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 这不是荒野
却看不见这地已经干裂
我感觉 我要喝点水
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
直到回到家的第二天,楚秀秀的妈妈让楚秀秀给父亲送饭的时候,走到陈朴家的门口,看着陈朴家那平平常常木栅门,一如自己的家的模样,竟由心底生出一股温暖,一种爱恋。楚秀秀忽然想到还有一封信没有看呢,回到家翻出来。
原来楚秀秀的不回信,让他惊慌,不知道楚秀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信的末尾写上了一句:“我尽量赶在年前回家。”
却没有楚秀秀想象的高兴,因为信里有一种不确定的因素,这个词很有讲究,成与不成皆可,做到了,是情理之中,做不到呢,也是情有可原,是可进可退的一个词,楚秀秀是学中文的,自然懂得这些词的妙处,所以轻易不敢张扬,收了信,对谁也没说。
晚上吃过饭,正巧也放假在家的萧莎来看她,便一起出去散步,楚秀秀不知为什么单选陈朴家前面的那条道走,而且走过去的时候,心还猛猛的跳了几下,很担心他们家里的人走出来,急急的走了几步。
萧莎从后面跟上来,说:“这不是陈朴的家么?陈朴,你知道吧,咱们农场的高考状元,是继你姐姐之后,咱们厂子出的第二个状元。”
好在有一样事楚秀秀最喜欢做,就是每天中午给父亲送饭,每次经过陈朴家的时候,她总是慌慌的,不希望让人看到,可是又常常希望有一天,会看到他站在他们家的院子里。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停止,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小些,已没过小腿了,楚秀秀走的就很吃力,加之前几天天气出奇的暖和,所以底下的那一层已化成了冰,这样,人就无法判断脚下是不是安全的。
远远的就看见陈朴家的院子里有人在铲雪,那人大概是累了,直直腰,突然朝楚秀秀这边转过来,楚秀秀吓得停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楚秀秀后来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看到他第一眼竟要晕过去,楚秀秀不知怎么办。
他似乎也愣在那,俩人之间最起码还相距二十多米,眉眼是看不大清,楚秀秀不知道他的表情,楚秀秀已顾不上想这么多,因为空白的大脑让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转身往回走,可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她看到他也转了身。
后来楚秀秀每每想起都会情不禁的要笑,潜意识里,楚秀秀大概以为他会喊住她,最起码的也该是站在那。
回到家里的楚秀秀就有点闷闷的,搞不懂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了,难道他也象我这样的害怕,可他是男的呀,怎么也这样的胆小呀,况且,一开始主动给楚秀秀写信的也是他呀,现在却变得这样了?是不是他心里有什么变化了?是不是不想理我?
一连两天,楚秀秀都拒绝再去送饭,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陈朴也没来找她。
楚秀秀想,是不是我误解了他给我写信的目的,也许他根本没有其它的想法,只是自己多想了,才导致这样的难过。劝自己虽能说得通,可是楚秀秀还是不肯动一下,她觉得自己象是被人胡弄了的感觉,反正把一种友谊误解为爱情,总会让投入者不太愉快。
萧莎这时又约楚秀秀一同出去转转。
一出大门,楚秀秀忙遮眼睛:“说这雪怎么这么晃眼呀。”
萧莎笑了一阵:“你几天没出家门的呀,我要治治你的懒病。走,咱去看看陈朴,听说他回来了。”
楚秀秀这才敢确定那天看到的的确确是他,这两天,楚秀秀一直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如果不是他该有多好,可事实上,他真的回来了。
楚秀秀坚决不去,萧莎坚决要去。
俩人都是很倔的人,站在雪地里僵持着。
后来,还是楚秀秀做了让步。到了现在,每每想到这件事,楚秀秀总是想,象萧莎这样的女孩子,没有做不成的事,只要她想得到的,她就会紧紧抓住,也决不会放手,因为在她这样的人眼里,从没有失败两个字。
两个人还是走进了那个让楚秀秀一看就紧张的院子。
楚秀秀看到了他。
他用楚秀秀在梦里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楚秀秀。
楚秀秀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微笑,那种浅浅的笑,很明媚,很快乐。
两个人都觉得这时间好象很长,又好象没说话,又好象说了很多。
一瞬间,俩人都象是有了一条信息通道,把所有感觉全部锁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他在楚秀秀的脸上也能看到那种惊喜,羞涩,思念。
楚秀秀的惊喜还有一点,就是男孩儿比他上高中时显得厚重了些,尤其那表情,丰富得可以让楚秀秀从心底有了丝丝缕缕悸动的感觉。
人都是要变的,他变得尤其的厉害,比上高中时生动多了。
楚秀秀在学校的时候有时会想,象陈朴这样瘦弱的男孩儿,不太符合那个年代的健康男人的标准,那个时候是高仓健最风光的时候,所以,楚秀秀很怕让同学们看到她有这样的一个弱不禁风的男朋友,为这个她曾想过是不是不让他来她的学校。
现在看来这种担心真的是多余,因为他已然有着成熟的男人风光了,不再是那个学生气十足的男孩儿了。
萧莎谈锋很健,她一向说功了得,又逢知己,更是妙语连珠。
楚秀秀则是在一边微笑,出乎意料的快乐让楚秀秀的大脑已近于迟钝状态,只能涟涟不断的发出痴笑,脸蛋美艳如花。
陈朴有两次将话头引到楚秀秀身上,楚秀秀还没有来得及体会过来他的苦心,萧莎又及时地做了调整,话题始终是围着她在转。
俩人走出大门的时候,陈朴始终将眼光看着楚秀秀,蓝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闪着莹莹的蓝光。
他说:“你们有时间来玩。”
她们两个都使劲的点头。
楚秀秀等了两天,却没有动静,男孩儿并没有象她想象的那样,到她家的大门口,微笑着约她出去。楚秀秀如坐针毡,却没有想过一个人去看他。
第三天了,楚秀秀没精打彩地看着电视,马上要过年了,家里一片喜气洋洋的,爸爸正忙着贴对联,妈妈在炸油条,只有楚秀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听到有人敲门,妈妈喊楚秀秀,一家人都在忙,只有她才有空去开门,喊了几声,楚秀秀才磨磨蹭蹭的去开门。当楚秀秀看清敲门的是谁时,脸上霎时红了,话音一下子低了,也软了。
陈朴静静站在她家的大门外,白白的一张脸的,用那清沏的目光注视着楚秀秀说:“天挺好,出来走走?”
刚刚还是要死不活的楚秀秀,一眨眼的工夫全变了,神清气爽。
看着妈爸惊异的目光,楚秀秀怕他和他们搭话,爸妈会把她在家里的“恶行”向他说,就忙和他说:“我们去看萧莎去。”
刚出了门,陈朴问:“真的要去找萧莎么?”
楚秀秀说:“你说呢?”
他俩都笑了。
“咱们到后面的白杨林里看看。”他提议。
他的手插入口袋里,俩人的距离很远。
还是楚秀秀十岁那年,老师带着他们来栽的白杨树,现在已变成了参天的大树,直直的,枝干向上,冲向云天,树叶已落尽。
风还是很大,将一些雪吹到了树间,比其它地方的雪更厚更硬。
小时候,他们常跑到这里来挖雪洞,然后将自己挖的和其他人的连在一起,有时,洞会蹋,人被埋在里面,然后一个个浑身是雪的小人从雪堆里钻出来 。
这里面好象也有他,可那时,楚秀秀并没有注意到他。
“我那天在院子里看到了你。”他说。
“我也看到了你。”
“你怎么转身走了呀。”
“我还没有准备好和你见面,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不知为什么特别紧张。”
楚秀秀踩到一块松雪堆,可能是哪个孩子在这里挖了洞,后来北风又把洞口给埋住了,楚秀秀身子晃晃,一条腿险些跪下。
他迅速伸出了手,那手很有劲,可能是刚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来,很热乎。
后来,楚秀秀的手便被他的手攥着,俩人都沉默着。
我感觉 这不是荒野
却看不见这地已经干裂
我感觉 我要喝点
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
那年的雪非常大,后来楚秀秀再也没看到那么大的雪了,雪虽下得猛,下得狂,可楚秀秀在多少年后,只有些微清冷的印象,更多的是那天他给予她更多的温馨的热情。
那个寒假,是楚秀秀最快乐的,俩人常常在那个白杨树林中见面。
陈朴每次都把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总是长时间地听楚秀秀说话,看着楚秀秀快乐团着雪团,看着她在雪地里灿烂如花的样子。
楚秀秀很庆幸自己长了一双很柔软的小手,那小手放到他的宽大的手中,便多了几许柔情的东西。
俩人都参加了同学的聚会,他们象是不很熟悉,偶尔趁大家不注意,会拉拉衣角,然后偷偷对视一笑。
即便只是一笑,也让两颗年轻的心像照到了初春的阳光,满心的灿烂。
这温柔的光景却让一个能洞察秋毫的人注意到了,她就是萧莎。
这让萧莎很不开心,她这个人认准是自己的东西,是决不许别人来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