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不是每一次的初见都伴随着巨变发生,大多数的人物的初见都是默默无闻。
昭和五年夏,吴拙与司徒杰的初见只有那么几个人见证,等到后世很多人求证这一幕的时候,这几个人中还在世的寥寥无几,最重要竟是其中一个丫鬟。
两个丫鬟追及而来,两个成年的姑娘竟追不上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说出去没人相信,但是府中的下人习以为常。司徒令让丫鬟把司徒杰领走,然后吩咐阿二给吴大娘安排住处。
华灯初上时分,饭后的老人来到吴大娘住处,停在房门口问道:“吴大娘歇了吗?”
房中开门的是绣娘,甜甜说道:“老先生请进,娘还没歇。”
屏障后面吴氏正给吴德喂奶,旁边是吃饱入眠的吴拙。吴大娘闻声收拾好衣物,前身来到老者面前道:“多谢先生相助,不知先生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司徒令开口道:“那****与包图海的一番争执你也知道,实话说,老夫收这孩子为徒,他确有不凡之处,只是人心险恶,如包图海之流淮阳还有很多,为防意外,老夫想给吴拙身上下一层封印。”
“那什么封印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坏处吧。”
“这你放心,以老夫的修为却不会留下祸患。”
吴氏得到老者的保证也不多想,如果老者相对这孩子不利,也不会把自己等人从渔村接到淮阳。
吴氏抱着吴拙递给老者,老者接过孩子,平放在桌上,脸色微微凝重。只见他双手打出几个奇怪的手势,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聚集在双手周围,继而形成一道印记,老者大喝一声:“去”,印记笼罩吴拙身上,在距其半指之处倏尔不见了。
一盏茶的功夫,老者收功,从袖中抽出丝帕擦了擦额头,自嘲道:“人老了,稍稍动点手脚都这么吃力。”
吴大娘见老人收功,急忙上前查看孩子,半响,见孩子没什么异常,仍然睡得香甜,放下心来。
老人忙完这事,也不逗留直接告辞,吴氏送到门外。
回到书房,司徒令揭开香炉盖撒上一把香料,淡淡烟雾飘荡,老人精神抖擞,坐回书桌旁,拿起一本《国策》,温故知新。
看了会书,老人端起余温未凉的茶碗送至嘴边,茶水面微微一动,老人神情也随之一动,放下茶碗,朗声道:“贵客临府,不入正门,是为梁上君子。”
“贵府门槛太高,迈不进来,只能不走寻常路”,这声音从四面传出,一时间令人判别不出方位。
“不是门槛高,是做惯了商人,上门拜访的成本太高,老朽梁上的霉味不算刺鼻吧。”
“哈哈,老爷子果然名不虚传”,随后一道人影从上飘然而下,没带落一丝灰尘,“稍稍露出一丝破绽,老爷子就察觉到,鲍某的修为还不到家。”
司徒令道:“后生可畏啊”,老爷子感叹一句。
“晚生夜访贵府,相比其中缘由先生知之甚深,我家的老爷子想问个明白”,这是位儒生装扮的青年人。
“明白,哼,这世上还有很多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弄明白的事情,那位是否能给我个明白!”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儒生也没动怒,笑眯眯开口道:“我只是个传话人,老爷子又怒不必朝我发,我家老爷子只是想知道这是您自己的意思,还是府里那位的意思,或者是京城那位的意思。”
老人一听“京城那位”四个字眼,心中一怒,只是面上没有表现,“这有什么差别吗?”
“差别嘛,很大,老爷子为官大半生,应道知道站从您的角度,从府里那位的角度,或是京里那位的角度,看事情大不一样。”
司徒老爷子一阵沉默思考,缓缓答道:“是我自己的意思,不过我想这也是府里那位,或者···是京里那位的意思。”
“明白了,晚辈告退,深夜叨扰还望海涵。”
就在儒生身形渐退之际,一道气机锁定了他,儒生朝门一瞥,微微一笑,身形一动,人影已远去。
门外传来一道深吸之声,“当,当”两声敲门声。
“进来”,司徒老爷子还在思索着。
“弟子不及他”,来人是阿大,平时最终仪表的他此时数根细丝垂落,有些狼狈。
“不必介怀,明帝朝,有位儒生刚中状元,圣旨颁下不久,便辞官不就,这在当时是一件奇闻异事。”
“原来是他”,阿大又若有所思。
“就这样吧,你先回房休息,我再度半卷。”
阿大告了声是,掩门而出,房中只有“哗哗”的翻书之声。
清晨,司徒令在府中心的院子里练着拳脚,一碗茶水,一只鸟笼相伴,笼中鸟脆生悦耳,丝毫没有身困笼中的伤感。府中下人来报,有位姓赵的老者拜府,说是要迎回自家女儿。司徒令命人请道东厅相见。
司徒老爷子用布巾擦着汗,一路来到东厅,只见大厅里坐着一位老汉,身形颇为壮硕,后面站着位同样魁梧的汉子,略显拘谨。
司徒令走进厅堂,口中道:“老弟可是吴氏之父?”
“先生的称呼万万不敢当,老汉正是吴赵氏之父。”
司徒令对下人道:“去把吴大娘母子四人请来。”
吴大娘来的时候,赵老汉与司徒令正聊着,吴氏见到父亲,快步走向他身旁,对着父亲痛苦道:“父亲,吴大哥去了。”
吴父起身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随即向司徒令道:“感谢先生仗义相助,不然这孩子我就见不到了,既见到人,老汉几人就告辞了。”
“老弟,先不忙,我有一事还未告知,吴氏收养有一子,我欲收入门下,不知老弟···”
吴父问事立刻答道:“能拜入先生门下是这孩子前世求来的福分,老汉怎敢有话说。”
“那就好,这孩子未满四岁,等到七八岁可送来我府读书,老夫正式收入门下。”
吴父:“先生想的周到,那老汉就告辞了。”
“嗯,阿大带我送送吴老弟。”
赵老汉连道不敢,与吴氏等人走出厅堂。
司徒府大门处停着辆牛车,牛是寻常农家耕地的老牛,车是扑通的平板车。魁梧汉子,也就是吴氏的大哥赵天熊帮着把东西搬上牛车,吴大娘四人坐稳,赵父与吴应熊则拉着老牛,缓缓拐出街道。
“老爷,淮王府送来帖子,请老爷明日过府授课。”
“知道了,下去吧”,司徒令把帖子放在书桌上,背靠太师椅,闭目养神,过了会,起身缓缓踱步到一排书架前,抽出几封信件装入匣子,又回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些东西,一并放入匣子,压好匣盖。
傍晚时分,吴氏一行人回到赵村,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迎出来,吴大娘一眼就认出那是三弟,遂唤道:“老三!”
“你走后。老三取了个大名叫赵天虎”,赵老汉道。
年轻人跑来接东西,赵天熊则忙着把牲口赶回牛圈。
吴村背靠蟠龙岗,相传古时汉江泛滥,民不聊生,一日,上天遣下一条蟠龙,蟠龙横卧大地,自身化为坚石,阻断汉水北去,水患化解,从此蟠龙岗的名字流传下来。蟠龙的传说是不是真的已不可考,但是这座险峻的大山孕育出不少奇宝倒是真的,时有采药人在这里发现数百年老参,赵村的一干村民也以打猎为生。
吴父名为赵崇,对吴大娘说道:“那两间是新盖的大屋,你们娘四个搬进去住,我和老三挤老宅。”老宅也是两间,其中一间是养着那头老牛,赵老汉与赵天虎住的是另一间,赵天熊已经成家,不住在这里,他在靠近村口的地方也盖了两间房。
晚饭时间,赵家人都在,包括赵天熊的妻子李氏,李氏娘家在十里外李家村,情况和赵村差不多。
饭桌上,吴氏看着一家人,默默流泪,绣娘只是闷头大吃,渔村的生活过得很苦,虽然爹爹时常打些野味也都是拿到集市换钱贴补家用,小丫头逢年过节才能吃顿肉。
饭桌上,赵老汉开口道:“回家了,就别想那些心酸事,来,尝些家酿的米酒。”
吴氏默默喝了口酒,赵老汉接着道:“既然人回来了,名字也该改回来吧,外乡姓,在村里,有人嚼舌根”,“再说小孙子‘无德,无德’的叫着也不好听。”
吴氏点点头,这方面她计较不多,总归孩子身上流的是吴家血。
随后吴氏起身,回房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包裹挺沉,压得桌腿“吱吱”作响。吴大娘解开包裹,露出里面的银子和一些银票,“银票是丈夫死后渔村刘家的补偿,十两的大锭是司徒先生帮忙处理二亩水田的补偿,其他一些积蓄,加起来有三八五十两,父亲且拿去,给家里添置些家什,或者给三弟娶妻用。”
赵老汉默默看了一眼,微叹口气,收起包裹正要到房里放好,身后的吴氏又道:“对了,别忘记买一台纺布机,以后收些棉花,我纺成布,也好贴补家用。”
“省得了。”
晚饭过罢,赵天熊和李氏回家,李氏坐在床上说道:“今天二妹子带回来的银子真不少。”
赵大默默抽口旱烟,没答话。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明天赵爹爹说说,拿些银子也好让你去城里某个生计,在山沟里呆一辈子永远没出息。”
赵大抽完烟,烟锅在门槛上磕了磕,“那是给弟弟娶妻的钱,我不能要,也不会要。”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走,一个寡妇也不知道哪来的钱,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
“啪”,赵大一巴掌甩在李氏脸上,五根指印清晰可见,皮肤甚至要渗出血来。
“我赵天熊虽是个粗汉子,但山里人也有山里人的道义,绝不做那腌臜事。”
当夜,赵大回了老宅,赵老汉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直说没事。
这只是个小插曲,不管怎样,二娘,也就是吴氏从亲人哪里感到浓浓的亲情,而小赵拙也来到人生的第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