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六良
这是民国初年的一天,汉口镇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在汉江沿岸的一个码头发现了一具女尸,死者二十多岁,从衣着打扮来看不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子。果然很快就有人来认尸,原来被杀的这女子是“恒泉钱庄”老板蒋鸿发的三姨太毕水仙。
蒋鸿发都五十多岁了,这毕水仙是他前年从上海带回的一个舞女,他收做了第三房姨太太。她在武汉无亲无故,现在虽然被杀了,可蒋家不愿张扬,就不想报案了,想草草将她埋掉了事。于是让本街不远处的棺材店赶紧送来一具棺材装殓毕水仙。
棺材店的老板姓袁,是个很鬼的家伙,他知道蒋鸿发财大气粗,就把店里最好的棺材送来一具。还把价钱又提高了几成向蒋鸿发算账。为显示棺材的货真价实,虽说两家相距很近,他还多派了几个人抬着棺材过来。
家里死了人,已无心再计较什么棺材的贵贱了。蒋鸿发付了棺材钱,吩咐马上将毕水仙装棺,说这横死的人不宜在家里过夜。
人们去抬棺盖,不料抬开后往棺材里一看都大惊失色:原来棺材里有一具尸体卧在里面!
现在两具尸体在家里,而且都是被杀的。这下想不报案都不行了。无奈蒋鸿发只得报了案。
很快警察厅的高探长来到蒋鸿发家。
经检验,毕水仙是被人用利器刺入胸口而死。而棺材里是一具男尸,也是最近一两天内死的,他全身没有伤,只是面孔发黑七窍流血,显然是中毒而亡。而且已经有蒋家的人认出这男尸是曾在此客居了近半年的董增禧。
董增禧是汉阳人,其父是古董商,早年家道殷实。可一年前父亲病逝,母亲耐不住寂寞又改嫁了。董增禧只得投奔汉口的哥哥董增福,董增福在“恒泉钱庄”做管账先生。
“这个董增禧在这里有什么仇人吗?”高探长问蒋鸿发。
“这倒不知道。只是这小子依仗年轻,又长得标致,喜欢招蜂引蝶,勾搭女人。我早就怕出事,让董增福早早打发他走,免生祸事,谁料还真被我言中了。”蒋鸿发说。
两人正说着话,进来一个人向蒋鸿发问事。那人出去后,蒋鸿发告诉高探长:“这人就是死者董增禧的哥哥董增福。”
“此人怕有五十岁了吧,又如此矮小丑陋,怎么他的弟弟才二十来岁,长相又一点都不同。他俩真的是一奶同胞吗?”高探长奇怪地问。
“不是,这董增禧是董增福父亲娶的姨娘所生。据说这位姨娘比董增福都小十来岁。想那姨娘必定是貌美,所以生出的儿子才如此风流倜傥。”蒋鸿发说。
“哦,原来如此!”高探长沉思道。
高探长又去向董增福调查。他说的和蒋鸿发的描述差不多,也是说董增禧生性风流,来这里还不到半年已经与多个女子有染。“我虽是他的哥哥,但终究不是一母所生,劝他也不听。”董增福说着还找出几件东西,都是女人用的饰品和小物件,说是女人们送给董增禧的。他拿出其中一方绣花手帕,上面还绣了“金花”两个字。“这是那棺材店袁老板的女儿袁金花送给我弟弟的。一定是那袁老板痛恨增禧和他女儿来往才害死了他。增禧死后还被藏于他家的棺木中,那袁老板是脱不了干系的了!”
“哦,是这样呀!”高探长又陷入了沉思。
“那你家弟弟来这里半年就什么事也不做吗?”高探长又问。
“是的。”董增福说,“我爹老年得子,所以自小娇惯他,再加上我那姨娘更是偏袒增禧。把他养得吃喝嫖赌、四体不勤。来我这里这段时间我早受够了,多次劝他该找点正经事来做,可他就是不听。只知恣意风流,这下风流出了格遭此不测,也是我董家家门不幸呀!
高探长又去了开棺材铺的袁家。那袁老板一看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挂着哭腔向高探长百般表白:“我和那董增禧无冤无仇,何苦要置他于死地呀!再说就算是我杀了他,我还会把他装进空棺材里卖出去吗?这分明是有人要给我栽赃呀!哎,都怪我太疏忽大意,那天伙计们抬棺材时说那棺材沉了好多,我没在意,还说越沉越值钱……”
高探长见了袁老板的女儿袁金花。她长得很像其父,简直可称是个丑女子。高探长又问她是不是曾经送了一方手帕给董增禧。“那有什么用?他才不会看上我呢,他心里只有那个蒋鸿发的三姨太!”袁金花沉着脸说。
“什么?”高探长大惊,“你说董增禧和那三姨太……”
“那还有错?我就亲眼见他们在一起好几次了。这种小白脸都没有好心眼,只是拿我们耍着玩罢了。这下也好,他们两人一块丧命,黄泉路上也可做一对风流鬼了!”袁金花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这宗案件越来越错综复杂。好像每一个人都有作案动机,但到底是谁杀的人呢?
案件久拖不决,可两具尸体不能总在那里摆着,蒋鸿发要求了几次,警察局才答应说可以先安葬死者。
高探长又来到蒋鸿发家,问那董增禧的尸体由谁处理。“董增福呀!”蒋鸿发说,“这个老董平时一贯小气吝啬,这次倒很大方。我出主意让他叫继母来领尸,他说不必了,再怎么说董增禧也是他们董家的人,他自己出钱算了。”
“哦,这个董增福平时很小气吗?”高探长问。
“小气得很,而且在钱上从不肯吃半点亏。”蒋鸿发说。
安葬了两具尸体。这天一个人来找董增福。“我家太太说增禧少爷有钱放在你这里,让我来取。”原来这是董增福继母改嫁后的那家的佣人。
“你胡说,他这半年来吃我的喝我的,我还没跟他要钱呢,他哪有什么钱在我这里?”董增福粗脖子红脸地跟来人说。
“可我们夫人说少爷来的时候带来了变卖家产的五万多块钱!”来人又说。
“我哪儿知道他有那么多钱?我连五块钱都没有见他的。”董增福说,“我这儿没他的钱,你快走吧!”
“我们夫人说你不肯给就让我去找一个人说理!”来人仍不肯走。
“找谁?”董增福急忙问。
“找我呀!”话音刚落,高探长从外面走了进来。
董增福一见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昨天高探长无意中从蒋鸿发的口中听到一向小气的董增福变大方了,主动不惊动继母,自己出钱安葬董增禧。他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赶紧去汉阳找到董增福的继母。从她口中得知她改嫁时将前夫的所有财产变卖所得都留给了儿子董增禧。因为她现在的丈夫不欢迎她带过去一个二十来岁的儿子,她就让董增禧拿上这五万多块钱去自谋生路。
董增禧无处投奔,就来汉口找他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董增福。他虽然都二十岁了,但这些年一直处在父母的溺爱呵护之下,所以胸无城府,他把自己的底都露给了董增福。董增福外出闯荡多年,可谓老谋深算。他一直痛恨继母嫁过来后将自己赶出了家门,并独吞了全部家产留给亲生儿子董增禧。现在董增禧投奔到他这里,他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就怂恿增禧将那五万多块钱存到“恒泉钱庄”,说这样可以每月领取利息。董增禧答应了。他自小娇侈惯了,做不了正经事,又喜欢勾搭女人。在这里不久就和附近好几个女人关系非常了,这里面就有蒋鸿发的三姨太毕水仙。
毕水仙是从上海的风月场中出来的,当初贪图蒋鸿发的钱财才跟了他从上海来到汉口。可这几年老夫少妻的生活使她饱受痛苦。现在见了年少风流的董增禧,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勾搭到一处。毕水仙不甘心和董增禧只做露水夫妻。她就和董增禧密谋私奔,一起到上海那个花花世界去闯天下。董增禧被她说动了心,就去向哥哥董增福要自己存的那些钱,他要带着去上海。
贪婪的董增福自然不肯轻易把钱还给增禧,所以一拖再拖。直到增禧和毕水仙都定好了私奔的日子,他才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增禧,将那几万块钱据为己有。他假意摆酒宴为弟弟送行,却在酒里下毒害死了增禧。夜深了,董增福背上增禧的尸体想要投到汉江里毁尸灭迹。但他身小体虚,背了不远就背不动了。正好走到袁家的棺材铺前,门外有新拉来的一排棺材还没抬进院,董增福灵机一动,将尸体放到其中的一具棺材中,又盖上了盖子……
高探长经过缜密的分析和多方调查,断定是董增福图财害命杀死了弟弟董增禧。逮捕董增福后,在搜查他住处时又意外地搜出一箱装满金银细软的皮箱。于是毕水仙被杀一案也随之浮出水面。
那晚董增福处理完董增禧的尸体回到家,又想到刚才增禧对他说了今夜三点他和毕水仙在汉江码头相聚一起坐船私奔的事。他怕自己杀人的事因毕水仙败露,又动开了心思。
董增福想到那三姨太毕水仙一向很受蒋鸿发的宠爱,这几年一定有不少积蓄,她要私奔的话一定会一起带走。贪婪成性的董增福又打起了她的主意。于是董增福又来到汉江边的码头等毕水仙。三点钟毕水仙准时到了,果然她提了一只大皮箱。董增福躲在暗处假称自己是增禧叫她过去。毕水仙走近后发现上了当,提箱子要走。董增福上去就抢,争斗中董增福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刺入了毕水仙的胸口。毕水仙倒下了,董增福抢走了她手中的皮箱……
董增福因贪图钱财连杀二命。一向吝啬视钱如命的他怕继母来领尸向他要增禧的钱,所以他要自己负担增禧的后事。不料正是他的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大方”之举被高探长看出了破绽。于是他派人假扮“索债人”来向董增福要钱,试探出心虚的董增福果然心里有鬼。于是高探长步步紧逼,使董增福交代了杀人经过。
至此两起离奇的杀人案才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