来到桥墩下,借助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到,桥墩粗糙的表面上,胡乱的写着“某某到此一游”的粉笔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突然,手电灭了!
“该死!”他使劲晃了晃手电筒,再按开,还是一片黑暗。
手电筒没有电了。
向南暗暗叫苦,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在下班前检查一下手电筒的电池。
这时,有东西在他的身边一闪而过!
嗖地一股冷气,窜上了向南的后脊背。
“什么人?”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声音撞击在桥体上所发出的回响:
“什么人什么人什么人什么人……”
“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诡异空灵的回声,和沙沙作响的草丛。
向南害怕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怎么会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意气用事地跑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来!他紧紧握住手电筒——虽然没有电了,可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他开始向马路的方向奔跑!
这时,怪事发生了:
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好像都没有跑出50米的距离。回头看看,桥墩还屹立在黑暗之中,而前方的公路,是如此遥不可及。
他知道自己遇上鬼打墙了。
向南努力的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镇静!可他的心似乎跳得更快了。他恐惧得就要窒息了!
他还在做徒劳的努力。
突然间,他的眼睛余光一瞥,看到在自己的左前方不远处,赫然立着一个朦胧的黑色身影!
他的头皮一炸,腿脚更加不听使唤了。
索性豁出去了吧!他把心一横:
“你是不是叶子?你是不是叶子?!”
回音源源不断地从立交桥的巨大阴影中折射回来:
“你是不是叶子你是不是叶子你是不是叶子你是不是叶子……”
那个影子没有回答。
向南惊恐地看到,它在移动,渐渐地朝自己的方向移动过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瘦小的影子,它像一只黑色的剪影,毫无立体感,但是,它的脸上,有两只他熟悉的眼睛!两只褐色瞳仁的眼睛!
向南第一次看到这两只眼睛时,它们属于一个叫叶子的女孩子。当时,向南觉得,那两只眼睛里透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涵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现在,当他第二次看到它们时,他终于读懂了这诡秘的涵义。
在他的灵魂永远坠入无边的黑暗之前,他张大了自己的双眼……
第7起
“《今日新闻》快讯:今天早晨,森林公园附近的市立交桥下又发现一具死因不明的男尸。死者身着绿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尚未发现证明其身份的相关证件,警方在大桥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一只电量耗尽的手电筒。警方表示:死亡原因尚未明确,但不排除谋杀的可能性,这已经是本市近期以来发生的第7起神秘案件。本栏目再次提醒广大市民: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
小李插着耳机,一边听着调频965兆赫播放的《今日新闻》,一边匆匆地赶往工作地点。他刚刚来这座城市不久,才觅得一份手机推销员的工作,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
他匆匆地走过一座造型古怪的立交桥,没有留意到桥墩后面,有一个黑色的阴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沾满露水的草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