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翻滚,垂帘拉开后再闭上。最后一句冷漠的话被丢下:“规定的任务如若逾期,那棵树,照样会……”
外面声音完全消失的刹那,我直立僵直的身体开始止不住愤怒地颤抖。
颤抖的手握起非人留在鸡血色圆桌上的毛笔,蘸了砚台的墨,开始边看着脚边地上大开的书边用汉字往纸上誊。
而后稍微平息心境后,我开始有些投入到书里的内容中去了。
那个头上少了犄角的非人,原来全名叫做左冥御。而左冥这个姓是由最初冥储的名称而生。
左冥……冥储建立时是叫做左冥。那么说,应该还有另一半冥储叫做右冥才对!我脑海里开始浮现两派势力争夺正储你打我杀的场面。
然而继续往下看,没有。冥储并没有分成所谓的左冥、右冥。之所以加一个“左”字是因为冥储最初出现时所占地域仅在山的左面,与山右面的众妖形成对立之势,所以命名左冥。
当时是,左冥常与山右的妖怪开战,山前有一湖,众妖发令时习惯背湖而立,仅以左右为称,所以索性不分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况又战时上山下海,干脆仅以左右分界。便有了冥储以左自居,遂称为左冥。
书中还收录了与众妖作战时的各大小战役,并对收服妖怪、斗法、战术以及各山水地形地势等进行了详细描述。其惊险刺激,引人入胜,以及智慧精巧无不比过任何兵法、史书以及魔幻悬疑。
我誊完一页,又迫不及待想要看下一页,不停誊写的手越来越快,直到两块砖厚的书翻完了最后一页,我才终于从那本书的情节里稍稍清醒回到了现实。
烛台上的烛火依然那么微弱,然而却一直不曾燃尽。墨汁也好像一直没有减少。
我仰头活动僵直的脖子,闭眼缓解一下双眼的酸涩。起身去墙壁换下一本。
换下另一本时,我突然觉得尽管自己速度已经很快了,然而要按时完成那规定的量,这种速度还是慢了些。其间桌上桌下的翻页握笔很是影响进程,我索性就将烛台和砚台拿在了地面。在地上写会更快些。
趴在地上誊确实更快了些,些微翻页的时间也不会影响我手中笔的速度,我的大脑和笔随着书中的情节飞快地运转挪动着,而我的思维也深深地随着情节书海浮沉。
就这样,不知写了多久,不知换了多少本书。就在又誊完一本,将要换下一本时,想要起身的我却被突如其来一个锐利的疼痛拖住摔倒在地上。
双膝,尤其是习惯性贴地的右膝,突如其来的剧痛,竟叫我再无法用这两个关节承力,竟然再站不得!
即使不再活动,两膝处仍然是深埋一般隐隐发散的难忍疼痛。
一定是被这里的寒气侵袭了……一定是处在这阴冷许久之故,又加上不知已在地上誊了几个时辰,地面寒冷森气更重,导致寒邪侵入体内关节,所以病变生成关节炎。
这可如何是好……如若不加保暖,病情会更严重,不仅要时时忍受烈痛折磨,即使不死,也会残废。
可是这种地方,想要一丝暖温之气,简直妄想。
我咬紧了嘴唇,想要双手撑起,拖动身体,哪怕去椅上坐着,也比再呆在这地上要强。
我拖着自己的身体到了椅边,然而那不矮的椅子,我却无论怎样也无法让双腿支不住地的我撑上去。
忽觉身后呼呼风声,我应声转头,一袭黑色自风掀起的帘角内显现,然后帘幕被掀开,冰冷镇地的人走入。
我一个没留神,酸软的胳膊撑不住整个身体溜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我仍然拼命用着力气将身体撑起,然而天杀的,那疼得开始灼热的双膝却仍然没办法支力。
“你的腿断了么?”那冷冷的目光傲视前方,并不作任何动作。
“没有。”我冰冷盯着同样冰冷的地面,依旧不停想要将自己撑起来。我现在唯一希望的事就是他快点消失,最好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定的数量我会按规定完成。但是你在这里会干扰我做事。”
他没有马上接话,但是我感觉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你的腿怎么了?”若干秒后,他开口。
“不会影响你定的任务,只要你现在马上走。”
披风忽然一甩,他两大步冲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已俯身查看我的腿。
“我说过了:不会影响你的任务。你可以不用担心。”我没有办法自由挪动躲开,他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只是没想到,这座碉堡般的东西居然也会下蹲这么灵活的动作。
“你的腿是因为寒气侵体。”
“你可以走了吧?”
他不但没走,反而将手放于我的膝盖之上。“我用冥力可以让你的寒毒排除一些。”
我一把将他手推开。“不用你管。”
我想我的脸色已经冷得可以与他媲美,目光也足以冻结一切。“你可以走了。否则任务完不成你不要怪我。”
然而那幢黑影却全无要离开之意。
我彻底心生恼怒。我对你可没有服从敬畏的义务,毫不客气地动手推他。然而一下,却只觉那是铜墙铁壁,真的如碉堡一般!我不甘心,干脆两手一起,眼前这黑影依然纹丝不动。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想到他为了让祭祀万无一失地顺利进行所使的一切手段和不惜以小树为要挟对我,我忽然一下子爆发,忍不住声嘶力竭。“你要的不就是我给你完成任务吗?你少假好心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企图,你说!你请直接说出来!不用再装了!”
他铁一般的双臂向我这边环来,我却越发气不打一处,对着铁墙一般的胸膛拳拳都用尽了全力。
“既然你不要我用冥力帮你,那我送你回去休息。”他依旧平静道。
“你走,离开我这里!用不着你假好心。我知道你心底里的想法,你别妄想麻痹我,没用的!”然而我一拳拳想要击倒他却丝毫无法阻止他不断地将我环紧。我心里又惊又怒,越发挣扎。“我就算死了也不用你管!你省省力气吧!”
最后一句话音还没落下,忽觉身体离了地面,等我惊觉过来,已然已经被他抱起。
“你干什么?”我愤怒至极。“你放我下来!我说不用你管,你听不懂吗?”然而他却对我的斥叫丝毫不做理会。
我想我对他是恨之入骨的。恨他将我活了十几年的生命定为他冥储天生注定的祭品,恨他让我对姥姥产生怀疑以致心生悲哀伤痛,恨他将我囚禁至此让我无法再与姥姥相见无法去查清小牙的下落,恨他明明就是要我死却还要惺惺作态摆出一副关心的姿态骗取我的好感,恨他强硬地要将我还没灿烂的生命就这样掩埋土中,从此无声无息。
与一个如此之恨的人贴身相靠,该是一种怎样难以忍受的感觉。
他转身出了帘幕,我怒道着“放开”,拼命用尽所有气力击打这面铁墙、去挣脱这双铁箍。然而非但没有挣脱开,双臂却被铁力箍住。我扭动,挣扎,然而身体却像被死死卡在钢铁枷锁,挣扎到最后,力气全无。绝望的我狠狠咬上他的肩头。这座碉堡的肩纵使再宽大,在牙齿锋利的攻击下,亦不过肉体凡胎。殷红的血透过黑色的面料渗出来,我尝到舌尖的腥味。我希望他腾出手臂制止我,或是狠狠把我抛出。可是他却像对我之前的咒骂叫嚣充耳不闻那般没有丝毫理睬。就这么一直一直,穿过一间又一间的厅。
我想我彻底没有办法了。极尽怒虐的心在一番歇斯底里后忽然变得松垮虚弱。他在疼吗?他会疼的吧……我紧咬不放的口不觉松了下来。眼看着殷红的血淌在我眼前,我仿佛又忽然看见那天抬首处一滴一滴滴血的手臂,血滴上我的伤口,刹间刺痛。我妥协了。我将手按上这冰冷的肩,手上沾上冰冷的血。
轻纱帷幔还在不停风舞翻涌。腾不出手去掀撩的两人,只能任由脸颊和身躯被纱幔拂过,轻擦。我疲累虚弱,靠在了这栋铁壁般的胸前。
次日醒来时我意识到昨晚上由于一路上仍然寒气侵体双膝灼痛难忍而痛晕了过去。我待要坐起来,却觉身上比平时重了些,竟给压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低眼一看,原是身上盖了两床被子!
在被里活动了一下双腿,也比昨日好些了,不再感觉疼,便由自轻松许多。
靠着床棂撑起身子,侧目处镜片有些氤氲。我转过脸去,只见几步开外的圆桌上,一具器皿上正冒着热气。
我下了床,走到桌边。却是一大瓷碟倒扣在一个瓷碗上。我掀了瓷碟,竟是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白米饭。这,不是我昨晚煮到半路熄火的那锅米么……这时我注意到旁边平日里冰冷冷的茶壶,这时也是热气氤氲。拿手一贴,果真是热的。
虽说这壶是茶壶,但我知其中是煮的清水。也许是昨天骂的话多了些,这会儿比平日都要感觉渴了些,筷子没动,先灌下了几小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