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白牙产生隔阂以后，中断了联络，我也没再接其他工作，这阵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准备好好地调整一下。李晨突然到访时，我正在餐厅里悠然自得地享用着三文鱼刺身。
餐桌上放着一瓶TERRA PRIMA波特酒，我夹了一片三文鱼刺身，浅浅沾了一下混合了芥末的酱油，然后优雅地送入了口中，李晨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吃过午餐没有？要不一起吃？”我微笑着问，“今天的午餐有三文鱼刺身、东北饺子和意大利比萨，总会有一款合适你。”
李晨不发一语，继续注视着我。此刻的毒蛇，带着罕有的严肃表情，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是由于那一晚的缘故吗？我并不能简单断言。
“你不坐下来吗？这样一直站着，会破坏我享用午餐的心情。”我又尝了口TERRA PRIMA，香醇的酒味在口腔内弥漫开来，含有水果的香味、青苹气息及丹宁香，即使借着这波特酒的香醇，也难以掩饰在李晨目光注视下我骚动的心。
“你不问我为啥会这样看你吗？或者你知道原因，所以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李晨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一脸愤然地瞪着我，“那晚以后，为啥一直不和我联络？如果今天我不来找你，那么你是不是打算还要继续这样躲着我？”
“因为我很忙，我有自己的工作和理想，你应该知道的。”我尽量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态度来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咋？我不和你联系，你很着急吗？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我所认识的李晨，可不是那种会为了接不到女孩电话而坐立不安的男孩。”
“直到这个时候，你还想要借着玩笑来回避实质的问题是吗？”李晨显然没有用一贯的风趣口吻，而是加重了语气。他一步一步逼近我的心房，似乎如果不攻进去便不会罢休，而我也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点。
“实质的问题，我不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任何实质的问题。”我避重就轻地想要绕开。
其实内心有些慌乱，可是我却绝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是的。我必须要维持着这种悠然自得，表现得完全不将他所关切的那些“实质的问题”摆在心上才行。
“你到底还打算敷衍和回避到啥时候？”李晨霍然站了起来，一把扯过我的胳膊，将我整个人都拉了起来，“你是真不明白我在说啥吗？我是说，在我和你度过那样一晚之后，你还想将所有的一切都当成啥也没发生过吗？”
“那你希望我要咋对待呢？这里是上海，难道你想让我哭着要求你对我负责？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实质的问题’，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并不构成任何所谓的问题！”
我仍能显得冷静，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李晨，如果要对付这个男孩，这是最理想的方式。而我的做法的确切中李晨的症结，但这令他更加按捺不住，双手同时牢牢抓住我的胳膊。“少在我面前装出这种悠然自得的样子！你以为光你了解我？难道我还会不清楚你的为人和做法吗？如果你不喜欢一个男孩，那么你会和他共度一晚？甭告诉我这是王青唯的作风，因为我比谁都更清楚王青唯是个怎样的人！”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我顿时觉得胳膊上一阵痛楚，甚至抑制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那你希望我咋做？对我来说你只是我的死党而已，我既不会要求你负责，也不会仅仅和你过了一晚，就认为非得要和你在一起不可。假如你真的希望从我这里得到答案，那么我告诉你，我们只能是发小和死党，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死党？像王青唯这样的人会和死党一起过夜？少给我开这种玩笑了！”李晨忽然喊了起来，“如果仅仅把我当成死党，为啥那时候不拒绝我？为啥还要和我一起过夜？你能说那时候你对我没有一点点的动心？你能说那时候你心里对我就没有一点点爱的感觉？”
“难道你希望我回答‘我有对你心动，那时候我有爱过你’？即使那并不是实话，你也希望能听到我说出这些话？”我拼命让自己表现得更平静，然后从容地回视着他的目光，“你想要成为那样的男孩？”
“你少给我玩这种文字游戏！”李晨猛一用力，完全将我拉到了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我甚至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了。
“我不明白，为啥我就不可以？如果你有对我产生过那么一丝心动和爱的感觉，为啥就不愿意尝试着接纳我？”
“你弄痛我了。”我试着从他的手中挣脱，然而李晨却固执地不肯放手，反复挣扎了几次，我放弃了，转而无奈地看着他，“你这么大声，会让邻居全都听到的。”
“那就让他们全听到好了！我完全不介意！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清楚吗？你认为我还会在乎有谁知道这份心意吗？”李晨瞪着我，他的气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更汹涌的迹象，“告诉我，难道我就不行吗？”
“因为我的心里……还有小白牙，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我一直努力维持并佯装平静的脸上，终于现出失落与悲伤的表情，“我说的是真话，李晨，或许就像你所说的，也许那晚我确实有对你产生过心动和爱的感觉。可是我并没有准备就此和你在一起，在那天晚上决定留下来时，我就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想法，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那晚的事情，因为你对我的心意，你有多么地在乎和想要维护我，这些我比谁都要了解。”
“那么你是说……”李晨苦笑着松开了手，我的话似乎沉重地打击到了他，虽然他仍旧倔犟地瞪着我，但霸气的表情中，却平添了痛苦与无奈的神色。对我印象中的他来说，这的确是极为罕见的表情。
“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尽管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被我打断了，我却明白那里面所蕴涵的猜测与疑问，因为我们两人就是如此的心意相通。
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我并没有为回报你而留下来的意思，你知道我也不是那种人。
“咱们都是那种遇见自己喜欢的事物，就非得努力占为己有的类型，也是那种倘若有人想要伤害咱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对方击垮的那种人。李晨，咱们真的很像，有时候看着你，我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我轻轻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被李晨紧箍住的部位已经一片淤青，但我并不介意，而是继续说：“我不是那种仅仅因为要回报对方便留下来的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这也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不是吗？”
“那为啥？”李晨瞪着我的目光逐渐飘忽起来，在强势的表象下，我忽然发觉他内心的脆弱。看着这样的李晨，我居然无言以对。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他，这个男孩，不该是会为了女孩而有这种表现的人。
可是现在的他，却呈现出截然不同以往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会这样。
“因为咱们都不是那种仅仅由于一时的念头，就会勉强自己和对方在一起的类型。”
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我仍然决定要这么说。站在眼前的这个男孩，我知道他的承受力有多强，是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他更能洞悉我的想法，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必须更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或许我对你，曾经有过那么一丝心动和爱，但那并不表示我就做好了接受你的准备，也不表示我是真的爱你。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对我来说，如果能以这种身份相处下去是最珍贵最幸福的，因为我经历了和晓冬那样的事，所以不想再和你重复第二次。李晨，你知道我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改变的，对吧？”
“对吧？”李晨听见我这样问。然而我知道对于毒蛇来说，却没有比这更难以回答的话。我也明白他无法简单地作出“对”或者“不对”的回复的那种心情。
他只是看着我，渐渐地，似乎那股驱使他到来的偏执与怒意一点一点消散了。正是由于他这样地了解我，才更明白我所说的都不是假话。
尽管我知道他希望那是假话。可是看着我如此平静温和的态度，李晨似乎就晓得没有回转的可能了。
他握紧了拳头，仿佛如果不这样，内心的情感就会若波涛一样剧烈地翻腾并冲破理性的防线。
“为啥？为啥我就不行？那小白脸究竟比我强在哪里？我不明白……”李晨低下了头，他已经不想再看我的眼睛。不甘心，此刻他的脸上充满着的全都是不甘心的表情。
“对不起……李晨。”我慢慢地说。
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右手，缓缓地抚上了李晨的脸，然而他却还是低着头，不肯再看我一眼。
现实，无法逆转。淮海路的分别已经过去一周，但那个情景仍旧历历在目。其实在那一刻，我是想追上去的，然后再鼓起勇气留下小白牙，请求他的谅解。可是，最后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只是伫立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小白牙离去。
看着对方迈开的每一个步伐，看着彼此距离的拉远，我不禁伸手轻轻按了按胸口，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同样是为了对方考虑，同样是想要守护对方，为什么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