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一晃。伴随我的疼痛,眼前男子似乎微微转向这边过。亦或许是风吹了蜡烛吧……我已无心去在意。
像是等待宣判。我静静屏着呼吸。
“从今天起,她负责译这里的藏书。”
奕风在前一句命令时恭敬领命,却在他第二句语毕时愣住。
我也愣了。
“御君……难道说……”再次开口,他像是在掩饰着自己的激动。
“没错。”男子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未等他问完,便干脆地回答了他。
奕风怔了怔,随即举手跪下,朗声道:“遵命!”
答得真干脆……我却在心里摇着头冷冷苦笑。我自己答不答应还是一回事。况且……就算我答应,恐怕也译不了几页了……胃里的痉挛不时提醒我,我就要挨不过明天了……
“你可以带她下去了。”说完,他立在那许久,并不看我。
也许是要我自己出去吧。我这样想,并不询问他们,便径直出了这道帘幕。
奕风拍两拍手,立时出现两道黑影。黑影清晰时,是跟他类似装扮披着斗篷的黑衣人。那两人似是已经领命,上来我将我两臂制住,押了我又向着之前半途折返的方向走去。
启程没几步,再次被帘内的男子打断。
“带她去穹院厢房。”
身旁随行的奕风登时电击般目光直射男子而去。那表情明显是在确认刚刚所听是否属实。
“你没听错。带她去穹院。”男子再次重复。
“御,御君?”奕风不可思议的声音里有很明显的反对之意,似是在征求收回命令。
下达命令之人声音不起任何波澜:“照命令去做。”
“噗咚!”笔直的身影竟然侧身跪下。“御君,她不过只是一个奴隶!你……”哀求似的语气期盼着收回成命。
然而回应的声音冰冷坚硬。“照做。”随后便再无应答。任凭下跪在地的统领苦求数声,终是不见有应。最终他只得无奈地站起,下指令向左调转。
只是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清楚地看见在他眼眸中一丝冰冷的犀利一闪而过。
然而我却无暇再想他那充满寒意的眼神。
因为转过身的瞬间,我惊讶地发现,原本应是进退无路的墙壁,此刻出现一条通道,幽暗深邃的,不知通向何地方。
身体已无半分气力,我几乎是在用整个生命的力量去记这通往那穹院的路。我总抱着哪怕只有一丝,也要逃出去的希望。只有清楚这里的地形,我才有可能逃出去。要我屈服做他们的祭品等死,是万万办不到的。
廊道昏暗难辨,森寒程度不下于来时的那处地方。我被那黑衣斗篷压制,随他们左曲右拐,迂迂转转不知多少次,眼见数不清的分叉口转折点愈加眼花缭乱,我在神经紧绷记忆了十六处后,终于混淆崩溃。
不知经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被他们松开后,那冰冷而毫不留情的声音刺破了我的混沌。“自己进去。”
语罢周围的声音便消失不见。我知他们定是已离开。扶住了旁边的壁,抬头看见一天井的门院呈现在我眼前。
这样一处不见天日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人居住之处。
略略惊讶后,那令我不支的疲惫感又重重袭来。
“有人吗?”虚弱地问着,我蹒跚进了院门,来到了天井中。
眼前一排厢房整齐地排列,竟是古香古色,仿佛可以嗅到古远时间的气息。
这地方……谁会住在这里呢?
我再次发问一声。然而当我的声音落下,这里依旧是那样的寂静。甚至不应说是寂静,而是死寂……似乎不存有一丝生气。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沉浸在死亡的阴郁之色中。
我觉得我似乎是不应该有生命的。那样,才会与这里更和谐。
然而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大量太多。确定了此处空无一人后,我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直取正对天井的那一间厢房破门而入。利用冲力,径直将自己摔倒在那床帘未放的冷床之上。
天空的阴云似乎都在压过来,所有的寒风都劲猛地袭来。我瑟瑟地抖着,只盖上冰天雪地的冷冬之被。
“起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道。“伊索乖,该起来了。”
我蜷缩着身体,微微地睁开眼,一个模糊但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等到眼可以完全睁开,眼前的面容便完全清晰起来。
“妈……”我颤颤地叫。眼眶霎时红了下来。
“妈!”我一声大叫,扑了过去。使劲地往这个怀抱里钻,想要汲取到温暖,但却又暖不起来。“妈,冷……”我的牙齿在打颤。
“伊索不冷,妈抱。”她环着我,抱紧着我,却并没有任何温度传来。
“妈,咱们家没被子吗?”
“妈,我好冷……”
“妈……”
她依旧没有去给我取被子,但我却觉得渐渐暖和起来。
拥抱着一种亲切的温度,我没有再发抖,渐渐地平稳下来……
“起来。”冷冰冰的声音天际传来,似是地狱的召唤。
我渐渐地找到身体的意识。后背的寒凉不断彻骨渗入。我用力却睁不开双眼。我想我正躺在冰天雪地中。
“起来。”刚刚的声音又响起。
我只觉周身冷冷郁郁。而这个声音,又是那么森然,不似来自人间。
我死了么?
那阴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我努力要无力的身体撑起,要沉重的眼皮睁开。心里的钟声似乎已经在敲响着。
大祭就要开始了么?这么快……
就要赴死了么?
“装什么死?”声音冰冷坚硬。
好想快些起身,我还在贪图着逃跑……我想要逃跑……逃掉……
还是干脆真的就此死掉……
死掉也不去做祭品……
可是不行……我不能死啊……我还不能死……
“起来。不然就真的等死吧。”
我撑起沉重眼皮。
昏暗犹如全身的混沌感觉将我包围。周围的环境像是黑夜将要来临前昏暗的房屋。
抓住床棂,我半撑起身体。
视线渐渐清晰,我看清楚昏暗中的桌旁一道黑影立在那里。
奕风!
我眼前一下闪过之前他看我时的那丝雪亮锐利。
我难以开口说话,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片昏黑的区域。
“吃吧。”凝固的空气中他在几秒后开口。
我抬头。
透过早已模糊的镜片隐约看到昏黑之中那张桌上似乎放了一样什么东西。
我忍着身上的酸痛与疲惫撑起身子,却蓦地发现身上是沉的,接着看到身上不知何时已然盖了一床棉被!怎么回事……?我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不愿在这里的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冰冷着表情让面色看不出任何变化。况且,在这种地方就算有被子盖也说明不了什么,对我的险困状况做不了一点改变。
尽了力向前,我踉跄着到了桌边,手臂在桌上死力撑了一会儿终于跌坐在椅上。
黑暗中的空气那么冰冷。吐息着不带一丝生气的压抑感觉。
眼前一大瓷碗中满满的白饭用一种奇特的诡异同这周围的环境相融,像已耗尽所有阳气已不再具有食物该有的那丝诱惑。摆在那里,如一件模具只为装饰。
可是我的胃还是条件反射痉挛起来。
然而我只忍受着那疼痛的煎熬,直直盯着眼前的碗,不做任何举动。
“里面没毒。”那冷到几点的声音明显透着对我的不屑和敌意。
我怎会不知。他们不会蠢到让祭品提前丧命。
只是……
虽然没有力气,我却不禁想要用力紧握双拳。
这样出人意料的一碗饭,让我不禁更感屈辱。
我怎么能接受!
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人摆布了吗……
“你不用斗争。既然你为御君工作,这是你应得的。”
我的睫毛颤抖了颤抖。
立马抓起了筷子,抖动的手捧碗凶猛地扒起来。
头顶冰冷犀利的目光随后瞬间消失。
那一瞬间我的泪簌簌地淌下。
冰冷的饭进入到我的胃袋里不禁带来一阵寒气,但却至少给了我能量。
能再奢求什么呢。
将空掉的瓷碗放回桌上,我怔怔坐,一瞬间,是那么的迷惘。
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是何去何从。这生命线的轨迹已经严重超出了我所能有的想象。它不是我的生命范围里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生活的现状。这浓墨重彩的命运一笔,似在胸口上压下的大石,时时可能让我窒息。
我环顾着四周,这间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是那么的寂静得令人窒息。阴森而冰冷的空气中,再没有一点声音。
在黑暗与平静的外表下,是我拼力抑制的惶恐。
这氛围不知是否潜伏着哪一处恶魂。怖过小时候一个人穿行的黑暗窄巷,怖过一个人屏息的树丛沙影。
我没有一丝怖惧。
只有悲伤。在冷冰倔强的外表下盛大汹涌。
抚摸着冰凉的桌面,不知我的人生将要被抛向何处。也许不久之后身体就会冰冷过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