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月十日,是东京举行的一年一度的“耐冻节”,按惯例,少男少女们要在学校组织下,要站在冰冷的水中,向自己和同伴身上泼水。
上野公园不忍池是其中一个活动地点,当日东京的气温大约是7摄氏度。我住的酒店是活动安排给孩子们换衣服的地方,那几个女孩大概是被冻晕了头,按错了我的门铃。(散客月下2008—4—8)
飞头蛮
北海道奇遇……我看见飞机窗外有一只人头在飞,头发被狂风拽得笔直,三番两次从机舱外掠过。
从东京到扎幌飞行时间不过一个半小时,但飞机在扎幌上空至少盘旋了四十五分钟。
飞机在札幌上空忽上忽下盘旋,我差点以为世界末日到了。身体因被颠簸而产生失重感,加上头晕耳鸣,把一路过来看风景的美好感觉全部破坏殆尽,窗外不再有白云蓝天,看得见的是妖魔鬼怪肆意张狂的脸,我想我一定出现幻觉了,因为我看见窗外有一只人头在飞,头发被狂风拽得笔直,三番两次从机舱外掠过。
一会儿,大地出现在我头顶,然后与天地一块儿反复交错盘旋了几轮,最后耳畔传来一声巨响,整个身体被重重地震荡了一下,窗外开始出现平行的山峦和房屋,厚实的流云恢复到头顶上空位置……总算安全降落了。
后来才知道那天龙卷风袭击了北海道,还导致多人死亡。
北国冬日,寒气逼人,出得机场,所见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天空没有漫天雪花,而积雪早已覆盖山林河川、路面屋脊。
一行十七人,目的地是北海道东南部的钏路湿地,下了飞机,又马不停蹄的坐了七个多小时汽车,
钏路湿原,是日本最大的湿地,已被指定为国立公园。这里栖息着正面临灭绝危机的丹顶鹤以及其它数十种鸟类。
汽车穿过草原行进,天空越来越阴沉。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黑透。寒风凛冽,手脚都麻木了。
历经生死劫难,旅途劳顿,其实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冬天到了,我想看雪……我在海南岛待的时间太长。
旅馆门前有颗大树,树很大,旅馆很小,小旅馆是湿地管理处闲置的库房改造而成的,室内有暖气,不得不佩服日本人,这么偏僻的屋子都能供暖。
四个人一间房,整个房间就是一张床——榻榻米。
我和陈腾春邻铺而卧,陈是我这次在东京认识的一位华裔摄影家,属于难得比较投缘那种朋友。他说北海道有个叫钏路的地方,可以近距离欣赏丹顶鹤在雪地起舞,正好他所在的摄影协会同行包架飞机进湿地创作,就这样,我也跟着来到北国。
同屋另外两日本摄影家,长者宫本岩三是日本颇有名气的艺术家,在摄影、绘画、雕塑领域都很有造诣。五十多岁,双眉如剑,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很有涵养。
另外那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形象就不敢恭维了,五短身材,满脸猥琐,浑身上下全无半点艺术家气质,在飞机上,陈老师曾悄悄告诉我,这个叫野口五郎的家伙其实是为色情杂志拍照的,他来钏路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寻找拍黄色照片的外景地。
让美女在雪地里赤身裸体?这么残忍变态的事情他也想得出来。
吃过晚饭,我们都已经累得不行,早早上了床。偏偏那个野口五郎不肯闲着,一个劲缠着我聊天,聊得兴起,居然爬过来坐到我铺位上。
我的日语很初级,他这一缠我,还得老陈也没法休息,被迫给充当翻译。
野口到过中国,他找我聊天的目的,其实是想向我炫耀他在中国做嫖客的经历,说了半天,见我没什么反应,于是改了个话题:
“中国的野味,好吃!”他鼓着胖乎乎的腮帮子,开始数叨他在中国吃过的各种飞禽走兽,对中国厨师烹调技艺赞不绝口。说着说着,越说越不像话。
“甚至,我连丹顶鹤都吃过,在中国的东北……”野口说。
一直保持沉默的宫本老师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坐起身来,对我说:
“散客君,今天飞机空中盘旋时,你看见有一只人头在天上飞吗?”
话音刚落,我顿时感到背皮一阵发麻,战战兢兢地说:
“看,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我个人的幻觉呢,居然宫本老师也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陈腾春符合道,不知为何,陈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有吗?我怎么没看见?”野口说,显然,他对宫本老师岔开话题有些不满。
“你?那时候,你都吓成什么样了,再说,你一直低头在呕吐,忘记了?”宫本不屑地说,然后,把目光朝向我,继续说:
“散客君,你没有出现幻觉,你看到的,的确是一个人头,是北国特有的一种灵异现象,叫做飞头蛮。”
“是妖怪吗?”我问。宫本摇摇头:“飞头蛮不是妖怪,而是人,是被妖怪附身的人,这种人只要一睡着,脑袋就会飞离身体。”
说到这,宫本停顿了一下,斜眼瞄了野口一眼,野口似乎显得有些紧张。
“那妖怪名字叫枭号,是北海道一带某种鸟类的灵魂。”陈老师接过话题,仍然用日语说:“枭号一般会附在喜欢残杀鸟兽、吃鸟兽的人身上,被他附身的人在七天内会变成枯骨……”
野口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说:“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日本神话,你们拿来吓唬外国朋友,不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的语调提高了八倍,像是在掩饰自己内心某种不安。
还好,这家伙总算闭嘴,爬回自己铺位睡觉去了。
窗外,雪花飘飘。
半夜我醒过一次,被冻醒的,按说屋里暖气挺足,但不知为何,窗户被打开,还好,有人起身给关上了。
早上起来,雪已经停了,远远望去,白雪覆盖原野,天地间一片白色的世界。
我们进入雪地开始拍摄,顺着专为游览者铺设的栈道,我们深入到了湿原腹地,终于看见丹顶鹤。
一、二、三、四、五,五只,一共五只。
它们在呜叫。啊,传说中的鹤唳,很像某种管乐器的共鸣。
丹顶鹤们正在雪地上嬉戏。有的东张西望,有的低头觅食,有的稍许飞离地面,还没有真正腾空又返回伙伴中间。
鹤顶一点红如火,伴随朝阳映雪,雪线上一抹殷红,雪在烧。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是好天气,
第三天,宫本先生不小心崴了脚,在旅馆躺了一整天,第二天也未见好转,正好管理处的给养车到了,于是,在大家劝说下,宫本离开了湿地。
我和陈腾春扶着宫本上汽车坐稳以后,野口突然拉开我,爬到车上,附在宫本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宫本听罢,一把推开野口,骂了一句“八格!”脸色很难看。
在离开扎幌的飞机上,野口坐在我身边,我把脸转向窗外,不愿意搭理他。可这家伙还是很不识趣地凑到我耳边,诡秘兮兮地说:
“散客君,我告诉你一个事件真相,那天我们到札幌的飞机上,你不是说看见空中有人头在飞吗?宫本君还告诉你说那是真的——其实他撒谎。”
“哦,”我回过头来望着野口。他继续说道:“你看到的不过是灯笼而已,北国一带流行的面具灯笼,被龙卷风刮到天上的。”
“噢……”想想看,的确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说的飞头蛮到没骗你,的确有的,我就拍到了。”
野口打开笔记本,向完全展示了一系列照片,照片拍的是我们居住的小旅馆,阳光明媚,雪色纯洁,天空湛蓝,在湛蓝的天空上,骇然出现一只人头,一只正在飞翔的人类头颅。
十多张一组的照片,表现了那脑袋从窗口飞出,在空中盘旋一周然后再返回窗里。
放大浏览器,仔细看那脑袋的脸,居然是宫本先生。
“那天他不是脚受伤,在床上躺了一天吗,刚好我回旅馆取东西,拍摄到这个场面,我告诉他,他居然还骂我……”
看着野口那副鬼鬼祟祟的神情,我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信谁。在PS技术已属小儿科的今天,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回到中国大约半年后,有一次在网上跟陈腾春聊天,他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宫本岩三自杀了。原因是他参加了一个地下黄色俱乐部,涉嫌将一个颇有名气的AV女郎折磨致死,为此,他遭到勒索威胁……勒索他的人也被曝光,正是野口五郎。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根本不存在什么飞头蛮,野口不过只是想威胁宫本,利用宫本所说的传说故事,制作PS吓唬宫本,达到勒索目的。(散客月下2008—4—12)
骨女
中国的画皮与日本的骨女,谁更妖艳谁更邪?
见到骨女第一眼,心下颇有些失望,这个网名叫“骨女”的日本女孩,不是我想象那种骨感美女,圆嘟嘟的脸盘,胖呼呼的胳膊,紧身T恤把胸脯曲线勾勒得弹性十足,腿倒不算很短,单眼皮,鼻梁很高,但分辨不出真假。
“骨女”真名叫松田露子,是我在网上学日语时认识的女网友,我们有一个共同爱好,喜欢看恐怖电影。
牛仔裤,头发随意地向上盘起,斜洒几缕在腮边,像所有普通日本少女一样,露子虽然不漂亮,但很耐看,皮肤洁白干净,毛发黝黑浓密,尤其是单眼皮下挑起的黑睫毛,把眼睛衬托得十分妩媚,举手投足间,更是时时刻刻散发出女人味。显得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你为什么叫‘骨女’呢?”我问。网友见面,大多以这样的形式开启话题。
“骨女是日本古代一本叫《百鬼夜行》的书里记录的一个女鬼,她活着的时候很可怜,总是被男人欺负,死得也很可怜,只剩下一堆骨头,变为厉鬼学会用人皮包装自己,然后向那些无良男子复仇。”
“这么说,露子小姐你也是想要向谁报仇哦?”我笑着问,从露子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一丝怨毒的神情,这样的女孩,实在不像对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哈哈,当然不是啊,露子应为喜欢看永远幸老师的漫画《地狱少女》,漫画里面也有一篇《骨女》的故事,故事里那女孩叫阿露……和我名字一样。”
“哦,是这样……露子小姐知道中国的古代鬼故事《聊斋志异》里有一篇叫《画皮》的鬼故事吗?”
“请教散客君……”
“《画皮》说得是一个书生在郊外赶路,认识一个美女,然后把她带回家做小妾,那美女很喜欢画画,某天,书生突然发现那美女居然把自己的皮肤脱下来,用笔描绘朱唇秀眉,脱光后的美女,居然是一具骷髅……”
我们坐在银座附近一家小餐厅里吃晚餐,窗外的风声人潮,室内的滴刀叉撞击、鱼缸气阀嗡嗡作响,完全渲染不出聊斋故事的恐怖气氛。
露子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听完故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很久没说话,像是已经沉浸在古庙、旧屋、美丽女鬼的场景中,半晌才开口说:
“散客君,你去过六本木吗?”
“还没有。”我知道,六本木是东京著名的夜生活区,以外国人多、充满异国情调著称。二战后美国占领军进驻于此,酒吧、舞厅、餐饮店等开始出现,并且初具规模。
“那么,晚上我带你去玩玩吧,六本木就有一间叫‘骨女夜’的酒吧,东京人都知道,那间酒吧地下室有‘骨女’的。”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间酒吧已经开了五十多年,不断换主人,也不断换名字,几年前,大约七八年前吧,新老板在清理地下室时,发现一间密室,密室里有一具骷髅,脑袋吊在悬梁上,身体部分的骨骼全部散落在地面,挂满蜘蛛网。”
“警察说,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自缢死的,已经吊死在那里五十多年了,现在也没查到死者的真正身份。”
“这具骷髅太像传说中的骨女了,很多人都劝酒吧老板放弃这间店面,因为不吉利,但老板不怕,他干脆把酒吧装修成骷髅主题酒吧……哇卡依哦。”
谈到骷髅,‘骨女’露子兴奋莫名。
酒吧走廊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的两边造型逼真的墓道雕塑,白骨嶙峋,气氛阴森。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露子,很快被这种气氛镇住,紧紧挽着我的胳膊,隔着T恤,我的臂膀可以感觉得到她乳房后面的心跳。
大约走了十多米,通道尽头是挂着黑色帷幕的入口。掀开幕帘,露子尖叫一声,一把抱住我的腰。
抬头一看,一双骷髅脚在空中摇晃。
室内装潢以黑色为基调,墙上、天花板上到处是墓地、棺材题材的壁画,花圈与骷髅挂件点缀其间。吧台闪烁着如幽火般几道蓝光,酒保带着呈惊恐尖叫状的幽灵头面具。
酒水的名字很特别,有“骨女之吻”、“黑冢”、“僵尸之液”……我们举起骷髅头酒杯干杯,尽管知道这些不过是普通饮料,放在嘴边时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的客人倒是边喝边聊,若无其事。
我注意到,店内客人都是清一色的一男一女搭配,貌似情侣酒吧。
“你知道为什么到都是情侣们光顾这里吗?”露子显然注意到我的观察视线。
“我正觉得奇怪呢。”
“在这间酒吧发现吊死骷髅事件之前,这里已经开有很多年酒吧经营历史,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多起不明真相死亡事件,直到密室吊死骷髅出现,人们才发现,过去死在酒吧里的都死男性,而且都有欺负女孩子的劣迹,所以,现在恋爱中的女孩,都喜欢带男友来这里试胆……”
“试胆?”
“是啊,敢进来坐坐,且不被骨女缠身,可以证明你是个好男人啊。”
“惨了,我不是好男人……”我故作惊恐状,引得露子哈哈大笑。
我当然不是好男人。
子夜时分,露子跟我回到宾馆。
进屋后,我从后面一把把她抱住,扳过身子,将她贴在冰冷的墙上疯狂地吻她,露子也她马上以炽热姿态热烈迎接,刚触到她的樱桃小口时,她的嘴唇是冰凉的,柔软而清香,在我贪婪的吸食中,很快由冷转热,我开始伸手探索将她的T恤往上拉,她突然推开了我。
“等等,拜托你,请先关灯。”
灯光下,她面泛红潮,气喘吁吁,我见犹怜。
关灯后……很黑。
激情过后,我摸索着想开台灯,露子从后面一把抱住我,贴着我耳朵轻轻说:
“不要开灯吧……我怕吓着你。”
“呵呵,还没从鬼故事里走出来啊,我亲爱的骨女。”我笑着回身揽住了姑娘,这‘骨女’浑身上下,犹若无骨。
当我从憋尿中醒来时,房间里已经大放光明,我掀开被子,蹦向卫生间。
当我回到床边时,眼前的一幕把我吓得腿脚发软,差点摊在地上。
我刚才掀被子幅度太大,把熟睡中露子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露子以爬卧的姿势在沉睡,背部的皮肤像是被手术刀完整取走了,边沿部分还依稀可见鲜血痕迹,整个背部骨骼完全暴露,白骨森森,
露子扭动了一下腰肢,还好,她还活着。
“哎呀……”她抬眼发现了我,赶紧翻身坐起,拉过被单遮住身体。
“我说过,会吓着你的……你一定没见过我这样的刺青……”(散客月下2008—4—16)
巨骸
日本的大佛实际上是一座巨型墓园
我抬头仰望高大的佛身,寒风呼啸而过。佛微笑不语,静静看着远方的大海,当时日光正足,向上看有点晃眼。
“这尊大佛高120米,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雕塑作品。”南教授向介绍说,“1985年动工,花费约10年才建成,内部是钢筋结构,完全的现代设计。”教授语气里充满自豪。
我冲教授微微一笑,纠正说:“不,应当说是‘曾经’牛久大佛曾经是世界第一高的佛像雕塑,现在这顶桂冠已经属于中国人了,河南省平顶山佛泉寺的铜制卢舍那大佛,总高153米,下次我陪您去参观。”
“哦……”教授啧啧称奇。
这尊大佛实际上是一座巨型墓园,大佛体内有佛殿,供奉大量佛像,信佛的人花钱就可以将死去的亲属姓名写在佛前;骨灰也可以供奉在佛体内,大佛的下面就是墓地。骨灰移入,想必价格不菲。
离开佛像时,我再次回头看一眼大佛,突然觉得,这尊佛像应该塑造成卧佛才对,毕竟,只是用来供亡灵的。
参观完茨城县的牛久大佛,我们继续驱车东行,实际上,此行茨城,拜佛并非主要目的,南教授的朋友,是当地水户市市长,政府购置了一块土地,计划开辟一座荷花公园,挖掘一个荷花池,请荷花专家南教授帮助直到挖掘深度。
荷花是佛花,是日本人祭奠亡灵的花卉,牛久大佛的树立,使市场上对荷花的需求量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