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小白的策略是什么,总之上次的乘虚而入事件再没有了下文。他依旧每天准时到我家报到,笑容温和表情安详。有时候说话谈及敏感的爱情话题,他总会巧妙地跳过去,和我保持正常的暧昧关系,若即若离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我很是不爽,都说女生是愿意被捧在手心里的。而小白的作风完全不像从前对我狂追不舍的样子,反而试探性的和我划清界限,停在他认为彼此的关系应该截止的地方。
心底虽有不情愿,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我只能忍受完全搞不明白的小白在我的世界里出入自由,偶尔还会在梦里梦到他的笑脸。每当因为过分甜蜜的梦惊醒的时候,就会深刻地反省,作为准妈妈居然有回到恋爱少女懵懂时期的倾向。
一觉睡醒,小白的背影在阳光里闪烁,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胡言乱语道:
“你不要再出现了,我承认自己对你念念不忘啦……”
翻身刚要重新睡去时却听到小白清晰地回答:
“我知道!”
窗帘被拉开,明晃晃的阳光倾泻而下,铺天盖地地流过身体。阳光中闪烁着的正是一脸灿烂的小白,他绑好窗帘,转身微笑,笑容被阳光放大,照出浓浓的光圈。
我瞪圆眼睛,惊恐地喊:
“你怎么进来的?”
他走出阳光,将闹钟举到我的头顶,轻轻地捏住我的鼻尖,嘟囔:
“都几点了,再不起床就吃不到早饭了。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像阳光一样柔和的触感在鼻尖上停留了数秒,他松开手,笑容越发清晰。
我恍惚地望着他,竟然在回味他的笑容。
“我买了三明治,今天我起得也有点晚,不能亲自下厨了。”
他说完,把闹钟放回床头柜,便飘离了卧室。我凝固在被子里,竟然忘记质问他为什么有我家钥匙的事情。
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睡眼惺忪的自己。恍然大悟地拍上脑门,自言自语:“刚才是因为没睡醒所以才觉得他很帅,和爱情无关。”
无情地一边刷牙一边坚定自己,在心底反复默念:
“我要一个人!我不要爱情!我要一个人!我不要爱情!”
诵读过后,用冷水拍拍脸蛋,雄赳赳地推开卫生间的门。
门外的小白堆着微笑,甜腻腻地斜在鱼缸前,看见我出来,马上走过来问:
“你怎么进去这么半天,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好像还有嘟嘟囔囔的声音,身体还好吧?”
我火速躲开他的眼睛,直视头顶上方的吊灯,冰冷地说:
“没事儿,我好的很呢。倒是你,什么时候拿了我家钥匙?”
他靠过来,牵起我的胳膊,眼神随着我的视线同样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问:“那上面有什么?”
我一时语塞,甩开他的手半小跑一般跳到餐厅的饭桌前,拿过已经准备好的牛奶吞了一口,依旧在心底默念:“我要一个人!”
小白慢慢踱过来,帮我把切好的水果推到面前,盯着盘中的火龙果说:“今天看着挺新鲜,就买了一些,你不是很喜欢吃嘛!”
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是我也知道这个季节火龙果的市价,还是穷人当习惯了,有了勤俭节约的意识。至于没有工作的小白,又是哪里来得闲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整齐的发型,光洁的下巴,衣装整洁,丝毫没有无业游民的狼狈模样。难道,他在做援助交际之类的事情?
认真思考他出现的时间,正好是每天早上10点左右,从十点到晚上九点他都会在我家帮忙,之后的时间他又在干什么?以前假装不在意,可是最近一直觉得他说话的方式语气都变得更加成熟有魅力了,离开我的晚间几小时除了睡觉肯定还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大约注意到滚烫的视线,小白停下咀嚼,怔怔地回看着我,笑容悄然地牵动嘴角,美好的弧度没有丝毫掩饰。曾几何时,他也可以拥有这种自然的神态?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摸摸自己的脸,单纯的眼神清澈见底。
我急忙收回眼神,低头吃饭。
对面的人一直温柔地看着我,虽然没有抬头,但是那两股温和的目光却把我的心烤得滚烫。
“今天有医院的定期检查,我陪你去吧!上次医生埋怨我没有好好的照顾你来着,这次应该听听他的表扬。”
“不用!我自己去。”
我没有抬头,反复重复吞咽食物的动作,假装神态自若。
“你忘记了,上次登记家属的时候写了监护人的名字,我的名字在你的旁边。况且,医院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家长,你一个人去岂不孤单?”
“不孤单。”
因为吃饭速度比平时稍微快一些,顶在胃里的食物出现拥堵的场面,略微有点积食。我皱起眉,捂着胸口。
小白帮我倒了一杯牛奶,俯身揉搓我的后背。
“吃太快了?”
本来想说不要你管,结果在他的揉搓下肚子里却也舒服了很多。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只好作罢。
“一个人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多少能帮一点忙。”
他还在争取和我一起去医院的权利,坚持不懈的精神越发高涨。
想想自己一个人去医院会有很多白眼,猜测的人也颇多,实在影响心情,还是拉个充场面的人更加保险。
“算了,你去吧。”
我仰起头,正好与小白温和的眼神交缠,他的眼底流动着我不太明白的欣慰。他轻轻牵起嘴角沁出一抹微笑,“外面冷,多穿点衣服。”
可能因为他的眼神过于温柔,我下意识地点头。
在去医院的路上,小白居然给我讲了一路的笑话。曾经不苟言笑的人,居然会为了笑点很低的我创造欢乐,怎么想都会觉得很温暖,所以我也笑得格外开心。
做B超的时候,小白一直握着我的手,身边的女医生一边夸奖宝宝长得很健康,一边羡慕地嘉奖小白的体贴。我陪着笑,心里却像有千军万马在咆哮,格外不安。
回到家小白跑去准备午饭,我靠在沙发上发呆。
嫣嫣的电话恰好打破郁闷的状态,我接通电话,哗啦啦地倒苦水:
“嫣嫣,小白对我太好啦,怎么办?”
“那还不好!人家对你不好的时候你要骂他,现在人家改邪归正了,你又受不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难道你要一直这样耗着人家。”
“我放他走了啊,他没有走而已。”
“这是什么话,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就爱拧着,自己认为过不去的事情永远拗着,死不承认。”
“那只是一方面,我看见他的脸就想起从前的专制,我也会害怕好不好。”
“要我说,你就应该有这样的一个人管着,你太随性啦,换了是我也会对你严加看管得。”
“我长了一张红杏出墙的脸吗?”
我低低地垂下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趾,嫣嫣那边传来韩言恭的声音,好像是要结伴出行。
“你们要出去啊,那你们去吧,我也准备吃饭了。”
“你保重自己,我过几天去看你。”
“你自己来就行,不要叫韩言硕,小白在呢,省得麻烦。”
“知道啦,现在都怕人家胡思乱想了?”
“飞开,不要拿我的伤痛开玩笑。”
挂了电话,门铃正好响起,我撑着腰站起来,看见北川暮悲凉的大脸在门前闪烁。
拉开门后,他突然将脑袋抵在我的肩膀上,委屈地说:
“朋友,我失恋了。”
我拍拍他的头,却看见身后跟着三个男人,他们麻木地看着我们。
“他们是谁?”
我推开北川暮的头,警惕地环视楼道里的动静。还以为又是记者的恶作剧。
北川暮转身,有气无力地说:
“把东西搬进去吧。”
三个男人抬起一个大箱子堂而皇之地踏进了我的家门。
“这是什么?”
我走进客厅一边监视他们可能会碰坏的家具,一边指挥箱子安放的位置,北川暮则始终站在门边痛苦地靠着门框。
小白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厨房走出来,看着他们问:
“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头,然后又点头。
想到北川暮也不是小白喜欢的人,顿时觉得有种引狼入室的危机感。
三个男人摆好箱子,恭敬得冲北川暮鞠躬,撤出了我家。
门口像丢了魂一样的人依旧依偎在门框上没有动作,我把他拉进屋,安置在沙发上,亲自帮他倒了一杯水。
北川暮一直低着头,脸色发青,目光呆滞。
小白走过来,小声问:
“谁啊?”
我把他拉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贴着他的耳朵解释:
“北川暮失恋了。看架势打击不小。”
小白将眼神延伸到北川暮身上,没有说话。本来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的侧脸看上去比我还淡定。
他拍拍我的肩,善解人意地说:
“陪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不要累坏了自己,你太热心。”
说罢,微微笑着,走回了厨房。
我僵在原地,完全被小白的举动震惊。
吃午饭的时候,北川暮的脸色才稍微变得好看了一点,他整整吃了五碗米饭,还傻乎乎地伸出大拇指夸奖小白厨艺精湛。
我和小白除了面面相觑还是面面相觑。
午饭过后,小白在厨房洗碗。北川暮先是礼貌地向小白道谢,然后精神恍惚地走出来看着我问:
“他在这儿住?”
我摇头,不知道怎样回答。
“那你收留我吧,我不要一个人孤独寂寞地住在宾馆。”
他的眼神里太多悲戚的成分,让人心生怜悯。
我望着厨房里的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问:
“北川暮说是要留下,你要是不放心,也住在这里好了,免得毁了我的名声。”
小白回头,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轻轻微笑,善良地说:
“没事,我相信你!再说,你现在不是怀孕了嘛!”
这回换我发愣,身体僵硬,本来准备狡辩的话语全部卡在喉咙里完全无处发泄。看着小白再次投入工作的侧脸,突然涌起大片感动。
身后传来北川暮的叹息,他看着我们,晃晃悠悠地说:
“真好,爱情真好。”
我伸手吃力地够到他的后脑勺拍了下去,连拖带拽地拉着他退出了厨房,“胡说八道什么。”
北川暮捂着脑袋,诧异地盯着我,不解地喊:“本来就是,我都看出来了,你们又复合了。”
我慌张地捂住他的嘴,狠狠地瞪着他。他虽然不太明白,却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胆战心惊地回头观察小白的反应,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四目相视一阵尴尬,我的笑容死板地钉在脸上,以飞快地速度拉着北川暮闪进卧室。
“你少说几句会死啊!”
合上卧室的门,我怒气冲冲地骂过去。
北川暮一脸委屈地被我扔在床上,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无辜地瞪大眼睛。
“我们没有复合,也不可能复合,再说复合这个词太矫情。”
对面的人撅起嘴,嘟囔道:“可是你们之间的气氛明明就是和好如初的样子嘛!”
“好啦!”我坐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胳膊略带求饶地望着他,“不要说我的事情了,你不是失恋了吗?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瞬间被抽走力气一样瘫软下去,声音也变得格外细小:“我觉得你会理解我,所以才来投奔你的。”
面对眼前为爱憔悴的人,心底滋生出同病相怜的怜惜,我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拍打,口中轻唤:“没事,没事的,爱情没有也可以活着。”
“我喜欢观月。”
从北川暮的嘴里吐出的字句足以把人击垮,我的手僵在他的肩膀上,不太确定地重复:“你说谁?”
他直起身,抬起头,眼底没有丝毫虚假的成分。
“我喜欢观月一,就是你认识的那个。”
脑袋里像有万千蜜蜂一样嗡嗡作响,我持续停顿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北川暮看着被惊呆的我,绝望地捂起脸,斜倒在床上,为难地自言自语:“不行的,这样是不行的……”
我转动僵硬的脖子,看着沉在床上的人,胸口的热情几乎将呼吸吞没。
是何等有勇气,竟然选择了这样难走的一条路。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站起来,跪到床前的地毯上,握紧他的手郑重地说:“放心,我支持你。并且深深地崇拜。”
他偏过头,眼睛里的勇气重新点燃一样照亮了一度暗淡的脸。他回握住我的手,微微点头。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白的声音打破我们的同盟气氛。
“添添,你出来一下。”
我回头望了门一眼,转头再次握紧北川暮的手,更加坚定地说:“你的爱情,至少我会承认,所以不要绝望。”
说完,松开手,打开房门站在了小白面前。脸上兴奋的表情还没有完全冷却,在小白看来应该有点残酷。他沉默半秒,拿起衣架上的大衣,不好意思地牵出一抹凄惶的微笑:“突然有点事,我要回去了。晚饭我会帮你叫外卖的,两份……”
最后两个字砸在地上出现空洞的大坑,空气像被吸走一样,顿时凉了下去。
我一时慌神,只能机械的慢慢开口:“路上小心……”
他转身的背影同样凉彻心骨,直到小白的关门声回荡在屋子里,我才从一瞬间的痛苦中回过神。望着空无一人的厨房,心底空出一大片,冰冷的风在胸腔里盘旋,一阵心寒。
卧室的门被打开,北川暮无意地问:
“白柯灵走了?不会是因为我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盯着厨房。刚才那是什么?心痛吗?是多久都没有感受过的?所谓失去的痛苦,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为什么是这种时候,我到底怎么了?
北川暮走过来,推推我的肩膀,俯身闯进我的视线,小声问:“你怎么了?”
我晃晃头,驱散所有疑问,撇开嘴微微笑着:“没事,说说你吧!这个箱子又是什么?”
“漫画。”
北川暮走过去,用脚踹了箱子一脚,然后心疼地蹲下身,纠结地抚摸被踢到的地方,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嘟囔:“我只有你们了。”
“你和他说了吗?不要在这里神神叨叨的,我看着恐怖。”
我走过去,把剪刀扔到箱子上,指着厨房旁边的书房喊:“拆开放进我的书柜吧,摆在这里迟早会被你嫌弃的。”
北川暮怔怔的看着剪刀,慢慢点头,开始拆箱子。
看着动作轻盈小心的他,我只能惋惜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