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悲伤。
就愈是愤恨。
在黑暗的屋子里穿行踱步,想到小牙的墓和容颜身体便又伤心得止不住颤抖。
还有我想要的出去查证的不甘心的真相。我怎能会相信姥姥想要杀我呢……谁愿意相信这就是事实?冥储人说塔七人要杀我或许确实是真的,但那种人又怎么能保证不会骗我?
转过身,漆暗暗的视线里我一下子注意到什么东西。
径直向那里走去。一件橘红色荧荧亮的女衣赫然在目,挂在木制的吊衣架上。
我盯着它。盯着,再盯着。然后倏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是那个梦里!
是在那个梦里……
我跌跌撞撞后倒,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
那个梦境里,穿过重重帘幕后的那个绯衣女子……
那绯红色并非那女子衣服的真正颜色——而是周围红光渲染后的变色,而它真实的样子……就是,眼前的这一件……
怎么会。
那那个旁边的男人会是谁?我的第六感仿佛看到那高背椅上的男子正慢慢地转过来,转过来……下一秒我却猛然将这思绪打乱。
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不过是个巧合。这件衣服也不过是颜色像而已,很普通的么。衣服的样子我梦里早就模糊了,我又怎么能记清楚呢。
再者,那么离奇事现实中又怎么会发生呢?
我努力镇定扑通乱跳的心脏。
伸手轻抚衣服冰凉的细小鳞片。女人的衣服……会是谁的呢?这里有女人吗?
而这处地方……又到底是谁住在这里呢?
虽然这里很明显已经很久了无人际,冰冷无生气,但处处却无丁点灰尘,仿似有人每天打扫。
我踱出几步,到门前,打开那古朴的木门。吱呀一声。这开门的动作不知为何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但只那么一瞬间,又被我忽略而过。
步到这庭院。
外面似乎是黑夜。却又似恰好有月光的那种夜晚,虽然暗,却可以看得见事物。
仰头,我惊讶发现,天井头顶的上方,竟然是大开的。
一下子我仿佛抓到了一丝希望。
但随后便又黯淡了。
头顶的上方确实是开的,然而那并不是天空,它通向的地方只是拥有夜空一般颜色的地方,却并非真正夜空。可以推断,只不过是冥储的另一处地方而已。
无声心里叹了口气,我将视线收回来。
石砌的地面,石白色的地面像是泛着月色的光。尽管我知这不是真的。
天井中心一个石砌的六边形花坛,然而里面却一片光秃,仿似也在过着外面的寒冬一般。只是墙角一颗瘦高纤细的树静静立着,辨不清颜色的枝叶并不繁茂,让它更显单薄。
我自然而然走向它。
走进是视线范围内,那奇特的颜色让我嘴角不仅牵出了一丝弧度。
这里真的是有它一定的独特。虽然并不真的有月光,也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光,但却能够看清事物!
而眼前的树,薄薄的叶片竟然是一片一片的重蓝。这深沉的毫不招摇的颜色,却有那么轻巧的外形,谐着它细弱的身形,使整棵树独特的魅力散发出来。
世间当真有这种颜色的树叶呢。
想不到这里竟会有这么可爱的树。
我不自禁伸手去轻抚。
然而指尖才轻触到它的叶片,奇幻的事发生了。
那指尖下的叶片开始轻轻簌动起来,我惊讶抬手,只见它的外形变化了起来,渐渐地,竟然成了星形!
正当我惊讶地张开口时,那暗暗的蓝色竟然泛起荧荧的光来,随之它周围的几片叶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然后是它周围的周围,接着更大范围的叶片簌簌变形,荧亮起来。
我慢慢地后退着,欣喜地看着那星形的荧光渐渐枝繁叶茂。
好美丽……
让我想起了那光芒四洒下的山顶白雪。纯洁奇胜……这阴气森重的境地,树叶绽放,却美过了盛世繁花……它们变幻着荧光,像是纯真的笑脸,在叫我开心……
“多可爱的树……”我轻轻喃。
却又不自觉浮现了那片黄昏下的芍药花海,那花朵映红的童稚的脸……
痉挛!心又浮现刺痛。
我无法言语,弯下了身。
却见一鬼魅般的冷靴映入眼帘。
我惊起,转身。
那冷峻面容的冰冷雪亮的眸正散发着寒夜的光。
“是你!”我不禁警惕。
他却并不看我,而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角落那棵树。
我当下明白,原来他是为这树而来。可是究竟怎么样?他那深邃琢磨不透的眼神到底说明着什么?身后那清亮的荧光闪烁得我一瞬间无比心疼,因我实不知这个人的出现究竟是吉是凶……
他看着树,而我紧盯着他。
片刻后,他眯了眯眼。“你把它变成这样?”
我的呼吸都凝止了。他这句话仿佛就是在说“原来你会妖法”。而我究竟怎么去解释?因我自己都不知这现象究竟因何而起。
不见我回答,他绕过我便径直向树走去。
我大惊。奔去树的前面,厉声:“你要干什么?”天煞……怎么就这么巧让他碰上。我不能让这棵植物这么因我而死。
我看见他的眼眸很清楚闪过雪亮,转眸看我处,风雪凛冽。我咬了下唇,强硬毫不退步。“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否则你别想近一步。”
“既已唤醒这棵树,就要不要再想往事。”
他波澜平静的话却让我霎时间愣住。
他绕过我,走到那棵树前。小树的荧光扑簌着像是要发出声音来。
我没有转身。而是索性摊了牌。“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怎样?”
“它没有刚才那么亮了。因为你刚刚伤了心。”
我一下子屏了息。
“它感觉得到。”
我慢慢转了身,看见树的亮片确实没有刚才的活跃。
那么说……“你知道它为何会这样是么?”
他没有开口,沉默着注视着某方。许久。“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将它唤醒。”他沉吟着,像是沉浸在了远古的某件事情。
“以前也有人这样做到过?”我盯着他深邃闪烁的眸。
他不做声,我知道他是默认了。
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会是谁呢?
他自是不想说及,而是转到别的事。“那时她可以做到的不只这些……”
“不只这些?”还有什么呢……
“当她看着这棵树时,说出了它的名字……所来没有人知道这棵树,可是她第一次见它,静静地看着它,随即唤出了树的名字。”
“树……会有它自己的名字?”我不可思议看着眼前似在随风摇曳的闪着亮光的纤细小树。“可是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猜出的呢……”
“不是猜,”他半闭了眼,似是静静回忆着什么,“是用心看。”
“看……”
“不是看这棵树,也不是看外界的任何。而是看你的心。”
我的心……?我静静地闭上双眼。
从小到大。我都猜不出人与人之间的心思。慢热型。难喜欢某个人。却轻易为一棵植物欢喜。不知交流一棵植物的心思是否会比较容易……
“当你闭上眼,心静下,凭着最原始的直觉所看到的最终景象……就是答案。”
闭上眼,在昏暗倾斜的天空,云涌翻旋,暗夜的幕布下,我看见天涯海角;海面升起莹亮的光,夜空的薄云空灵寂静。倏地一下什么颤抖,那树轻轻簌簌地抖动,我发现原来是一颗泪从我的眼角滑下……
“这需要足够的感应,之后许多人试过,却没有一个能够成功。”
我猛然睁眼!“伊索!”
随着我的喃念,应声而起,我只觉眼前一阵疾雨,一叶叶荧光如一颗颗星辰轻舞飞起,簌簌生风,欢跃而温柔滑向天际。
阴森灰暗的天井中,仿似圣诞树的千万支光点,却冷柔而空灵的灿烂,在我眼前上升回旋,如萤火虫般轻盈点点,一起纷飞,上升流星般滑向高高的上空,上空……
伴随着仰头,头顶上方的深蓝夜色瞬间黯淡不再,钻石点点的星辰,已如大自然一般璀璨!
我的心不禁发出前所未有的感叹。黑暗了仿若整个世纪的心房此刻正有生动的什么在点点闪烁。
后脑勺上方,低沉的男声深邃幽谧。“一千年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这一幕……”听内容应该是欣喜的,然而那语气却是极尽复杂,包含了千万情愫在里面,竟然是透着悲伤。
我保持仰首的姿势不变,却不由注意到身后这句奇怪的语气。
天空的千万眼睛眨啊眨,好多年了,我的心头一次这么放纵的开心。
身后的黑衣身影尽管没有再发一声,然而我却可以感受到那股气息。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终于身后的气息一下子不在。然后我才收回了抬首的视线,转向了身后。
身后果然只剩冰冷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