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非儿瘫坐在地上,菜刀掉在一边,真正的绝望,是心底已经不知该如何去恐惧。
古旧公寓
学校宿舍楼潮湿阴暗,新的宿舍楼还未竣工,学校允许学生出外租房子住。赵非儿和李向很顺利就在离校不远的古旧公寓租到了房子,大大的院子,四处幽静,而且房租便宜。
搬好家,打扫卫生忙乎了一天,洗完澡铺好床准备关灯睡觉,赵非儿手还没碰到开关灯就暗了,再按灯,已经打不开了。赵非儿说了句见鬼,躺下欲睡却听到有人敲门。
“是谁?!”李向叫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屏住呼吸,只能听到院子里树叶被风吹发出的沙沙声,阳台外漆黑一片。
“我去看看。”李向说。
“别去,也许是敲错门的人,睡吧,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赵非儿说。搬了一天的家,李向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着了,赵非儿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不能入睡,刚才敲门的如果是人,为什么听不到他离开的声音,难道他还站在那里?!她的脊背突然凉了一下,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摸了一下。
第二天起来,赵非儿想去修灯,按开关,灯却亮了,反复试了几次,灯没有问题。奇怪了,赵非儿小声说,她总觉得这房子的一切都莫名其妙的。出了房间,来到院子,房东正在晒太阳,那么惬意,赵非儿问房东:“这里还住着什么人没有?”
“只有你们和我,其他的房间都空着。”阿婆和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温和而慈祥,仿佛赵非儿是她的孙女似的。
“那昨天晚上……”赵非儿想问昨天晚上是她敲门吗,在视线低垂的瞬间发现她的双脚在颤抖,“阿婆,您的脚怎么?”
“老毛病了,我的腿中风寒了,每当到了冬天我的腿就这样,行动不方便,上楼梯都上不了。”
赵非儿望了望一楼到二楼之间的楼梯,把疑问又藏在了心里。
出了院子,仿佛几双眼睛都在背后望着她,指指点点,恍惚一些声音飘到她耳朵。
“梦婆的房子也有人租?”
“是啊,就是前面的那个女孩租的。”
“唉,那房子邪啊,知道的人都宁愿花更多的钱租更破的房子。”
赵非儿转过身却见两个妇女在窃窃私语,她们见到赵非儿在看她们便缄口不语了。
鬼怕灯火
第二天晚上,楼下古式的大钟刚敲了十二下不久,“嘭嘭嘭!”赵非儿听到有人在敲门,毛孔都竖了起来,而且李向也听到。
“谁!”李向大喝一声,那人仿佛没听到似的仍然在敲,屋内突然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赵非儿用手去按开关,这该死的开关又坏了。月光透过窗户打在她们的身上,透出一片阴森森的光芒,风一刻也不停地在蹂躏树叶,呼呼的响声仿佛是厉鬼的呜咽。
月冷杀人夜,赵非儿突然想起了这样的一句话,心突然发寒,抱着身体,蜷缩在墙角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说话。李向在月光下像中了邪一样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她从房间的这个角落走到那个角落,又从那个角落爬到床铺底下,再从床铺底下爬到厨房。她从厨房拿到一把菜刀,菜刀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她拿着菜刀缓缓地逼向赵非儿,一步一步地……
“不要,不要……”赵非儿不敢相信地摇着头,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喊不出来。
灯突然亮了,敲门声也停了。李向放下菜刀,拉起赵非儿说:“真没出息,不就是敲门声吗?看把你吓成这样。”
赵非儿像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她眼睛死死地盯着菜刀,仿佛害怕李向在她一不小心的时候就会向她当头砍来似的。“说话啊你。”李向又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我不是怕敲门声,我是怕你。李向,你知道吗?你刚才拿着菜刀要杀我。”赵非儿惊魂未定地说。
“你被吓傻了吧,我怎么会杀你呢?”
“真的,你拿着菜刀一步一步地逼向我,是这灯救了我,灯亮了,你就醒了,门外那个敲门鬼也走了,听说鬼怕灯火。”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刚才的景象,恐怕这样的话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亏你还是大学生,疑神疑鬼的,抓紧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就快出来了就算有鬼也不会来了。”李向说。
灯是敲门鬼
第三天晚上,赵非儿准备了高亮度的充电手电筒,充好了电放在床头,心才有一丝踏实感,她知道灯一亮就什么事也没了。
“嘭嘭嘭!”
赵非儿被惊醒,凭着记忆抓向床角的手电筒,却抓到了一片虚空。她又带着一丝侥幸去按灯的开关,果然,灯也坏了,四周是沉闷的一片的漆黑,连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在黑暗中她在床上搜索探寻着手电筒,几乎摸遍了床的每个角落。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将门撞开,一股绝望的阴影涌上赵非儿心头,逐渐弥漫心的每个角落,眼前是地狱一般的漆黑。
李向!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扑向了李向床的方向,被窝还是热的,李向已经不见了。真正的悲凉让她全身发抖,她清醒地意识到,和上次一样,她的挚友已经去厨房拿菜刀了。菜刀会顺着敲门声的节奏,时轻时重地一刀一刀地砍在她的脸上、肩膀上、身体上,足以致命的部位她会轻轻地砍,甚至是用锋利的刀刃划。
腰部、腿部关节不至于一瞬间致命的,她会使劲地砍,直到骨头断裂、破碎,她就是要她慢慢地流血至死。她死后她会把头、手与腿砍下来,装进两个黑色的塑料袋,然后丢到阴沟里。她的脸上会爬满蛀虫,它们啃着她的血液、骨髓,虫子被滋补得又白又胖,从她的耳朵眼睛钻进来又爬出去。
她感到耳朵痒痒的,一股温热的血液已经从她双眼涌出,左手的动脉破裂,脸上的皮一点一点地撕去,一点一点地疼,深入骨髓,她痉挛着,晕了过去。
“赵非儿,醒醒,醒醒,赵非儿。”是李向在叫她,手按她的人中穴,四周亮得如同白昼,屋子的灯亮着,她买的手电筒也亮着。
“李向,你没有受魔鬼的驱使来杀我啊,我刚才分明感到左手的血管破裂与滚烫的鲜血从双眼流出。”赵非儿虚弱地说。
“我的小丫头,你怕鬼都怕到走火入魔了,我怎么会……”李向突然停了下来,她看到赵非儿左手皮肤下的血管旁有一条红色的蚯蚓在蜿蜒跳动,“你的手……”
“我的手好疼啊!”赵非儿揉了揉手腕,李向看到那条红色的蚯蚓钻进她血管不见了,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赵非儿拍了一下她张大的嘴巴,她打了个哈欠说:“有些困了,睡吧,你的身体太虚弱了,明天去医院检查下。”
“我还睡得着吗我!我还没明白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已经不在了,连我的手电筒也不在了。”赵非儿疑惑地望着李向,提起的心也落了一半,还好大家都活着。
“刚才屋子里的灯又坏了,我拿你床头的手电筒上了趟厕所。”
“那你有没有听到敲门声。”
“没有,我上完厕所回来就发现你晕在地上,被子掉在地上,灯也亮着。”
“哦,怪不得没有敲门声了,这敲门鬼怕光。”赵非儿更加肯定了灯是敲门鬼这一推断,“这灯还真奇怪,仿佛是受神的鼎助似的在关键的时候亮了起来。”
“亲爱的,别鬼呀神呀的胡乱猜测,也许是电路问题,开关接触不良。睡吧,过来,姐姐抱着你睡。”赵非儿听话来到李向的身边,把头埋到她的怀里沉沉睡去,那么安全。
护身符
第四天,李向给自己与赵非儿各买了一副护身符,虽然她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为了赵非儿能够心安,她宁愿去相信,相信护身符可以保护她们。
晚上。赵非儿和李向一起睡。
戴了护身符又睡在李向旁的赵非儿胆子也大了许多,就算有鬼她也不那么怕了,何况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鬼,何况她还是相信唯物主义多点,只相信看到的,肯定的。
“你说今天敲门鬼还会来吗?”赵非儿问李向,语气淡然,没有惊慌。
“不会了,敲门鬼知道我们带了护身符,还没有来到门旁边还没有敲门就会被吓跑了,你没听卖护身符的道士说方圆十里的小鬼绕道而大鬼也不能近身。”李向笑着安慰赵非儿。
“是啊,就算它来我也不怕它了。”赵非儿给自己壮胆说。
李向看赵非儿也不怕了,就故意逗她说:“我听人说这护身符,戴得好可以震妖除鬼,戴得不好却极有可能引来恶鬼,你想啊,我们戴上符小鬼都要绕道而行,我们挡了他们的路,这不是和他们过不去吗?还有他们本来派来敲门的小鬼完成不了任务,不就要大鬼亲自来吗?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而且我们的符是东方的符,要是遇到西洋鬼,那就没功效了。这公寓好像是三十年代的,听说以前是西洋鬼子的官邸,后来被刺杀在这个公寓里了,死后冤魂不散,四处游荡,过了一定的时间就无法超度,需要吸收一定人的精魂才可以投胎。”
李向的一席话说得赵非儿顿时汗毛直竖,她想起了她前些天出门时门口两个妇女在她背后的指指点点,脑袋突然涌出很多疑惑与后怕。
“你知道这房子的过去吗?还有我们怎么没有见到阿婆的其他亲人?而且我有一次无意中听人说,这房子邪,非常便宜却没人敢租,似乎过去发生过什么事?”赵非儿说出后自己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听我同学说起过,这阿婆的儿子买下这个公寓不久就出车祸死了,和他一起死的还有他四岁的儿子,他从幼儿园接他儿子在回家的途中与一辆载满货物的大卡车相撞,车毁人亡。他的妻子悲痛欲绝,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最终选择了自尽去陪她的丈夫与孩子。”
“怎么死的?”赵非儿颤颤地问。
“上吊。”李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好象就死在这个屋子里,因为这个屋子是二楼最大的屋子,生前可能是他们夫妻住的。”
空气在黑暗中凝固,赵非儿打开灯,冲破这凝固的黑暗,谢天谢地,今天灯没坏,看来符还是有用的,赵非儿深深舒了一口气。
电闪雷鸣,屋子一震,伴随着豆大的雨滴声,四周重新陷入黑暗,越陷越深,连窗外高楼大厦的星星点点也彻底熄灭了,整个城市笼罩在阴沉的夜幕中。
李向抱着赵非儿说:“睡吧,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识破真相
“嘭!嘭!嘭!”
“李向,敲门声!”赵非儿颤栗栗地说。
“是雨打门壁的声音。”李向自欺欺人地说,在黑暗中紧紧抓住赵非儿的手。
“嘭!嘭!嘭!嘭!嘭!嘭!”
一声一声又一声,那么强烈且真实是从门那里传来的。李向与赵非儿耳语了一阵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她去厨房拿菜刀,赵非儿手里握着手电筒走在旁边。
“谁!”随着李向的一声怒喝,她一把拉开门。
手电筒光线下一张沟壑沧桑的脸,手里捧着一堆凌乱湿透的衣服。
“是我。”是阿婆的声音,“你们院子里的衣服忘记收了,风把它们吹到地上到处跑,我把它们拣起来,我看你们房间还有灯,知道你们还没睡着就送来给你们了。”
赵非儿和李向终于松了口气。
阿婆走后,赵非儿蓦然想起阿婆的脚是得了严重的风湿病,这么黑这么滑的一段路,这么高的楼梯,她没有带手电筒却能摸索上来,这就算是她们也办不到……
“阿婆,她……”识破真相的愤怒让她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杀鸡
这阿婆真有点怪,好好的,半夜常常敲人家门做什么,但是是人敲门好过“不是人”敲门,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想起以前的疑神疑鬼,赵非儿自嘲地笑笑。
从这以后,赵非儿不自觉地会去注意阿婆的一举一动。
阿婆虽然有点怪,但是她一直认为她是个非常和善温和的老人,直到一天她看到阿婆杀鸡时的简单利索,她就再也不相信她是个和善温和的老人了。她一手抓着鸡脚,一脚踩着鸡头,然后用磨得锋利见光的菜刀在鸡脖子抹了一下,接着迅速放下拿刀的那只手抓住鸡头,把鸡倒着身子,让鸡的鲜血好顺着鸡脖子流进盛了半碗水的碗里。看着鸡汩汩流出带着腥味的鲜血她笑了好久,如果不去看那只流血的鸡,那么她的笑看起来还是那样慈祥,但整体的画面看起来总是有点不太和谐,而且她越笑越兴奋,笑得赵非儿身上冒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阿婆自从上次敲她们门后,几天来,再也没有敲过她们的门,房间也没断过电,连天气都风和日丽,晴晴朗朗。
李向的姐姐结婚,她要回去当伴娘,请假了一个星期,明天一大早的火车票。她问赵非儿你一个住害怕吗?赵非儿摇了摇头说:“有什么好怕的,这世界又没鬼。”李向微笑说:“好好保重自己,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歇斯底里
一大早李向就走了,她走的时候赵非儿还在睡梦里。
在李向走后的第四天夜晚,赵非儿被一阵熟悉的敲门声吵醒,她拉上被子蒙着头继续睡,敲门声越来越大,赵非儿对门大声嚷道:“阿婆!搞什么鬼,还让不让睡了!”
敲门声依旧不依不饶,赵非儿按灯的开关,该死的,开关又坏了。她学着李向往日的样子,拿着手电筒,蹑手蹑脚去厨房拿菜刀,然后从侧面一把拉开门,她想这样就算阿婆一刀挥来也会挥空。
门外除了一阵清冷的风什么也没有,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寒颤,不是阿婆?久违的恐惧又涌上心头。她关上门,敲门声又响起,反反复复地敲在她心坎的抵抗防线上。她又“呼”地一把拉开门,用菜刀歇斯底里向门外砍去,砍了空,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更大的恐惧使她牙齿打颤,咯咯地响。重新关上门,敲门声又响起。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时快时慢,时而有节奏,时而没节奏,伴随着晚风呜咽,似群鬼哭泣。赵非儿瘫坐在地上,菜刀掉在一边,真正的绝望,是心底已经不知该如何去恐惧。
滴滴滴滴,她手机在这时候响起,她飞快地冲了上去抓住手机,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拨了储存好的李向的电话:“李向,李向,敲门的不是阿婆,不是阿婆……”
“你好,找李向吗?我是她妈妈,她还在学校没有回来……”
被肢解
一个星期后,新闻晚报上有一则报道:“在五巷口的下水沟发现一具被肢解的不明尸体,用两个黑色塑料袋装着,尸体已发臭爬满蛆虫。”赵非儿从尸体食指关节上的指环戒指上确定那是李向,那是她去年送给李向的生日礼物。
又过了两天后,警察从阿婆的住处搜出她作案的菜刀与带着血迹的衣服,经医师确定阿婆因为刺激过度犯有梦游神经质分裂症,梦游时杀人,清醒后又肢解抛尸。
关于那夜半的敲门声,那只不过是门窗上串在红色绳子上为了辟邪的一个大铜钱,每当起大风时铜钱就会嘭嘭嘭地一下一下地打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