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去塞晕头涨脑地在街上转悠,路边的伙计热情地招呼:“进来泡泡澡吗您呐?再修修脚,我们的修脚师傅手艺好,刀快得能在肉上雕花!”
杨去塞抬头,见到了义兴园澡堂子。见到澡堂子,他想起了黄四儿,把马缨花先丢一旁。虽说黄四儿没有作案时间,但杨去塞觉得黄四儿没查透,黄四儿说过他认识义兴园澡堂子一个修脚的,叫刘光祖,发小儿,哥俩关系一直不错。
“你刚才说什么?肉上雕花?什么样的修脚刀能肉上雕花?”杨去塞问伙计,老张案件和法医冯德俊让他对刀啊肉的分外敏感。
“什么样的修脚刀?您听我说,” 伙计来了精气神儿,扳着手指头说,“板刀、削刀、抢刀、削刀、斜口刀、平口刀、钎指刀、括刀、锉刀,您想用什么刀,刀刀都是真功夫!来吧您哪!去里边试试,修不好不要钱!”伙计说话如蹦豆儿。
杨去塞进了澡堂子。他不更衣,也不泡澡,直奔修脚的刘光祖而去。刘光祖正抱着客人的脚刮角质层。他手里的工具很不起眼,看上去像一个又短又黑的铁棍,握在手上,几乎看不见刀锋。但是,从刀口下掉出来的大块大块死皮就能想象那刀有多么锋利。
调查黄四儿的时候,杨去塞见过刘光祖,向他询问过黄四儿的近况。所以,杨去塞一出现,刘光祖就认出了他,也猜到他不是来修脚的。杨去塞坐在刘光祖身边,查看刘光祖的工具箱,他来就是想看这些修脚工具。
送走了客人,刘光祖笑眯眯问杨去塞:“杨同志,您来找我还是那事儿?”
“路过这儿,进来看看,”杨去塞指着刘光祖工具箱里的各种形状的修脚刀,“您给讲讲这些个修脚刀,都具体怎么用。”
刘光祖一手拿起一件给杨去塞讲:“这是片刀,刀口是平的,用它修老皮,修老茧,还能修脚垫。”刘光祖放下手里的,又拿起一件,“这个斜口的修鸡眼和灰指甲什么的,这个刮刀是专门刮肉刺和肉芽的……”
杨去塞拿起那些修脚刀端详,心想,这个工具箱里任意一把修脚刀都能杀死老张。
“杨同志,你怎么对这臭烘烘的修脚刀这么感兴趣?”刘光祖问。
“啊,随便问问,没见过玩意儿,觉得挺好玩儿的。黄四儿上你这儿来修脚吗?”
“来!经常来。拉车的,靠的就是两只脚,每天能围着北京城跑好几个来回,就是铁脚板也磨出茧子了,所以,断不了来修脚。”
“黄四儿经常来?”
“也不是经常来,一般是我叫他来,他才来,因为我不收他钱,他不好意思总来,他那个瘫媳妇不愿意让他来,说是不好意思总让我白给他修,耽误我的生意。可是,不修,脚不好受,这不,前些日子,他上我这拿走了一把修脚刀,说不总麻烦我,让他媳妇好歹给修修就行了。”
“黄四儿拿走了你的修脚刀?”杨去塞忙问,“什么时候拿的?拿走几天了?”
刘光祖拍着脑门子回忆。他说出的时间是老张死的前几天。
离开澡堂子走在街上,马缨花又闯进他脑子。他心情烦躁地往妇女生产教养院方向走去。想到在那里工作的黎嘉,他努力忘记马樱花带给他的紧张和焦虑。
黎嘉笑盈盈把杨去塞带进自己办公室,把一杯水放他面前,轻声说,“喝吧!”
杨去塞抬头看看她。她羞怯地一笑,拿起胸前的辫子摆弄,“看什么?”
“看你还哭不哭鼻子。”
“去你的!”黎嘉不好意思地笑了。封闭妓院工作结束后,杨去塞去妇联看黎嘉,妇联的同志好奇地问,“你和黎嘉什么关系?”把杨去塞问了个大红脸,妇联的同志告诉他,黎嘉被调到生产教养院改造妓女去了,要找,就上那儿去找吧。杨去塞马上跑了去。黎嘉见到杨去塞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我不愿意在这儿工作,这儿是什么地方呀?她们身上都有脏病,杨梅大疮,以后,谁还愿意搭理我呀?”杨去塞说,“我呀!我愿意搭理你啊!”
“我来是想让你帮着找一个人,以前也是八大胡同的。”杨去塞说。黎嘉问找的人叫什么?杨去塞,“我要是知道叫什么,就不来找你了!”黎嘉说不知道加什么怎么找啊?杨去塞说,“你去问问那些妓女就行了!” 黎嘉嗔怪,“什么妓女、妓女的?都叫学员,要尊重她们,她们也是人,也有尊严,你知道吗?!” 杨去塞笑着说,“呦!转变得挺快的嘛!不是你哭鼻子的时候了?” 黎嘉不好意思笑了,“去你的!不知道名字,你把知道的有关的事告诉我也行,我好去问她们。”
杨去塞说,“解放军围城的时候,有一个妓女在阜成门城楼上上吊自杀了。我想,这事不算小,她们应该听说过。”
黎嘉说,“这事儿呀,不用问学员们,我就知道!我和学员谈心,她们告诉我的。那个妓女艺名叫小夜莺,本名叫罗兰淑,是南班子的,从苏州、扬州那一带来的,脸蛋美,还琴、棋、书、画样样通呢。小夜莺从小就给买了来,从小学艺,笙、管、丝、弦都会,尤其嗓音好听,所以起名小夜莺,自杀死了,怪可惜的。”
“她为什么自杀?”
“据说她和一个医生好上了,医生包了她,很疼爱她,不喊她的艺名,也不喊她的本名,喊她罗兰。医生说,罗兰这名好听,洋气,很配小夜莺。医生要给小夜莺赎身,老鸨趁机要高价,医生四处凑钱的时候,北平被咱们的部队包围了,后来医生跟着家里人跑台湾去了,小夜莺想不开,就跑出去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