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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曲羽这项工作前后花了刚好两个月时间,终于完成了,“破堂主人”这才亲自为自传定了书名,书名很质朴《破堂主人传》。他按约定打算把报酬给曲羽,曲羽全力撑拒:“能在你老的文字中感悟人生真谛,获得心灵净化,已是非分的收益,别的决不能要。”

“破堂主人”不禁再次对他刮目相看。他也依稀相信果真是自己的修养感动了他,可他清楚光凭感动是填不饱肚子的,应该想法把这笔人情还上。片刻,他问曲羽:“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文稿完成后,我又无事可做了。”曲羽说。

“你另有什么擅长?想谋什么事?我也许可以帮帮你,趁我还没退下来。”

“我久想找点什么事做,先把生活问题解决后,再回到文艺的路子上,可现在……倘若……听说你老手下有一个后勤服务部什么的,要有什么动作……倘若您能帮助我,让我弄来试试身手,就感激不尽了。”

“你会企业或者物业管理?”“破堂主人”惊异地望着他。

“我有一定的经验。”曲羽大胆假设。

“那你怎么不早说?是有这个,但条件不是很好,你若有此念,那……我……呵呵,也许是适合你搞热身赛的……我想问题不大。”

“那太谢了……”主人公迫不及待地说,急功近利的求报心理暴露无遗。“破堂主人”告诉他:“你不用着急,我先向市里做做工作。

曲羽提前谢过他。

中宁有个不景气的出版社,名叫中宁出版社。“破堂主人”的自传就交给这家出版社操作的。所谓操作,按这家出版社的惯例,是指出版社给个号,再给出版社一笔费用。然后由作者自行组织出版经费,作品印成后,由作者自行处理。只要出版社收到款后,一般不论何种书稿,只要不****反国******,而且在出版合同上注明事涉纠纷一切由作者自己承担,出版社概不负责,那他们就会不再分青红皂白地出版。作者坐待成书送到自己手上,然后或卖或送,选择空间很大。

也许是“破堂主人”和出版社交情不浅的缘故,出版社以比平时快好几倍的速度将书弄了出来,就在“破堂主人”古稀寿诞的前五天,可谓出版的时机比作品本身更重要。政协的同僚和云尚清昔年的下属、朋友们很快都得知了消息,纷纷向他表示祝贺,并一致强烈要求为《“破堂主人”传》的面世召开座谈会。如果不开这个会,已然对中宁人民没法交待(“破堂主人”语)。

曲羽和蒋小枫分别得到了“破堂主人”赠的成书,曲羽也急于看到自己的成果,忙忙的打开,简单翻看就发现有一处装订错误:三十页后面是四十五页。依次读去,自传的主人就从零岁活到二十二岁,然后突然从二十五岁开始生存几个月后,又迅速回过头来从二十三岁开始活。他怀疑是中宁出版社为满足广大读者的迫切需要抢速度所致,然而,他很快又发现此书印刷量仅一千册,只是出版要求的一个最低数目,很纳闷。

关于“破堂主人”自传的座谈会已决定于他的寿诞之日即后日在中宁饭店举行,曲羽和蒋小枫都收到了邀请。蒋小枫不愿意去,他说他不习惯大众热闹场合,曲羽也不想去,可想到后勤服务部的事,他再三邀约蒋小枫,可是无效,于他只得决定独自准时去参加。

座谈会那天,曲羽去了,这一去,却让命运之途本就波折的他迷迷糊糊地拐入到一场粉红色的劫难中。

他没有作任何准备,空着手就直接去中宁饭店,在登记处登记过后,就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径入会场。他进入会场的时候,座谈会已经开始,非常热闹的。参加座谈会的有六七十人,除了云堂清的政协同僚,市府、市委、市人大等机关也派有祝贺代表,还有出版社的代表,也有市文艺界的晚辈;政界居多,老中青都有,奇怪的是市书画协会只有一个年青人应卯。曲羽找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主持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面团团,戴着眼镜,头发向后倒的中年人,也是一位政协副主席。他首先用加重咳嗽的暗示声音镇住全场,然后按“破堂主人”的自传的简介提纲契领地再度把“破堂主人”景仰一番,然后带头鼓掌,大家共同鼓掌;然后将话题往下传递。座谈会在一片赞扬声中进行着,接下来有人谈读了自传之后的“随感”,之后又有人谈“之我见”,几个下属谈得很深刻:有的坦言,读了自传后,如沐春风,深切地感动于“破堂主人”的百折不挠、德艺双馨、学为人范,也深敬他是从政者的楷模;另一位干脆从自传中引出一段,加以阐发,硬说它是“破堂主人”多年工作经验的精华之语,发人深省,可以作为座右铭;不久又有人说其中的某段引起了他的久久的沉思……大家共性的观点是这本自传超出了普通自传的范畴,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思想价值和工作实践的指导意义。思维的贫乏、奴性的泛滥和应酬的无聊让曲羽听着只想瞌睡。“破堂主人”对所有的恭维一律笑纳。座谈即将结束时,曲羽抬头发现旁边一位被主持人遗忘了的、不得不遗憾地收起发言稿的年青人满脸不自在的表情,于是悄悄借过他的稿件拜读,这篇未出笼的稿件更离奇,文中评价艺术成就时,用了“划时代”、“里程碑”一类的极品词汇加以褒扬。曲羽替“破堂主人”捏了把汗,他担心如些有份量的评语再加到他的头上,不压死也会把它累瘫,果真如此事小,自己托他的事落空事大,他真感谢忘性特好的主持人。

座谈会的另一个重要的内容是宴会,发言结束后,大家鱼贯而入地来到宴会厅就席。曲羽走进宴会厅的瞬间,发现宴会厅右边角落的酒席旁早坐着一位年青漂亮的女子,他认真回忆了刚才在座谈会上的所有人中,座谈会中没有见到她,绝对没有她!女子淡雅的妆束华而不艳,齐肩发,左边一缕从额帝垂下挂在胸前;瓜子脸,没有任何脂粉修饰,只有两个小巧的玉耳坠,使她清新脱俗的气质展示得淋漓尽致。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倦怠,托着腮,倚在桌旁,若有所思,神情象小猫;尤其是那对光芒四射的眼睛,既有着同龄女子难以具备的干练与成熟,又有一股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青春气息,更有一丝含而不露的爱的哀怨;清瘦的身子楚楚怜人,也许是某场刻骨铭心的情劫,使她香销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女子美得惊人,她该是整个座谈会中最亮的一个点,只有亲眼见到这种人中的精灵,你才会相信“貌若天仙”、“沉鱼落雁”这类的词用在她身上方不算糟蹋词汇。她没有和谁应酬,独自坐着,毫不吝啬地任由进出的人欣赏她的美,道道眼光从她身上扫过,她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自在,也没有丝毫的自衿,显然早已习惯了众人的观注。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回应一声,沉默中几分持重。仅见到这位女子,为云尚清写自传的两个月就算没有白忙。曲羽看呆了,他也曾多次在想象中勾勒梦中情人的形象,还没有对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心,眼前女子的美,凭他的想象力是塑造不出来的。难道她也是“破堂主人”请来的客人?她比“破堂主人”的书画艺术动人一百倍,和“破堂主人”的书画有何相干?他从别人和她的招呼中听她被称为“小婕”,余外一无所知。会场中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可以打听。他想走过去,和女子同桌,以借机详细了解她,但女子的美使他在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自卑,他几乎没有勇气靠近她,只在与女子相邻的酒桌旁坐了下来。

“破堂主人”最后进入宴会厅,他径自往女子方向走来,女子起身,略带撒娇味地地说:“伯父,我专程来向你祝贺的,可来迟了,先到这儿呆着,不算失礼吧?”

云尚清问:“你的父亲和母亲呢?”

“他们正忙着,我就代表他们呗!”女子说。“破堂主人”就在她旁边坐下。曲羽的耳朵再没有漏掉他俩说的任何一个字,他吃惊,自己曾十余次往返“破堂主人”家,竟然一次也没有碰见过也没听他谈起过这位称他为伯父的女子——显然是他的侄女。他无意中涌起一丝不可名状的荒唐的欲望,下意识地往大厅左侧能映见人影的茶色玻璃上打量自己的形象,只希望自己的影子能够和那个婉约的影子一样出众。这一扭头,他才毫不费力地发现自己习以为常的灰白色而且有些土气的休闲式着装和众人清一色的领带、西服是多么的不相协调,顿时如坐针毡。他快速地反省,很快认定产生这股自卑的根子正是自己囊中空空,而女子的美貌就是天然的财富,只有财富才能与之相配。而她的两只耳坠更是两个千钧重环,把他的非非之想压得不也动弹。他垂着头,只是没法裂地而没,勉强和同桌的陌生人应酬。此时,“破堂主人”终于想到了他,见他在邻桌,便走过来,邀他同席,曲羽又惊又慌乱,又求之不得,竭力掩饰住,略一谦让,还是大胆地过去。恰巧“破堂主人”的酒桌只余一个空位,正挨着那女子,主人公略一欠身,顺理成章地坐下,女子终于注意到他,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我的忘年交,曲羽,我很看重他,聚雅街的街名就是他的创意哩。”云尚清用一种提携的口吻向同桌介绍曲羽,同桌的人中发出几声礼仪性的赞叹声,给曲羽平添了一丝信心,曲羽正打算谦逊几句,发现女子也在惊异地再次侧目打量自己,激动又紧张,忘了该说什么。幸好“破堂主人”转移了话题,同旁边邻桌的一位老朋友应酬开去,曲羽噤若寒蝉,几乎大气也不敢出,只得借助连续不断的饮茶来掩饰窘态。

同桌只有他和女子是二十多岁的年青人,其余大都是年过半百的成对的老夫妇。“破堂主人”一边饮酒,一边笑逐言开,还在敞开口袋接收客人的恭维。曲羽根本插不上话,女子也插不上话,二人谁也没着声。许久,“破堂主人”才发现老年人的话题年青人插不上嘴,应该把两位年青人互作介绍,让他们不致因陌生而难以开口,于是告诉曲羽:“她,是我的侄女,云婕,原来在市电视台工作,辞职下海了,现在经营着化妆品。”他转向云婕问:“是不是美容化妆品,丫头?瞧我这记性!”

出于礼仪,曲羽促局着忙侧过身,伸出手,云婕握了握,微微一笑,点点头。一股触电的感觉迅速透过曲羽全身,女子主动和他小声交谈:“你和我伯父相识很久?”

“不,仅几个月。”曲羽据实回答。

“伯父很少推崇年青人,你是……艺术家?还是因为聚雅街取名的事?”

“不,我一无所长,仅因为街名的事和云老先生相识。”曲羽仍然据实回答。

女子完全以为他是谦虚,也不追问,说:“从幼时起,我也曾随伯父学画,少说也有十年画龄了吧。”

“那你一定有很深的造诣?”

女子扭头一笑:“造诣?我学的那点皮毛,自己至今也没有闹明白,伯父偶尔看我的作品,就摇头。但是——”女子话一转,“你可别以为我真的什么也不懂,就凭我那点画技,当初应聘电视台主持人的时候,还得到了评委们的一致赞赏。”她开心地回忆说,言语间对曲羽很信任。

曲羽再次向她表明,自己确实对书画艺术很外行。她诧异地望他一眼,点点头。曲羽发现云婕并不象想象中那样冷峻,难以接近。她似乎根本没在乎他的衣着问题,使他心里的紧张逐渐缓解了,信心又回升了点。二人小声地交谈着,云婕得知他来自远乡,独自在中宁闯荡,很欣赏。她说,她特别喜好结交敢闯敢做的,坦诚的年青人。不用说,主人公立即在这几个褒义词上对号入座了,信心又回升了点。他恭问她的住处,云婕沉默片刻告诉他,她有一个住处就在聚雅街,不过她少有回去。曲羽又是一惊,本能地把她同开茶馆的王老太联系在一起,猛然间又记起王老太的丈夫叫云荣清,并且蒋小枫也谈过王老太的女儿在经商,他脱口而出:“聚雅街45号?”

女子很奇怪,问:“你知道我的住处?

“那我已经到过你家,并且租住过一段时间。”他迅速回忆起,几乎以为这就是缘分。举止很俗气的父母居然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女儿!他忍不住再偷偷打量云婕一眼,感到她和她父母之间在长相上似乎找不到相似的痕迹,真是天意难测!他暗暗慨叹。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眼前这位柔弱的女子也是那栋别墅的主人,并且言下之意她尚不止聚雅街一个住处。她创造财富的能力比自己强上多少倍?

女子简单用过餐,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随即,曲羽也身不由己用过餐过去,服务员捧来两杯茶水,云婕取过一杯递给曲羽,曲羽谢过。云婕用俯视的口吻毫不忌讳地问;“你谈有女朋友了吗?”

“……”曲羽心里暗暗吃惊,不知何意,沉吟良久。摇摇头告诉她:“梦犹未始,不敢他顾。”

云婕不再说话,眼睛盯着他,又好象透过他的五脏六腑盯着他身后的某一样东西陷入沉思。片刻,她起身告辞,准备离去,主人公顿时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不知该说什么,忙忙的起身相送。云婕忽然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她眼中一股勾魂摄魄的力量几乎让主人公难以把持住。她递给他一张名片,说:“很高兴见到你,有空来玩。”

曲羽把名片接在手里,目送她离去,木然地回到沙发上坐着,呆呆地盯着云婕触摸过的茶杯拿在手里,不忍放下。整个热闹的宴会顷刻间枯索无味。名片上内容很简单:梦云化妆品总汇;法人云婕;人民南路18号。最后是电话号码。

曲羽很快想起自己似乎曾经到过这家美容品店,而且受到了冷落——确实到过!他快速地检索记忆匣,当时的情形立即浮现出来,所幸当时她没见到自己,自己也没见到她!

回到住处,整个晚上,他捧着名片,犹如捧着定情物一般。他回忆着宴会上的每一个细节,不停地为自己今天被动色彩太浓的表现自责。他几乎想按名片上的地址去瞧瞧,勇气却严重萎缩。他深深地体会到财富是男人第一性征这句话的现实之处。财富的渴望空前地膨胀起来,弥漫了他的大脑。第二天早上,他带着犹豫向蒋小枫说:“我现在身上仅有五千元现款,倘若‘破堂主人’真把事情替我说下,我这个数目够应付启动吗?也许承包费都交不上。”

“你可以借点吧。”蒋小枫说。他也不能为他提供有效意见。

曲羽不再说什么,决定向“破堂主人”问问事情进展。

“破堂主人”没有忘记,他已和市里几个相关人员谈了面向传承包的事,市里几个相关领导未置可否,似在思考中,但成功可能性较大,因为“我已厌倦了此事”。

“比如说承包费,大致需要多少?”曲羽想提前了解了解。

曲羽相信他所言,因为机关后勤企业化是大势所趋。他试着向他打听承包方式,承包金额。书画家表示:“估计两万左右,不算高吧?届时我可以设法让他们同意延交或年终付款,但首笔保证金或许免不了。”

曲羽表示感谢。

离开“破堂主人”处,曲羽所关心是即使对方同意延交,首笔保证金具体数目不知,五千元是否能行?他决定精打细算,一分一厘都不能浪费。

这天,他再次决定微服私访,提前对后勤部作个详细了解,而后决定如何筹措资金。刚出门,不远外就有人招呼他,他回头一看,有点面熟,似乎是过去在部队时的战友。此人满嘴胡髭,面黑且精瘦,手捏一个半新不旧的暗黄色公文包,他一时忘了对方姓甚名谁,对方对他的忘性毫不介意,很亲热地自报:姜平。他免强回忆起,连连表示歉意。姜平告诉他,他从市报刊上见到聚雅街征名的消息起,找到聚雅街,找到王老太,找了两日,终于得见老战友。曲羽有些迷惑:“你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不……不,很久不见,专程来看望战友,二者也来祝贺你获奖嘛。”

曲羽敷衍着,更感到蹊巧。以前在部队时,此人与自己虽系同一连队,但素无交往,只是略知其名,互相勉强认识而已,何谈专程?难道他从报上知道自己为聚雅街取名获奖的事慕名而来?介于对方一片诚意,他不得不将他招呼进蒋小枫的家,于是取消了外出的打算。

姜平很热烈地向介绍起自己现在的职业,据讲,他退伍后就通过亲戚关系在重庆进出口公司工作,现已被拟作副总经理人选,月薪八千。他的辉煌让曲羽惊叹又嫉妒,言语之间,姜平掏出手机同谁通话,接着走到屋外,随即将工作笔记本就放在桌上,工作笔记本极具灵性的自动弹开,曲羽不看也看见了,上面记满了他和上级别的人物们见面的简单的日记内容:有和省外贸局局长及重庆市市长、市委书记打牌的;还有和四川省、贵州省省长共进午餐的;和某省人大主任商谈进出口事宜的。甚至还有陪某位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考察公司的内容,总之没有一个是鸡毛蒜皮的人。曲羽怀疑自己看错了,再瞟一遍,就是这么回事,他不得不再次对战友刮目相看。

片刻,姜平打完电话回来,又天南地北地向他侃起战友们一个个动人的发迹史,其中有曲羽熟悉的名字,也有不熟悉的,也有根本不曾听说过的。听着听着,他更为自己至今一事无成感到不自在。他又怀疑姜平来访或许是为了帮携自己,但这种怀疑明显靠不住。姜平问:“你现在何处高就?”

曲羽此时绝不想在战友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可怜的现状,不由自主地要把自己描述得来和战友们不相上下:“我正准备接手一个公司,涉水电能源管理等等内容,当然水电业总的说来都是服务性质的。”(他没篡改公司性质,但不好意思说是水电气维修,而说成水电能源之类,故意让对方误解了,以免看出端倪,但心里突突直跳)。接下来该如何圆谎?——他接着说:“它原本是市里的一个规模不算小的企业。我决定,独自将它揽下来,承包后……每年利润应该不下于十万。”

“好,好,在部队时,我就感到,你将来一定是我们所有战友中最有成就的。”姜平说。

这句话让曲羽听了很受用,暗暗庆幸姜平没细问,悬着的心落下了。到中午,战友还没有告别的意思,曲羽不顾心疼地花掉近百元钱在附近的餐馆里招待战友。

战友在酒桌上表现得很豪爽,他说他近两日老在奔波,没吃上一顿好饭,接着风卷残云般地夹着菜,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他一边吃,一边问战友:“刚接手公司,往往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什么困难吗?告诉我,也许我能为你效劳。不瞒你说,这中宁市的常务副市长李市长是我姨父的侄子的岳父,我和他关系很好。这不,刚才就是同他通话,他硬要邀请我去他家里用餐,我好不容易才推掉的。”

“如果你能帮我,那就一切顺利了。”曲羽感到了一丝暖意,想了想,于是直说:“现在我正缺些资金,能帮帮我吗?”

“你有多少?还缺多少?”

“身边现在只有五千,也许尚缺五千。”这句是没有被虚荣和戒备干扰,自然而坦诚习惯之下的实话,足以让刚才的谎言面临崩盘的危险,但姜平居然没觉察,主人公自己也没觉察。

“哈,哈,五千吗?我以为是什么大数目。小意思,咳,我身上没有这么多现钞,呆会我从银行取来,给你就是,你我战友,就不用说借,全当我送你的开业贺礼。”

战友的慷慨让曲羽感动,连连敬酒。看来午餐费没白花,他庆幸自己结识这位战友,提前向他表示感谢。酒足饭饱后,姜平又随曲羽回到住处,躺在曲羽的床上,美美地睡着了。曲羽打量着那张黑瘦的脸和那双日久未擦蒙尘蔽垢的皮鞋,心里掠过些许疑惑,又消逝了。

下午六点钟,姜平醒来,一看时间,连连说糟糕,要错过了车次,接着抓起皮包就往外走,同时吩咐曲羽:“走,走,随我去拿钱。”曲羽连声挽留,战友一边走,一边将手伸进皮包里掏什么。忽然他又喊一声糟糕,主人公不解地问:“有什么事吗?”

“前日在西安住宾馆,将银行卡忘在宾馆里了,我怎么才发现?真他倒霉,该怎么办?”战友一边说,一边还在焦急地翻看提包,希望奇迹出现。终于,他找了三遍,什么也没有。他抬头望着曲羽:“真抱歉,我该怎么办?现在身上只有几十元了。”言下之意希望曲羽为他拿主意。曲羽怀疑他为刚才脱口而出的贺礼的事后悔了,故意而为的,不太相信地问:“卡上有多少款?应紧急与西安的宾馆联系。”

“不多,不多,五六万而已。掉卡无妨,有密码的。但现在身上银元不足,怎么回重庆?咳!真还得回西安一趟才行。”

曲羽疑心使他预感到什么。果然,对方开口了:“老战友,你看这么办行不行?你先借我两千,等待我回重庆后,立即还你。你不是还需要五千吗?届时我一并汇七千给你得了,你信任我吗?”

曲羽夹在疑心和战友情分之间左右为难,时间不容许他仔细琢磨,他说道:“不信任?你这是什么话?”

“咳!我从来没出过如此差错,这两天居然忙得……咳!”他一边拍着后脑久后悔,一边坐等曲羽取钱,随后他将公司办公地址和自己的手机号写给曲羽,让他有空多打电话,聊聊,增进彼此的联系和友谊,曲羽满口应承。姜平一边说,一边接过曲羽给的两千元钱,没用数就放进包中,然后匆匆出去一溜烟消失了。

送走了战友,直觉使曲羽的疑心顷刻间加重了,他发现自己太轻信人,两千元钱来之不易,不应如此轻率地付出去。想而又想,忙去电话亭,他按姜平留下的手机号拨过去核实。片刻,电话通了。

“喂,姜平吗?”他急切地问。

电话线里传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不耐烦的声音:“哪个姜平?我是民众医院脑神经外科季大夫,有病请联系。”随即挂断了。有如一瓢冷水泼到他头上,他明白受骗了,呆呆地站着。很想马上去公安局报案,但又清楚报案是白报。再者两千元对自己来说目前虽然重要,总的说来不是巨额数目,和脸面相比,还是后者更重要。如此轻描淡写的受骗,简直是奇耻大辱!他重重一掌拍在墙壁上,望外面走去,企图能意外地撞见骗子。

他一路心疼地想着省吃俭用积累的钱,毫无收获地回到住处,蒋小枫已经回家,他发现曲羽异样:“为什么如此没落,后勤部的事说砸了吗?”

“恐怕不砸也得砸,我被人骗了。”他向朋友说。接着他讲述了被骗的经过。蒋小枫听着,就为他痛苦。半晌,他自我开释似地评价:“也许我应该对此人敬重才对,能骗吃骗喝又骗钱,就是种高层次的生存艺术。”蒋小枫没有别的能力帮他,只好竭尽全力再替他把姜平贬损一番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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