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强大的靠山,难怪李三如此自信。李三认为,兵器的传说已经证实存在,那么黄金一定存在。最大的可能是被伍云召发现并藏匿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黄金压根儿就没在这里,另有一个隐秘的藏宝处。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像焦方这样对府衙特别熟悉的人参与进来。
李三的奇谈怪论让焦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证据反驳,自己一直生活的府衙,突然间变得异常陌生。自己仅仅像一个过客,这里另外的真实一面他甚至没有李三看得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侯爷在这儿时,不可能找到过什么黄金。真的不可能吗?谁知道呢。密室和兵器的存在,已经让焦方见识到了侯爷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也许,侯爷有自己的宏图大志,是他所不能理解的。这些,只有见到侯爷之后,才能一一解开。
“我有能力找到兵器,一样有本事寻到黄金。前提是我们一起去找到另外一个人。”
“谁?”
“黑狐狸。”
焦方一愣,这个女子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作为超度鬼魂重生,登台遥望家乡的望乡台已经静伫近三十年。当时的刺史李宽平息南阳关一起内讧,据传这一小撮人忠于南陈,拒不降隋,暗中串联,打算刺杀李宽之后,控制全城,与大隋军队决战到底。已下降隋之心的李宽只好痛下黑手,先行围剿了他们。为安抚自己内心的不安和让这些死于非命的叛将魂归故里,他特意在南阳西北建起这座高台,起名望乡台。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城内发生过什么,惨烈的厮杀声只会让贫民百姓把身子缩得更紧,被子捂得更严,大门拴得更牢。改朝换代肯定有一部分人要掉脑袋,而一介草民,尽可能远离将要掉脑袋的群体,越远越好。无论如何,百姓的生活还得继续。当他们一夜间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惊奇地发现城内安然无恙,每条街道都干干净净,没一点杀戮过的痕迹。仿佛昨天晚上,每个人都做了一个噩梦。唯一让他们惊奇的就是,这座以青色城砖为基座的土丘突然在城的西北角立起来,已见雏形。起初,这些土是府衙挖建后花园的池塘时随意堆放在这儿的。工期快得让人意外,七天之后,高台成型,上面的凉亭都已经开始动工。
不久后,南阳关易旗,变成隋的属地。李宽转眼成了大隋的刺史。每年的七月十四他都要请城内清虚观的道长去望乡台做法事超度亡灵,一直持续到他莫名其妙地失足落水而亡。意外发生时,他正带着府衙内的一批官员和城内众多百姓,在南阳关东南水寨门祭拜河神。仪式由李宽主持,据目睹意外的人事后说,李宽站在祭台前,望着汛期疯狂上涨的河水,突然,叫了一声河神,绕过祭台跳进滔滔河水中,被大浪裹走。
坊间散布着各种流言,不一而足。有人说李宽为情所困,失意中故意跳河自杀。有人说李宽让此前他血洗的叛军余党下咒,失心发疯而死。还有人说李宽真是看到河神,被河神请走了。更有离谱的说李宽根本就没有死,他是借此归隐。种种传言,不足为信。
李三给焦方讲南阳关旧事时,对李宽的死因也不能做出一个清晰的判定。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密室内的兵器,是李宽暗藏的。传言中的黄金,肯定与李宽有关。只可惜李宽突然死亡,几十年来,东西全无下落。直到密室重现,李三找到兵器,才证实这种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焦方清楚李宽的死因,府衙架阁库内的文书档案里有详细的记载。但有关府衙地下密室何人修建,谁在那里暗藏有黄金和兵器,以及望乡台的成因等,焦方知道已经不可能找到任何相关记载,因为,在李宽失足落水之前,存放典史册籍的架阁库突然发生火灾,偏偏把李宽在职期间的所有文书档案烧得一干二净。
“当我找到这间密室时,心里塞着的许多不解谜团一下子全解开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李宽其实一直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谋划,他先利用士兵,这些士兵的籍贯很可能都非南阳籍,以修建后花园为名暗中修建密室,当然,在密室上面真修一个像模像样的荷花池以做掩饰。密室完工之后,他命令这些士兵把兵器和黄金搬进去,他再以叛军的名义,对这些参与者进行了合理的屠杀灭口,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密室的存在。
此前,他早把挖密室的余土堆在城内西北角,当完成屠杀后,所有的死尸都被埋在土堆之下,我可以亲自向你证实这望乡台其实是个千人冢。李宽可能感到罪孽深重,每年在那儿进行超度,也可能他怕这些冤死的鬼魂,筑台镇压。至于他修建这个密室,暗藏这么多的兵器和黄金是为什么,可惜他死得早,再也没有人知道。
“指不定这背后有什么惊天大阴谋。他的死一定跟这密室里的东西有关,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可能,没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除非你压根就没有秘密。”李三怪笑着,肮脏而丑陋的脸因为笑容的牵扯,愈发显得恐怖。
焦方被李三这番高谈阔论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望乡台下埋的全是尸骨,佐证我的推断。如果你想了解得更清楚,我想,黑狐狸是个知情人。她就像个无处不在的幽灵一样守护在那儿。”
可惜她失踪了,没有人能和李三对质。焦方认为李三不但是一个有着高超技艺的盗墓者,而且还是一个拥有着丰富想象力的说书人。这个故事编得天衣无缝,把密室和望乡台的存在解释得合情合理。
李三显然也被他自己的发现鼓舞得兴奋不已,说道:“焦长史,黑狐狸没有失踪,更不可能死。要找到黑狐狸并不难。而且,很有可能,她就是找到藏匿着的那些黄金的钥匙。”
焦方心里一动,烛光中盯着李三。他想起来了,李三和宇文成都曾经闯过女牢,就是为救黑狐狸,难道当时他们就知道黑狐狸身上背负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只是,只是,我怕我们脱不得身,朱灿手下的人,盯着我们,一步也不可能离开,包括这会儿,只怕也是在上面的暗处守着,等着我们有什么新发现。谁能想得到,我们躲在这里说话是多么的安全。”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我有办法躲开眼线,但是你真保证能找到黑狐狸,我也很想找到她,除了想证明你的想象是多么的疯狂,在她的身上还背着命案呢。”
“我想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南阳城,”李三手举蜡烛,转身开始顺原路返回,“我们上去吧,等我确定以后,我会通知你的。”
两个人从石桌下爬出来,把石桌复位。在这个过程中,焦方能察觉到黑暗的四周有很多双眼睛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两人装作不知,小心翼翼的样子。只要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心照不宣,有人监视着,焦方反而放心。回到房间,他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长安传来消息,好大喜功极爱摆谱的隋炀帝亲征西北突厥去了,他当着朝上的大臣说,一定把突厥的可汗擒回来。在他回来之前,希望远征高丽的辛世雄也把那儿的王给弄来。要这两个高贵的王者做他忠诚的仆人,鞍前马后伺候大隋的皇帝。
“诸位爱卿不觉得这样十分有趣吗?”据说炀帝蹙下眉头遍视众臣。大殿内立刻跪倒一片,齐声称颂主上英明。有几个激动得浑身发抖不能自持,内心狂热地赞叹生逢千古一帝,不觉已是满面泪流,当时几欲要写下血书,强烈要求随军去见证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
朱灿和张德禄试着进行偷袭长安的可行性分析。很快有人证实韩擒虎部镇守在潼关,朱灿对自己的军事能力大体识趣,知道最多攻到那儿就再也不能前进半步,搞不好,能不能回来还是个问题。势力最大的瓦岗军,久攻洛阳不下,而且时常被洛阳城内主动出兵的王世充部击败,完全抽不出精力分兵直攻长安。看是大好机会,却也无能为力。
焦方没有心思规划政治版图,南阳城内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疲于应对。他想去玉山寺看看紫嫣,但一直没有机会,也怕不恰当的举动反而给紫嫣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伍登公子时常在府衙时见到,这个没肝没肺的小家伙什么也不知道,偶尔露出纯真无邪的微笑。焦方最多抱着他逗上几句,由于他已经跟朱灿内宅的人混熟,已显陌生的焦方的亲热举动有时候显然让他有些不适应,小家伙差点被吓哭了。到底年岁太小,他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记不住也是件好事,这样反而开心。
李三这几天也是神出鬼没,有时在他眼前晃一下,就消失不见。两人心里有默契。对李三来说,他在府衙存在的理由就是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寻找传说中的黄金。对他自己来说,还要找到又神秘失踪的兵器,顺便帮焦方打听伍云召的下落。
与朱灿相比,他宁愿信任长安客宇文成都。宇文成都的贵族气息与天生的自信、霸气,让李三着迷。这是一个信守承诺的男人,李三心甘情愿为他做线人。李三相信,他所找到的和即将找到的,只是暂存在南阳城内,终归宇文成都会回来把这一切拿走。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远。现在最需要的帮手就是焦方,他谙熟府衙内人文地理,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他还是一个自己可以仰仗的靠山。对于一个相对弱小的人来说,能找到一个保护自己安全的人,特别重要。
李三终于在一天晚上敲响焦方的门。说他已经确定了黑狐狸的下落。近一段她重新出现在南阳城内,躲在望乡台上,昼伏夜出。焦方想大概是因为刘排军现在住在兵营里,黑狐狸才敢露面,不然,她一让刘排军见到,刘排军一定会拿她来衙门。李三担心的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两人怎么才能躲过细作的监视,顺利走出府衙。那些细作跟着,怕早就惊跑了黑狐狸。
焦方微微一笑,道:“这个简单。”他倏地伸出铁手,把李三夹在腋下,推门而出,纵身一跃,跳上房顶。李三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和偶尔闪过的寒舍中透出的油灯的光斑。焦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这让他惊喜不已。却也有一份担心,这让他在焦方与宇文成都的取舍中难以抉择,游移不定。
在城西北一个偏僻的小巷子,焦方从墙头上轻轻跳下,把李三稳稳放在地上。“焦长史,这世上,也许只有宇文将军能追得上你。”李三说的是实话,不是献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