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请别拦着我 我什么都不想
秀秀把稿子写出来并递到总编手上时,那已是快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这次,楚秀秀写得如此费力,每写几张,转回头看看所写的内容,她会把它撕掉,再重新开始,然后又被撕掉,她不知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她总是心绪不宁,回到以前的生活轨道中来,这应该是不太难的事,前后也不过半个月!可是,这半个月里看到的听到的,让楚秀秀知道她对这个世界知道得太少,这个世界原来如此复杂!如此不能相融!如果不是这次调查,楚秀秀永远不可能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女人也会用心去爱,也会有真挚的情感,世上真有这样的一群人,你不能用好与坏的标准来衡量她们。蓝妮说过这样的话:"说到底女人都是一个样,善良本分,可是为什么后来就分化出那么多不同的女人来,因为女人要生活下去,就要用不同的方法去获得。有好丈夫的,她就可以安享生活,所以她就会越变越好,如果生活不仅剥夺了一个女人做妻子的做母亲的或是工作的权力,那这个女人是没有多少路可以选择!因为女人身体的弱小导致了精神上的懦弱。"
很少有女人会在男人的拳头下还能说自己已顶起了半边天。
从那时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有几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楚秀秀拿起电话,那号码总是按到一半就停下来。
走之前,蓝妮就说过:"也许以后你想都不愿想起我们这样的人,更不要说以后我们会做朋友,即使我们愿意,你周围的人呢?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的同事,朋友,他们会怎么想?不要有什么伤感,我们已经走了完全不同的路,就象那两条平行直线,永远也不可能有相交的可能。"
蓝妮的人就象她的故事一样,一直是个谜。
楚秀秀无法想象,象蓝妮这样的人,她的故事会怎样的惊心动魄!
楚秀秀在写那个报告的时候,本想凭着自己的想象将蓝妮的故事写进去,后来才发现写蓝妮真的是太难了,楚秀秀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楚秀秀的脑海里都是那十几天的事,那十几天的感受,有时竟会觉得自己象是生活在一个很陌生的世界,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陌生,不可思议。
而现实中,每天面对的都是正常的人,他们各自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来安排自己的人生,悠闲自在,他们很少想到这个社会实际上有更多的人是无法正常的。
那篇报告文学并没有引起想象中的轰动,到了世纪末,人们心理承受力强多了,十年的时间,就能将人们的观念完全改变,这个社会发展之快,观念变更之速,可以想象了。人们的神经也变得麻木了,这不知是人类的幸亦或不幸?
喂 请别拦着我 我什么都不想
变化最大的是杉树,一向喜欢饶舌他,现在却很少和楚秀秀说笑了,以前那种轻松温馨的东西都没有,甚至连绊嘴都很少了。
两个人一下子变得十分客气,甚至有虚伪,有他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裂隙,并且一点一点在扩大。
孩子一点点地大了,楚秀秀和杉树在这个城市里已经生活了有一年的时间了,楚秀秀还是在忙忙活活的做事,和以前相比,她真的不知要累多少倍,即使不必每天去单位,可还是让她感到劳心劳力的辛苦。
杉树他们这所私立学校,名气还可以,因此办学效益也不错。他是个容易知足的人,所以人竟然会有些发福的迹象了。
他现在对吃很有一点讲究了,每天照着菜谱做,别说,他在这方面还真的有点天分!楚秀秀的几个常来常往的同学,吃过第一次之后,总是找着各种借口到楚秀秀家来蹭一顿。杉树的自我感觉是越来越好了,楚秀秀也觉得不错,真的不比饭店里的厨师差。有时杉树一高兴还会说,如果真的捧不了教师这碗饭了,我还可以做点别的。
从那个特殊的半个月之后,杉树始终没再提起过那次的事。后来,从老五那里,楚秀秀还是知道了杉树打电话的事,当时心里就一凛,楚秀秀这才发现,自己从心底还是怕杉树的,如果杉树当天问她,她会原封不动地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可是杉树不问,楚秀秀就没法提出来这话头来。有时,楚秀秀会猜想,杉树绝不是个大度的人,怎么单单在这件事上能如此释怀呢?以前,她要是比工作时间晚回来半个小时,他都要审问半天,这次为什么如此沉着?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样的结果,反倒让楚秀秀多了一块心病。
有好几次,趁杉树喝点酒,心情正好的时候,楚秀秀就会提起她写的那篇文章,说到她写的那些女人,她们的经历,她们的故事,她以为杉树要问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这么细,如此这般,楚秀秀就会把她如何骗他的事说出来,可是每次说到这,杉树总是沉默不语,什么也不问,只是听楚秀秀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话。这种感觉让楚秀秀有点害怕,会很尴尬地停下来,因为这和平时的杉树太不一样了,杉树不是一个冷漠的人,肯定他的心里有块冰才会让他变成这样,可那块冰是什么呢,楚秀秀不得而知。
杉树是个很偏执的男人,有时近乎于不讲理。他的偏执有时到了很过份的程度,只要他认为自己做对了,别人再说什么也不会听的,也不肯轻易去相信别人,他只信他自己!
所以,楚秀秀每次想到这件事,她的忧虑就可想而知,因为她遇到的是个绝不讲游戏规则的人,又喜欢后发制人,他会先积累着对她的不满,等有一天,他的好战情绪高昂的时候,就会厚积薄发。对他这样的人,去讲自己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的行为,楚秀秀一想到就要害怕,夫妻七八年了,这点了解总还是有的。
楚秀秀和杉树终于决定买房了,租房子总不是长久之计,况且现在房地产开发得如此红红火火。每天,杉树和楚秀秀在上下班的途中,看到最多的就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那些正在建设中的楼房,天天对着他们微笑,这种刺激久了,就让人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总是想这房子为什么就不可能属于自己呢?所以也不自量力地想象自己拥有这样的高尚住宅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了。
梦做多了,就要付诸实践,俩人把星期六星期天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各个"什么园"徘徊,那些名字起得很好听,而且很动人,让人一听就有各种想法。什么紫竹园,会让人误以为自己的环境里都是紫色的子,听到玫瑰园的,会以为自己生活在爱情的怀抱里。
总之,俩人在这样的园中呆得久了,真有点眼花乱了,又向往至极。
俩人先在家里看那些广告,接着跑各个花园别墅,看了成百个模型房,认真程度不亚于当年考大学。房子的优惠是千奇百怪的,还真要好好弄明白,还有各式各样的楼型可供你选择。
后来,俩人总是为到底买哪种房子发生争执。
杉树说:"房子一定要大。"
楚秀秀就说:"房宽不如心宽。"而且还要加上一句,"环境一定要好。"
杉树就会说:"环境好不好是次要的,首先人要好,那些大款级的,和他们住一辈子,连姓什么都不知道,那叫什么生活?最后,天天看着人家花天酒地的,闹个心态失衡就麻烦了,古人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杉树坚持自己平民化的主张。
而楚秀秀说:"贵族化的小区会有很多上档次的服务。"
当俩人争到白热化的程度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关键性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不管是做大房子里的平民,还是做精致环境里的贵族,一个最本质的问题出现了:人民币的没有!
俩人几天前还在热闹非凡的商量着住房大计,忽然为这么一个阿物就难倒了。无话可说之后,俩人开始觉得孔方兄虽不免留有铜臭味,但在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又露出它一惯的无情!
于是乎,两个人都开始发愤起来。
杉树当数学老师,请他做家教的人很多,以前,他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脱,什么房子太远了,孩子太小了,可现在,只要是想补课的,他一概答应。
每到星期六、星期天,一家三口再也没有机会睡懒觉了,先要腾出个房间,到了八点半,一帮吱吱喳喳的学生就来了,到了十点半,刚送走一伙,赶紧做饭,饭还卡在嗓子眼里,另一拨又来了。
周末再也闻不到杉树在厨房捣鼓出来的扑鼻香气了,一家人有时为了赶时间,不让学生瞧见他们吃饭,常常是几袋方便面就打发了。
最后搞得周末这两天比上班还紧张,还累。
可是眼瞅着票子一张张的飘进口袋,这感觉还是让人非常愉悦的。
以前没钱的时候,买东西可真叫大方,无怪人们都说穷大方穷大方呢,因为反正已经穷了,也就不在乎存钱的问题了,现在不同了,眼见着钱包鼓起来,俩人就希望这钱越来越鼓,以至于到了省吃俭用很苛刻的地步,有时,两个人在床上躺着,说起这样的生活状态,他们似乎都被自己的吝啬行为感动了,俩人你抱抱我,我抱抱你,都在唏嘘不已,自怜不止。
杉树正在多快好省地为家里挣钱,楚秀秀也没闲着。
楚秀秀这才发现挣钱这两字很有讲究,挣,就要用力,还非得是用蛮横之力,用蛮横之力把钱抓到手里,这可不是容易的事,蛮横之力谁都有,可是能把握好分寸时机却不是太容易的事。如果太讲道理,那钱还没等你伸手,早已不知花落谁家了,如果太不讲道理,上去就拿,就有强盗之嫌,所以对君子来说,取钱有道,就是指靠本事吃饭的,可世上毕竟不都是君子,所以还会有人不择手段,巧取豪夺。
楚秀秀也不知他们这种敛财的方式算是哪一种。
以前,楚秀秀虽说在写文章上有点天分,但楚秀秀在这方面可不算是勤奋,偶尔动笔,写在草稿纸上,又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将它再改好寄出去,可能是因为文采高吧,那中稿率就挺高。以前楚秀秀可从没想着靠写稿来赚钱,楚秀秀把写作看成是个很神圣的事,一直将自己往纯文学的圈子里划,还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是为了赚钱而写稿。
楚秀秀开始动笔的时候,每写完一篇就会想,我们家又可以用它买几块磁砖了,不过,相对而言,杉树的赚钱速度远远高过了楚秀秀,现在杉树工资的总收入还没有一个月的补课费多,杉树象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没黑没夜的,刚刚积攒下的那点肉不仅全部消耗完,还把自己搞得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杉树变成了天天低头走路的人,好象地上不知有多少财宝等着他去捡似的。
两年下来,手里真的有了些可观的积蓄,两个人这才象是重见了天日一般。
只是再看看对方,才发现对方已变得面目模糊。
儿子可是一天一个样,不管他们怎么挣命,儿子可是什么都没落下,学小提琴,学跳舞,学剑桥英语,学绘画,搞得跟个全才样的。
他们赚钱是几个月一个台阶,儿子可是几个星期就是几个台阶,儿子会画了小鸟了!儿子会说几句很地道的剑桥英语了!
儿子的变化就是他们挣命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