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虹每天早晨七点钟就得从她那柔软舒适的床上爬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到楼下的厨房去洗菜煮饭。她的女儿自从转学到镇上的中心小学读书,她的生活就变得异乎寻常地紧张起来。八点钟以前她必须将嘉儿送走,这期间她那越来越操劳的丈夫也恰合时宜地醒来,默不作声地草草用过早餐便到他的工厂里去。
和嘉儿的班主任或任课老师简单地聊上几句,了解一下她最近的学习状况,姜虹便走出学校的大门回家去。路过人声喧嚣的菜市场,她顺便也将全天必需的蔬菜和水果拎回来。然后才轮到她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杯盏狼藉的桌旁,开始慢条斯理地一样一样地收拾着。将厨房里料理得窗明几净,她才拖着疲乏的身子,迈着沉重的脚步,到楼上的几间卧室里去收拾床铺。她和丈夫一人睡一间房,他们的卧房中间还隔着很多的空屋子。这虽然给她做家务增添了不少的麻烦,但他们却都觉得很舒服。将潮湿的卫生间里换下来的脏衣服一股脑地塞进洗衣机,用浓浓的肥皂水浸泡起来;爬到楼顶的露台去取下晾干的拖把来,重新蘸了水慢慢地擦地。当她机械地做着这些时,她感觉得自己就像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
将楼上的一切拾掇得仿佛高级宾馆的客房部,她才怀着满足而愉快的心情,回到厨房去准备每天不同菜式的丰盛的午餐。然后去学校接午休的女儿回来吃饭,下午两点钟之前她必须将孩子送回学校。尽管如此,父女俩都不约而同地回家来的傍晚时分仍然值得她热切期待。但是由于业务的日益繁忙和应酬交际的逐渐增多,他常常在既定的下班时间还不能够分身回来。姜虹有时打扫卧房发现他那凌乱的床铺和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烟蒂时,才知道他已在夜半更深悄悄地回家来,而清早又匆忙地出门去了。
她和丈夫已经完全成了陌生人,他们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他们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他为他终身奋斗的事业而奔忙,她则为他们的孩子而活着。每天放学以后,她都会辅导着嘉儿做完当天的功课。她对丈夫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和梦想了,只要他还坚持着每晚都回家来睡觉,无论多晚都回家来睡,她便不再和他计较什么。实际上,她也知道自己的计较是无用和无力的,一切全凭他的自觉和自律。
生活是这样的平静而充实,生活又是这样的死气沉沉而充满无奈。她很少让自己沉浸在对于往事的回忆之中,而她一旦那样做了,她那多情的晶莹的泪水会不断地涌出来,将她头下的那片枕巾****渗透。当她的丈夫偶然看到她的空虚和失落时,曾经善意地鼓励她到镇上去承包一家店面,和王菲展开美容行业的公平竞争。“难道你辛辛苦苦地学来的一技之长,就这样白白地荒废了吗?”
“你认为我现在还能够走出门去,和人家展开什么公平的竞争吗?”姜虹反问他说,好不容易才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知道丈夫是完全了解她的处境和苦衷的,但他却不愿意体谅她,这令她感到非常地难受。
后来她才知道,如果不是那个幽灵一样的韩晓冬,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地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生命也许会在那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和没完没了的家务劳动中消耗殆尽。那天早晨她像往常一样在楼上的房间里忙碌着,她那衣冠楚楚满脸倦容的丈夫已经抖擞着精神走出门去。听到院子里突然传来的男人之间的搏击声和女人的尖声呼救,她撩开厚重的天鹅绒的紫色窗帷,好奇地向下面的院子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