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镇海这次回来,是带着任务来的,动员他的同学和尽可能多的青年学生随他从军,只是他任务的一部分;另一项任务更重要,那就是和散落在江南各地的一些****残部联络,设法让这些散兵游勇过江去,扩充江北的****。
他这次回来的两个任务,完成得都不好。散落江南的****虽说很分散,却没有一支队伍愿意去江北;同学联系了一些,还有几个当地的学生青年,但是绝大部分人都愿意去新四军,真跟他走的同学只有夏文翰一个,还有两个当地学生。
江南被日军占领,江北虽说****和新四军势力不小,但沿江一带还是被日本人控制着。从江南渡江,日本人并没有完全封锁渡口交通,但是检查得很严,除了物资轻易不能过江,人员渡江时,只要有年轻人成群结队,也会被他们扣下盘问检查。秦镇海既然没有能动员更多人跟他走,他也就不和那些投奔新四军的同学混在一起了,只带着夏文翰过江,还有两个学生也是他们自己过江,到了江北再设法会合。
他们两人一路上还算顺利,平安地踏上了江北岸。又等了一天,那两个滨湖当地的学生也和他们会合了,一行四人继续向北去了。他们再朝北走出去没有多远,就到了****“鲁苏皖边游击纵队”控制的地盘,由于秦镇海这次带过来的夏文翰他们三人都是中学生,过了几日就被安排到了清江县干训班培训去了。
夏文翰安全到达江北,他家里却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即便是支持孙子投军的夏传林,也心中拽拽不安,梁寒烟就更不用说了。从夏文翰离家的那一刻起,他们全家特别是梁寒烟,就无时无刻不在牵记着他,而且他们这份牵记就这样延续了很久很久。
梁寒烟牵记着儿子,再也无心管别的事情,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很煎熬。柴春梅那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到哪里去。赵汉昌回来了,还算营救得及时,也是他运气不太差,日本人刚好碰到了更加重大的事件,把他丢开了几天。他上老虎凳的时候,脚下只垫到两块砖,骨头没有折断,但肌肉和韧带都被拉伤了,也还是在家躺了半个多月。
赵汉昌回到家里,陆炳兴有点失望:他和日本人的关系并不深,日本人也没有答应他放赵汉昌回家,他只是借此机会向柴春梅敲上一笔竹杠罢了。现在赵汉昌莫名其妙被放了回来,他也就失去了继续捞钱的机会。他并不清楚赵汉昌是怎么会放回来的,也不清楚春梅是不是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其实并没出多少力。他不愿意就此罢手,还想再哄骗一笔钱,就上门对春梅说,这次多亏了他怎么样怎么样,花了多少多少钱,要春梅再拿些钱给他。
春梅接赵汉昌出来的时候,陈西元就告诉他是张家想的办法,托了人才让日本人放人的。而且那天放人时,她亲眼看到陈管家和日本人交涉,当然明白此事并非陆炳兴之功。她有点后悔没有早点想到去找陈管家,结果白白被陆炳兴榨取了一百多大洋。但是她明白自家今后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对陆炳兴这种地头蛇,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花出去的冤枉钱也讨不回来了,何必再计较呢。陆炳兴找上门来的时候,春梅并没有恶语相向,还是违心的谢了他,只推说家中没有钱了。
哪知道陆炳兴听了春梅的口风,还以为她不知道事情真相,同时以为她软弱好欺,开始不依不挠上门要钱,今天又是如此。
赵汉昌被抓,春梅忙着救丈夫,家里许多事情都拉了下来。现在赵汉昌回到了家里,她和长生就忙着要把拖下来的事情补上,其中的一件事就是张石山上的松枝,向阳的半面山坡上已经差不多清理干净,背面的阴坡上,却还有一大半山坡上留有松枝。这些松枝在山背面,弄回家来所花的力气要比朝阳这半面山坡多得多,而且那半面山坡不在视线内,常有人偷偷地去拖走一些松枝,看也看不过来,必须尽快想办法。春梅和长生每天都忙着上山,甚至连正在上学的美瑛和金生放学回家以后都回去帮上一把。
春梅刚拖着一捆松枝走到家门口的砖场上,放下了肩头的绳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陆炳兴就来到了她面前:“春梅,你看这次我垫上的钱,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我这几天手头有点紧。”
春梅并不知道他这次花出去多少钱,但是一来亲眼见到是陈管家救出了汉昌,二来陈管家也曾经特意关照她,说她先前托的人没有办什么事,以后不要再花冤枉钱了。先前她还想大家留个情面,但连着几天被陆炳兴逼迫要钱,她有点火了,就对他说:“炳兴,我们都是乡邻,多的话我就不想说了,以前给你的那些钱,你到底有没有用到救人上,我也不想再问,就算是谢你的了,只是这次汉昌是张家去做的保人才放出来的,我也没有钱了,你以后就不要再对我说这件事,我们就算两不相欠吧。”
陆炳兴想不到春梅会这么说,一时语塞,呐呐地接不上话。但是很快他就拿出了地痞的嘴脸,语带威胁地说:“柴春梅,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吧,是,我是没花掉多少钱,但是既然我说了的话就没有收回去的。这么着吧,你再给我一百大洋,我就不再找你,要不然你就等着!”
春梅当时没说话,但是事后想想,害怕这个小流氓真的弄出些什么下三滥的动静来,她就去找了陆士泉。
陆士泉听她前前后后一说,当最后春梅告诉他说大张巷张家的陈管家说的,这个陆炳兴没有替赵汉昌出多少力,他的底气足了不少。因为陆士泉知道:大张巷上的张家,以前有财有势,他们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路子。陆士泉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陆荣升不知死活向日本人提议动了张石山上的木材,结果他死于非命,这件事还说不定真是张家的人找人干的。他知道张家交游最广,三教九流都有来往,也是真正惹不起的人,就是他们的那个管家陈西元。现在陆荣升死了,陆炳兴不知死活去惹春梅,春梅有陈管家帮着,如果事情弄大了,陆炳兴绝不会有好结果的——连他爹有日本人撑腰都死得不明不白,更别说一个还没有根基的他了。
陆士泉和陆荣升是互相之间都忌惮着三分,能不拉下脸就不拉下脸,他对这个陆炳兴却并没什么顾忌。春梅和他一说,他立马到了陆炳兴家里。
陆炳兴对陆士泉说的话还爱听不听,并没有完全朝心里去。陆士泉一走,陆炳兴的妈却劈头盖脑把儿子骂了一通。他妈知道厉害:没了丈夫的势力,在陆湾村里日子要想过下去,真的得罪了这个村长是得不偿失的。
陆炳兴被他妈一顿骂,心里窝火,但细细一想,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对付陆士泉,就是想对付春梅都没多少手段。他思来想去,决定进城去找爹爹的“师傅”,也就是青帮老头子韩金发,到他那里寻求庇护和发展,等到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实力,再回来收拾这些“欺压”自己的人们,到那时再好好地出一出气。
陆炳兴暂时离开了村子,春梅一家也暂时得到了安宁,赵汉昌的伤好了以后,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以前的那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