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的下午时分,地点是吴大娘家,人物绣娘,司徒老者师徒四人,稳婆,以及只会睁眼,濡沫,咿咿呀呀的小吴拙。
司徒令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心态还算淡定,端坐石凳上,一口口抽着旱烟,淡淡的烟雾的烟雾随即被风卷散,显得势单力薄。他的三位学生显然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阿大一如既往的面无表色,阿二、阿三略显躁动,他们都知道那个摇篮里的小男孩日后是自己的小师弟,如吴大娘出什么事,自己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在民间,婴儿的出生存活率是很低的,一尸两命的事情出现的也不少,即使是在皇室,妇人分娩也是难题。如今的淮王府也只有一位世子两位小郡主,其中固然有淮王专宠正妃的缘故,自然也有庶子夭折的原因。
“哇”的一声,婴儿落地,司徒令神情一动,背后三人刘目齐齐望向屋门。屋内的稳婆推门而出,向老者大声道:“母子平安,母子平安。”老者不为人察的表情一松,三位儒生则重新站回老者背后。绣娘从屋里也跑了出来,“又是个弟弟,又是个弟弟···”她的还抱着小吴拙,小小的孩儿似是察觉到众人的喜悦,咿咿呀呀的大声的笑出自己的快乐。
新生儿的出世带来了活力,生老病死人生四大事,头等便是出生。在百姓的心中有钱不是富,有人不算穷。千百年来,一代代的年轻人推动者这片富饶土地的更新,一代代的老去着有回归这片土地,这是一个循环,新生儿就是这个循环的开头。
这是昭和五年春末,吴拙的弟弟来到世上,也对他的人生产生了重要影响。
吴大娘中年得子,自是欢喜不已,总算给亡夫一个交代。吴大娘挣扎的坐起来,抱起孩子便是痛哭,自己与丈夫的血脉得以传承,对丈夫的思念也有了寄托。吴大娘从枕下摸出一串贝壳穿成的手链,常年住在海边,这贝壳很常见,但是每一枚都出自珍惜的贝类便不可多得。吴大娘默默的记着孩子的面容,鼻子像吴大叔,嘴唇像自己,眼睛还没睁开,但她肯定那是一双慧动的双眼。吴大娘默默想着,一滴泪落在小吴德温润的脸上,那一点点的不是立刻引起小家伙的抗议,“哇哇”的哭声便是最好的证明。吴大娘轻轻拍打着小吴德,哼着不知名的摇篮曲,小家伙渐渐入睡······
一个月后,还是那间屋子,司徒令坐在正对床的凳子上,屋里只有吴大娘和他,哦,还有一个不知事的小家伙。门窗掩得很实,所以显得有些暗,吴大娘刚出月子,还见不得风。
只听司徒令说道:“吴大娘,你考虑下,令先夫已经不在了,死守这里没有什么意义,你还有三个孩子要抚养,独自一人的话是在很难,老夫既然认了拙儿当弟子,自然对你们不会不管不问,些许钱财对你们的作用并不是太大。”
吴大娘不语,她知道老者的话是对的,但是因为心中那一点可以说是可笑的希望吧,吴大娘实在割舍不下。
老者又道:“老吴的心意想必你也知道,与其在这小渔村祖祖辈辈的打渔晒鱼,他更想自己的孩子成就一番事业。”顿了顿,他又说道:“这里的一些人和事,你生活那么多年应当知道,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可能活的很好,我听闻令兄及令堂都在淮地,这是最好的选择。”
“先生容我再想想。”
老者暗暗叹息一声,离开屋子。
那天晚上,吴大娘在滩头坐了一夜,不知道想些什么,或许在祭奠吴大叔,或许在思量今后的路。而阿二也在那边的蒲丛里守了一夜。
自那晚回来,吴大娘又与司徒令谈了一次,终于决定回淮阳。家里的两亩薄田阿二帮着处理掉,去丈夫的生前好友处道个别,与这里算是彻底告别。
狭窄的山路上粗石很多,两辆马车缓慢的行驶,坐在前面的是司徒令,后面的吴大娘。阿二、阿三掌车。对于这条路,吴大娘既熟悉又陌生,自己只在嫁入小渔村的时候走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不过是回头路。远处的村子不再清晰,吴大娘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放下车窗帘,一行人渐行渐远。
两个月后,淮阳城东门的官道上,两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中是司徒令及吴大娘一行人。这雄伟的大城吴大娘自然见过不少次,与脑海中的记忆没多少差别。吴大娘仔细看着城门,上面的铜钉子被风雨侵蚀的斑驳不堪,旁边的茶摊子三三两两的兵丁懒懒坐着,刀枪随意丢在一旁,有这群兵痞流氓在,老汉的小茶棚自然没有多少人光顾。
司徒令都额车中传来话语声:“到淮阳了吧,我记得城门口有个茶摊子,味道还不错,,就在那歇息会。”
茅草搭的摊子自然没有什么好茶,但是量管够,粗黑的大碗,叶子沉落水底,黄澄澄颜色证明那液体还是茶水。
兵痞也注意到来人的不同,微有警惕之色,不过这群人中有个头目,许是混兵营时间长了,显得有些奸猾,淮阳城可是住着大神仙,说不定哪天就碰见个神仙的看门狗,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还不够人家咂个味的。官小不要紧,主要是有眼色,这才是长久的秘诀,自己的前任就是得罪了城中一位大人物的管家,丢掉了这流油的差事,拖了很多关系,花了不少银子,人家不点头,至今还在大狱里带着。心中这般计较,头目朝看门执勤的几个兄弟使个眼色。在城门处维持治安的兵卒早已注意到这里,见头使眼色,其中两个人手握刀柄,走向司徒令一行。
“唯,你们是做什么的,城门处不许逗留,把你们的随身文书拿出来。”
吴大娘微露怯意,阿大则向前,从怀中掏出一令牌递给兵卒,兵卒拿着牌子一看,神情一愣,张口就要说什么,阿大摇摇手,两兵卒躬身递还令牌,转身回到驻地,全然不顾头目诧异的表情。
司徒令喝着茶水,说实话,这茶水根本没有什么香味,甚至入口范苦,但老人喝得很是舒坦。这是百姓的味道,只有喝过他们的茶吃过他们的饭,才知道民间疾苦,不是每个人都喝过江南好茶,这些本地茶就产在山坳间,茶农也不求土地肥沃与否,能种活茶树就是块好地,但就是这几亩薄地,城中的几位大商贾也没放过,每年交的租子刚刚够茶农养家糊口。
吴大娘神思恍惚,好像没有注意到摆在面前的茶水。在城门前,她仔细看过人群,期望的父兄身影没有出现。转而她又想到,自己根本没有通知父兄回来的消息。父亲年近古稀,二十多年前,他还是村里最好的猎手,自己出嫁的时候,只有大哥成家,现在两位弟弟的孩子现在也该很大了。
喝完茶,司徒令向吴大娘说道:“吴大娘,歇好了吧,城门快关了,我们进城吧。”
吴大娘起身说道:“好,好了。”
老人没有再上车,徒步走向城门,阿二,阿三牵马随后。兵丁这次没有为难,旁边排队准备交钱进程的百姓也没有喧哗之语,在他们心中,大人物就有大人物的特权,这似乎是天然注定的。
走过喧嚣的闹市,穿过不绝的人流,两辆马车拐进一条街,这条街不算宽广,只是幽静非常,一些十分珍惜的古树银杉、珙桐、金钱松遮过墙头,即使不适宜淮地生长的树种仍然茂盛异常。
不长时间,马车车厢与轱辘的摩擦声戛然而止,一行人停在一幢府院门口,门宽六尺有余,高约一丈,门匾上书“司徒府”三个大字,这匾与其他人家不同,乃是用先秦古篆写成,而司徒府也有一条不成名的规矩,凡是上门拜访的达官贵人看不懂这三字,概不接待。
司徒令等候吴大娘母子四人下车,说道:“这是陋居,你们母子四人且住这里,明日我便着人通知令堂。”
“打扰先生了”,吴大娘回道。
司徒令刚进大门,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便扑过来,一脸泥土,手上还抓着泥捏的动物,嘴里大叫:“爷爷,爷爷···看小狗狗,小狗狗”,然后就是一脸傻笑。
老人脸上浮现喜色,“嗯,爷爷看见了,杰儿真有本事”,但是眼中忧色却掩不住。
司徒令膝下只有一子,年幼时便颇具才华,熟读诗书,老友更是以“英才”相赠,天有不测风云,刚过及冠之年,便生了一场大病,自此重疾缠身,成婚不久,便撒手人寰,只留这一子,母亲后来因故也离开了司徒府。
这孩子幼时还看不出异常,直到两三岁还不能开口说话,家里人才察觉事情不对,不知请了多少名医诊治,皆不起作用,最后一游方道人瞧见这孩子才直言道,这孩子神庭处有一股诡异气息,阻断大脑与六感的联系,莫说才智不开,就是能不能活过十岁都成问题。司徒令花费巨大代价才请道人出手,神庭通了,但是这缺陷道人也无法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