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苓汤——利水清热又滋阴
现在的小医院特别多，有的医院没有生意，就到处宣传做广告。有一天，我随手翻开一本生活杂志，杂志的封底上写着醒目的“大字标语”：“尿频、尿急、尿痛，请到×××医院，868元，包您治好”。
身为医生，看到这样的广告，当然狂笑不止。在中医来说，治好尿频、尿痛，远远不用花费这么多。用猪苓汤，效果非常好。
猪苓汤来源于张仲景的《伤寒论》，在《伤寒论》的“阳明病”篇、“少阴病”篇以及《金匮要略》的“消渴小便不利淋病”篇中多次出现。其药物组成是：猪苓（去皮）、茯苓、泽泻、阿胶、滑石（碎）各9克。服用时，以水800毫升，先煎煮四味药，取汁400毫升，去渣，再下阿胶烊化，分3次，每次约140毫升，温服。
猪苓汤属于渗湿利水剂，它所针对的证候，是水热互结、热伤阴分者，所适用的症状，主症是渴欲饮水、小便不利、发热；次要症状是心烦不寐，同时还可见或下利、或咳嗽、或呕恶等兼症。
以前当学生的时候，我们老师在讲述猪苓汤时，专门强调猪苓汤是治疗尿路感染如膀胱炎、肾盂肾炎以及尿路结石、肾积水等泌尿系疾病的专方。但我不太重视这张方，对于阴虚水停也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既是阴虚水停应用知柏地黄汤之类以坚阴才是。直到有一次，跟着我们老师下乡义诊，一位中年妇女问诊，她说自己这段时间有点尿血，有时还伴有发热的现象，吃了点消炎药效果会好一些，但没过多久又开始尿血。我先给她开了柴胡桂枝汤，给她清热解毒，谁知三天后，她给我反馈的情况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后来，我突然想起老师的箴言，改用猪苓汤加山栀，一共6剂，一个星期后，效果非常满意。
就这样，猪苓汤的功效深深地在我的字典里住下来了。以后，碰到此类病人我都用此方，屡用屡有效。
有一次，我坐火车去北京开会，坐的是卧铺车厢，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狂吐不止。一般来说，火车也不是完全封闭的，呕吐的人非常少，可偏偏她吐得不得了。她老公坐在旁边一个劲地给她喂水，可往往是这一杯水下去，马上又吐出来了。看到这种情况，我又坐不住了，便问她老公怎么会这样？
他说，她得的是神经性呕吐，喝水吐水，吃饭吐饭，喝药吐药，去医院输液，如果输的液体是三瓶，超过两瓶她都要变成黏液给吐出来。我说，她吐了多长时间？她老公说，吐了三个月了。我说，你们做了什么检查？他说，去过好几家医院，都诊断为神经性呕吐，也试过止吐的中药方，都没有效果。
看到她吐成这样，我估计这一晚上也睡不着了，便把我证件给她看了看，我说我也是一名医生，不介意的话，我给你瞧瞧。她看看她老公，然后点点头。我摸摸她的脉，脉细弦而数，舌光红无苔，一派阴虚的现象。我说，你的睡眠情况怎么样？她说经常一夜一夜睡不着觉。我说，你是从呕吐以后才睡不着觉呢，你以前就有啊？她说：自从我儿子辍学，成天待在网吧上网，不务正业，我就开始有些神经衰弱，经常睡不着觉。后来儿子一个人跑到北京来了，就追过来了，正好听人家说，北京东直门有一个老中医看这个病很灵的，就顺道了。
我说那你在得这次神经性呕吐之前，有什么病啊？她说她过去有慢性的泌尿性感染，经常反复发作，排小便非常困难，一天上厕所几十次，但尿不出来，尿道疼，这次也是同样情况。
听到这里，我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这位女同志上面有心烦不得眠，下面有小便不利，有尿少，这不是猪苓汤证吗？猪苓汤的病机是阴虚水热互结。由于水热互结，膀胱气化不利，有小便不利，有小便少，甚至有尿道涩痛，小便短赤。那么水热互结又有阴伤，津液不能输布，所以有口渴有烦渴，有渴欲饮水。肾阴虚于下，心火亢于上，心肾不交，所以有心烦不得眠，这三组主证都有，当然对她说来这三组症状都不突出，而突出的是个呕吐。在《伤寒论》中的猪苓汤证中，由于水邪是流动的，水邪犯肺可以出现咳嗽，水邪犯胃可以出现呕吐，水犯浸渍肠道可以出现下利。所以，咳嗽、呕吐、下利是猪苓汤证的三个副证。于是，我跟她说，我给你开一个药方，用不着住院，基本就可以药到病除。她说是喝的吗？我吐得这么厉害，吃进去还不得全吐出来。我说这好办，每次一勺，隔一小时一勺，慢慢就会不吐了。然后，我把药方和我的电话都给她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三天后，我正在开研讨会，手机响了，跑到外面一接才知道是火车上的这对夫妻。她高兴地说，今天可以端着碗自己喝药了，而且也不吐了，小便也很顺畅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当然也非常高兴，然后叮嘱她，这不是单纯的尿路感染，还伴有神经性呕吐。神经性呕吐是经常容易反复发作的，一旦发作，就要按时服药。最重要的是，找到儿子，和儿子好好沟通，心里没毛病，身体的毛病自然也就好了。
自从拜别老师，我自己“独立门户”后，碰到过很多类似的病例。如果小便不利，常常伴有心中烦躁，加山栀、连翘、黄芩以除烦，效果非常好；如果是小便不利再加上尿路结石，还伴有疼痛者，则要与芍药甘草汤合用；如果是肾积水的，则再加牛膝。总之，猪苓汤在生殖系统疾病中运用也相当的多。女性的盆腔炎、附件炎、阴道炎症见带下量多色黄，经来腰酸腹坠，常加黄芩、黄柏、连翘、山栀或合用二妙散。这种配伍也同样适合于男性前列腺炎的治疗，尤其那些嗜酒者，下肢有浮肿者。
然而，即便我接触的患者再多，用的配伍方药在复杂，转来转去，最最基本的，还是记在我笔记本上那一首汤头歌：“猪苓汤内有茯苓，泽泻滑石阿胶并；小便不利兼烦渴，利水清热又滋阴”。
六味地黄丸——补肾良方，但并非人人适合
中国人是非常注重礼节的，每当逢年过节，大家都会拎着大包小包往娘家赶。有一年临近过年，我也去置办年货，在路上看见很多人拎着很多瓶的六味地黄丸，肯定是送给那些亲戚朋友的。但身为从医工作者，对六味地黄丸的药性是非常了解，虽说它是补品，但并非人人适合。
记得有一年冬天，一个50多岁的老街坊闯到我面前，问我：“卢医生，你这医生做得也太不地道了，怎么买起假药给我呢？”
她这么说，弄得我很糊涂：“怎么会呢？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两个月前，她曾在我这里买了10盒六味地黄丸治疗腰痛，吃完之后腰就好了。正好她妹妹也是腰痛，听她姐姐说六味地黄丸可以治疗腰痛，也没请医生诊断过，自己也买了10盒先吃吃看。没想到，她妹妹吃了10盒药非旦无效，腰痛还更严重起来，非说我给她的是假药。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哭笑不得了。老街坊的腰痛是由于肾虚引起的，所以用六味地黄丸合适，对症下药。她妹妹的腰痛并不一定是腰痛引起的，胡乱吃药，身体当然会发出警告的。肾虚有肾阴虚、肾阳虚之分，治疗方法刚好相反。老街坊的病情是腰痛、乏力、畏寒、双下肢冷、口不渴、晚上睡觉不会出汗，是由肾阳虚引起的。治疗她的腰痛应该吃补肾阳的药，如右归丸，而不是吃六味地黄丸，因为六味地黄丸是补肾阴虚的。
六味地黄丸来源于宋代医学家钱乙的《小儿药证直诀》，是滋补肾阴的基础方剂，配伍组方上具有“三补三泻”的特点。钱乙先生从小精进好学，认真钻研医经，尤其是家传《内经》和《神农本草经》，对于再奇异的药物，他都能将该药物从“出生本末”到“物色、名貌差别”信手拈来，让人叹服。可能因为从小没爹没娘，钱先生特别关心小孩子的病痛，数十年如一日，专研婴幼儿的各种疾病。据传，钱乙无意中得到一本古代巫师所作的《颅囟经》，他对这本书反复研究，“以身证之”，终于功夫大成，救人无数。据说，钱乙还曾给宋神宗的皇子治病，信手抓一把黄土就把皇子抽风治好了。《四库全书》称钱乙先生为“幼科之鼻祖，后人得其绪论，往往有回生之功”！
而六味地黄丸便是这位儿科祖师爷根据张仲景的八味肾气丸化减而来的。八味丸是用来治疗“虚痨腰痛，小腹拘急，小便不利者”和“妇人病，饮食如故，烦热不得卧，而反倚息者”。钱乙老爷子便把这个八味丸的方子减裁成六味，来治疗小孩子“肾怯失音，囟门不合，神不足，目中白睛多”的方子。古人管“肾怯失音”又叫“病后瘖”，一般中医人士的理解就是生过病后“失声”、声音突然嘶哑，《小儿药证直诀》提到小孩子生病吐泻及大病后，虽然有声音，但不能说话，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还能咽得下药，这不算真正的“失音”，而是因为“肾怯”，肾阴之气接不上肾阳，所以才用这个方子里的药来补肾（“病吐泻及大病后，虽有声而不能言，又能咽药，此非失音，为肾怯不能上接于阳故也，当补肾”）。 事实上，这里所说的“补肾”，跟“补肾壮阳”八竿子打不着！按照古传中医的说法，“失音”其实指的是“失阴”。
我们再来研究六味地黄丸的前身八味肾气丸，“干地黄八两， 薯蕷四两， 山茱萸四两， 泽泻三两，茯苓三两，牡丹皮三两，桂枝一两，附子（炮）一两”。钱乙干脆把桂附这两味大热强阳之药裁去，但整个方子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以熟地黄代替干地黄。熟地黄、山茱萸、山药“三补”为主，滋养肝、肾、脾，以茯苓、丹皮、泽泻“三泄”为佐。如此三补三泄，滋阴潜阳，但其功在滋阴，对儿童和有“妇人病”的患者颇为有效。
试想一下，这样一个三补三泄的方子，给现代的中老年男人吃了会有什么效果呢？现在的男性同志大多是脾胃负担“超重”，多数人还有如古人所说的“痰湿”体质，如果每天服用这个六味地黄丸，会增加脾胃负担，尤其是那些体型偏胖，肾阳亏损，腰膝酸冷，喜暖畏寒的人，更是万万不可接受大师建议去服用六味地黄丸，否则必定导致脾胃滞碍，脾受湿困，别的疾病，哪怕是表症，最终也会被服用成里症！
那么，什么人适合服用六味地黄丸呢？一般来说，手脚心烦热，口燥咽干，梦遗早泄，潮热盗汗的人，可以服用这个六味地黄丸，但症状消失时就应该停药。我曾经接待过这样一个患者，从面向上看去，红光满面，看不出有什么症状，但仔细询问一下，患者表示自己最近有点头晕目眩、嘴里发干、腰酸腿痛的症状，有的时候睡一觉就出一身汗，但醒来后就不出汗了。这在中医里讲，是虚热。虚热就像是若有若无的小火苗，悄无声息地在体内燃烧，中医上叫做“虚火上炎”。这把火上扰头部，就会导致头晕目眩乃至耳聋耳鸣；烧灼津精，造成津液不足，就会使人口燥咽干；津液不能滋润腿脚，还会让人腰膝酸软。像这样的，我给他开出六味地黄丸的汤剂，汤药的效果比丸药见效果，“汤者，荡也，去大病用之”，基本一周后，这些症状都会消失不见。
不过，有的时候也会闹出一些笑话。比如，有的年轻人特别是年轻的小伙子，听到肾虚两个字，就特别紧张，以为自己的身体有严重情况，好像隐喻着自己的性功能遭受损伤的别样含义。其实，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肾虚只是一种极其常见的病症而已，就像感冒、鼻炎一样，绝大多数人都会经常遇到。因此，需要把这两个概念区分开来，大家印象中的“肾虚”和中医学中的肾虚，几乎完全不是一回事。
现代药理学研究，六味地黄丸具有显著的增强免疫、抗衰老、抗疲劳、抗低温、耐缺氧、降血脂、降血压、降血糖、改善肾功能、促进新陈代谢及较强的强壮作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方子。但大家一定要对症下药，千万别拿自己的五脏六腑开玩笑，不要把六味地黄丸当做补肾良药，动不动就不经医生、药师的指点，自作主张购买服用。“是药三分毒”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与其依赖药物，不如养好良好的生活习惯，多运动，运动是公认的，保持身体健康的秘诀。
金匮肾气丸——助阳补肾第一方
在前面这一节，我给大家介绍了六味地黄丸是一个补肾良方，在六味地黄丸中加入两味大热之药——肉桂和附子，这个原来治疗虚热的方子，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治疗虚寒的良药——金匮肾气丸了，也有人称它为八味肾气丸，或者桂附地黄丸。
金匮肾气丸出自东汉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以附子、桂枝为主药，各取少量，取“少火生气”之意，意在微微补火以鼓舞亏虚的肾中阳气，补命门之火，引火归源；再辅以地黄等六味药物滋补肾阴，促生阴液。
仔细分析一下，金匮肾气丸虽然是在六味地黄丸加桂附组成，但性质完全不同。肾气丸中以熟地黄代替干地黄，而药物分量一样，但干地黄苦、甘、寒，熟地黄则甘、微温，一寒一温，在方中均处君药地位，在决定方剂的寒热属性方面起了主要作用。这也决定了肾气丸是属于补阳剂的。这样配伍的组方是本着阴阳互根的原理，阴阳并补，使得“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补阳效果更稳固、更持久。
追根索源，金匮肾气丸主治肾阳虚，比如肾气不足，腰酸脚软，肢体畏寒，小便不利或频数，夜尿增多，阳痿早泄，舌质淡胖，尺脉沉细，以及痰饮喘咳，水肿脚气，消渴，泄泻日久等。一般来说，肾气丸用于幼年以及青年人的比较少，在中年以后尤其以老年人的机会较多。此方常用来治疗老年腰疼、糖尿病、慢性肾炎、肾萎缩、脑出血、动脉硬化症、膀胱炎、妇女产后或妇科手术后发生尿闭、脚气等。另外，还有以下几个症状也要注意，有的人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女同志从腰部以下感觉比平常人特别怕冷，还伴有腰酸，无力，也属于肾阳虚，再就是夜间小便次数多，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夜尿频繁，也属于肾阳虚。因为肾开窍于二阴，主二便。另外，金匮肾气丸还治疗痰饮。痰的特点是咸、凉、黏，如果吐出来的痰有淡淡的咸味，还有凉的感觉，同时是黏而不稠，像鸡蛋清一样，则也是肾阳虚。
金匮在古代是藏放古代帝王圣训的地方，暗指极其珍贵的含义。肾气，可能会让人联想到“补肾”两个字。其实，中医里讲的身，是指人体的先天之本，和现代生理学所说的“肾脏”完全不是一回事，也和很多人印象中的“肾就是性能力”完全不是一回事。实际上，金匮肾气丸就是一种在古人看来极其珍贵的、治疗虚寒的良药。明代中医大家赵献可曾经在他的代表性《医贯》中，提出了一个震惊医学界的养生和治病原则：虚热用六味地黄丸，虚寒用八味肾气丸。他认为如果读者能够照此应用，就会对养生和医学豁然贯通，所以，他把其著作命名为《医贯》。
不过，在实际操作时，人体的疾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很多人的病并不单纯是寒性或热性，而是上热下寒，外寒里热等复杂的组合，那就需要医生来辨别了。
现代人运动得少，喜欢喝冷饮，多吹空调，所以，寒凉之病多发，金匮肾气丸也就理所当然称为药店里最畅销的中成药之一。很多人身体容易发凉，衣服穿得比别人多，不喜欢运动却喜欢安静，吃凉性食品或者喝凉性饮料酒感到不舒服。对女性朋友来说，就是常见的小肚子发凉，容易出现较重的痛经现象，这时候，金匮肾气丸就像是滚热的沸热浇在冰凉的雪地上，吃下去后很快就能见到明显的效果。古人也用一个异常生动的词语来描绘这种效果——“如汤沃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