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清晨,阳光便热辣辣的照在大地上,热得仿佛连地面上都升腾起了雾气,人人都躲在房中,只想避开这亮烈的阳光。
墨非烟手里拿着借据,一张一张的翻阅,在她的身边,方正发出一声叹息。
“方兄,你在叹什么气?”墨非烟抬头看他一眼。
方正无语的叹着气道:“烟儿,这件事很难办的。”
墨非烟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很难办,不过,这件事或多或少都和大哥有关,看在大哥的份上,我不能不这么做。”
“说得好!”在这声音中,聂子然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出现在账房的门口。
“二哥。”
聂子然瞥了他们一眼:“烟儿,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推掉,你为什么一定要答应父王呢?昨天大哥要去求父王,你拦住了大哥,你现在完全可以去求父王改变主意啊。”
墨非烟低头轻笑了一声:“还是算了吧,父王也未必肯听我的。”
“你不肯说,那我替你说。”聂子然显出少有的热情,“你只是王府的女婿,在王府中没有一点威信,大家都不会买你的账。”
墨非烟苦笑一声,她怎么能不清楚这些呢?只是,这些都牵扯到了聂子靖的利益,看在他的面子上,她才肯这么做的,她不想看到聂子靖被父亲责骂。
这时,一名小厮匆匆跑来道:“二公子,王爷现在和大公子一起出门,他让我来给你们交待一声,他说王府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你和郡马爷处理。”
“父王这么快就要走?”聂子然摇了摇头,看着墨非烟,“不行,我现在跟你一起去见父王,你无论如何也要推掉这件差事,快跟我走。”
“我……”墨非烟还在犹豫,已经被聂子然扯着胳膊往外拉,方正见状,也跟着他们一起出来。
来到府门外,聂知秋已经上了轿子,聂子靖骑着马在前面开路。
“父王……”聂子然大叫起来,拉着墨非烟急追。
聂子靖听到他们的声音,马上勒住了马问:“烟儿,你有什么事?”
“我……”墨非烟不知道怎么启齿,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子,可是在聂子靖的面前,她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烟儿,我知道父王交待给你的事情很难办。”聂子靖的声音顿住了,他那对灿若阳光的明眸注视着她的脸,“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墨非烟还没有回答,聂知秋已然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什么事?”
聂子然把墨非烟推到聂知秋的眼前:“父王,烟儿有话要对你说?”
聂知秋瞥了墨非烟一眼,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有什么话?快说?”
墨非烟期期艾艾的蹭到马车前:“父王。”她咬了咬下唇,“我想跟你说关于追债这件事。”她侧眸看了聂子靖一眼,狠下心道,“父王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力。”
聂知秋露出欣慰的笑容:“好!”然后扬声道,“起轿。”
聂子靖朝墨非烟看了一眼,朝她投过来一个大大的微笑。在他的眼里,有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好像所有想说的话,都在那对眼睛里表露出来了,可他也没有再多说话。凝望了她一眼之后,策马往前行去。
看着轿子从眼前消失,墨非烟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虽然身上肩负着重担,可她只为这么一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是那么的信任她,她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聂子然气恼的皱了皱眉:“烟儿,你以为你能做得了吗?真是异想天开!”他本来把烟儿拉到这里,是想让她跟父王求情的,没想到她居然大包大揽的答应了,真是让他无比懊恼。“你想追债自己追好了,恕二哥不能帮你。”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墨非烟怅然的叹了口气,也难怪聂子然会这么生气,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的为难程度。
一直都有说话的方正忽然上前说道:“烟儿,别怕,我来帮你。”正因为他是晋王府的养子,他才最能设身处地为墨非烟着想。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有王爷的这三位亲生的公子办,如果不是有了烟儿这个女婿,往常这种事都是交给他来办的,所以他最懂。
墨非烟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方兄,多谢你了,我们还是先回账房吧。”
回到账房,两个人拿着一堆借据发呆。那些借据足有几百张,基本上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晋王府内部的借据,而另外一部分,则是易州城内的借据。
“方兄,这样吧,你负责处理易州城内的借据,至于我们王府中的追债,那就交给我吧。”
方正惊奇的看着她:“你有把握?”
“不知道?”墨非烟耸了耸肩膀,反正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就算不行也得这么办。
“可是……”方正很清楚,这部分借据中,易州城内的银子还容易追讨,至于王府内部,却很难要。毕竟,晋王是整个易州城中最有地位的藩王,易州城没人敢得罪他;但是那些王府内部借债的大都是王府的仆人、侍卫、家眷,看似这些人无权无势,不过和王府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联,想要把银子讨回来,实属不易。
“方兄,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墨非烟抿了抿下唇,露出极浅的一个酒窝,“如果你一定想帮我的话,就在醉仙楼替我订上几桌酒席。”她把手中的那一摞借据举起来,“你按照这上面的名单,把这些人都请到醉仙楼,这就算是帮我的大忙了。”
方正虽然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却把借据伸手接过去:“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做到。”或许烟儿真有能力办成这件事,上次救三公子,若非烟儿机智,只怕连他也没有办法把人救出来。烟儿虽然连半点武功都不会,却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问题,连人带物都讨了回来,这点实在让他钦佩!
“那就拜托方兄了。”
若是在以前有机会管理王府的事务,那墨非烟一定早就逃出晋王府了,可惜那个时侯,她根本就没有王府的令牌,所以没办法踏出王府一步。可是现在,虽然她已经有了令牌,想要离开晋王府简直易如反掌,但她却不愿意走了。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聂子靖,也许只是为了一个眼神,一个无言的承诺,她是为他才这么做,付出有不管有多少,但她不后悔;只要能替他分担一些,她反而会很开心很高兴。想到这些都是为他做的,她就觉得很值得,很有意义了。
第二天的中午,醉仙楼济济一堂,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今天郡马爷请我们到这里来,不知有什么事?”这些都是晋王府的家奴仆人,有些是已经离职颐养天年的旧仆,也有些是正在当职的仆人,不过这些人的资历都很深,都在晋王府效力了多年。
当看到墨非烟的身影出现在醉仙楼时,大家都叫了起来:“郡马爷来了。”
墨非烟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笑容满面的走进来,招呼大家:“大家都不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快请坐。”紧跟着她的身后,是挺立如松的方正。
墨非烟环视着众人:“人都到齐了吧?小二,可以上菜了。”
“郡马爷快坐。”
“方兄也请坐。”
落座之后,一个名唤刘济的老仆笑问:“郡马爷,怎么今天这么高兴,请我们这些所有的老人来这里吃饭?”
“各位,自从我墨非烟来到晋王府,还没有好好的招待过大家,所以我今天在这里宴请大家,希望和大家联谊一下,顺便可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方正举起酒杯道:“各位,我们敬郡马爷一杯。”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来:“干杯。”
墨非烟饮下这杯酒,招呼大家:“有什么不够的,大家随便叫,不用跟我客气。”
“多谢郡马爷。”
墨非烟见气氛很好,便离开的座位,来到李执事的身边:“李执事,你别只顾着吃菜,来,跟我干一杯。”说着拎起酒壶,替桌上在坐的几人倒满了酒:“来,我们干一杯。”
李执事等人忙不迭的干了这杯酒,仿佛都很高兴。
墨非烟虽然到王府的时间并不多,但她却知道这个李执事已经在王府呆了将近二十年,很有资历,临来之前,她还特意查看了李执事的信息。放下酒杯后,她问:“李执事,我听说最近你都抱上孙子了,恭喜你了!”
李执事笑的合不拢嘴:“多谢郡马爷的关心。”
旁边的李长天说道:“他岂止抱了孙子,最近还添置了大宅子。”
墨非烟大笑:“是吗?那现在李执事最为风光了!”
李执事忙摆了摆手:“说到风光,我怎么及刘伯?”
“对,我听说刘伯最近刚刚娶了一个貌美的小妾,是不是啊?”和男人打交道多了,墨非烟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了男人,连说话都变得粗俗起来。
刘伯慌忙站了起来:“多谢郡马爷的关心。”
墨非烟举杯和他碰了酒,笑眯眯的道:“今天真开心,不过很可惜,王爷今天不在,如果王爷知道你们现在全都生活的这么好,他一定老怀安慰。肯定会笑得连嘴都合不拢。”
大家又大笑起来。
方正趁机说道:“我们现在能够丰衣足食,全靠王爷这么多年的提携和照顾,要不然我们哪有这儿风光啊?大家说是不是?”
“当然当然。”
“说的对!”
刘伯大声道:“王爷真是对我们恩重如山,犹如再生父母,你们说对不对?”
下面就有人连声附和:“对!”
“说得好!”
墨非烟摆了摆手:“其实大家能够在王爷当差,也是大家的福气。王爷对我们真的很好,从来不跟我们计较,也不会吝啬一分一毫,是不是?”说到这里,她从袖里取出几张借据,“这几在我在帐房里翻看旧账,让我看到几张欠单,很有意思,大家过来一起看看。”
听到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围了过来。
墨非烟指着欠单说道:“你们看,这张欠单是七年前借我们王府的钱,这七年来,别说还本金了,就连一分钱也没还过我们。”
下面立刻有人大叫起来:“这也太过份了,七年都没有还过钱?”
墨非烟笑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还有一张更离谱的。”她从借据中抽出另外一张来,“来,大家过来看看,这张借据起码借了十五年,欠债人也同样一分钱都没还给我们。”
李执事大骂起来:“真是岂有此理,怎么可以这样?这个人是谁?”
“大家不要激动,这张欠债人,早就已经死了。”墨非烟举起了手中的借据,环视着众人,“其实类似于这样的借据,在我们帐房里起码有两三百张,可想而知,我们王爷对我们有多好了!”说到这里,她语气陡然一转,“王爷他从来都没提起过,原来这么多人都欠我们王府的钱。”
这绝对是一句大煞风景的话,刚才还笑容满面、群情激动的这群人,顿时都有些讪然,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墨非烟早就预知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她毫不气馁,反而冷笑一声:“其实我们王爷对我们真是恩重如山,我们现在也应该报恩了对不对?大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不是??”她拍了拍胸口,“我自己呢?虽然没有欠王府一分钱,但是我也要还王爷的恩情,所以呢?我很希望今天在座的各位,有谁欠了王府的钱,麻烦你们,尽快把欠债还清。”
她吸了口气:“我不妨老实的告诉大家,现在我们王府急需一笔银子建造行宫,迎接皇上的大驾。如果王爷不是逼于无奈,他也不会要我来追收欠款,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如果有哪一位欠了王府的钱,请于十天之内,速速归还。到时侯我墨非烟再在这里摆几桌,再请大家喝个痛快,好不好?”
众人都尴尬的交流着眼神,有人大声说道:“郡马爷,只有十天的时间,我们哪里有时间去筹银子?”
也有人问:“郡马爷,那十天之期是王爷定的,还是你自己定的?”
就在这里,传入耳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各位,要还钱又何需十天呢?”说话的人正是聂子然。
墨非烟的眼睛亮了起来:“二哥!”
聂子然仍然贵气逼人的走了进来,那些人便跟他打招呼:“二公子!”
聂子然笑着跟众人打招呼,然后径自来到墨非烟的身边:“烟儿,我也欠了王府的银子。”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到她的面前,“这里是五千两,我马上还给你。”
墨非烟含笑收下:“好。”
聂子然看着众人,来回踱步,扬声道:“各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借有还那才算是有情有义。”他过去拍了拍李执事的肩膀,“郡马让大家在十天之内清还,那大家就一定要还,一天也不能拖,一文钱也不能少!”
墨非烟朝众人做揖:“麻烦大家都帮帮忙,我和王爷感激不尽!”
夜幕降临,等墨非烟回到王府的时侯,又是另外一种情形。
王府中几乎所有的亲眷都在大厅等她,看到他回来,于丽娘第一个走上前:“烟儿,快过来吃饭,大家都在等你吃饭呢?”
墨非烟看了看大家,原来这几个人分明是王爷的小妾于丽娘、总管林玉堂、三公子聂子逸,还有姑姑聂凌霜。
“快过来坐。”聂子逸也是破天荒的热情。
墨非烟虽然坐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了问:“三哥,有什么喜庆事?怎么今天这么好叫我一起吃饭?”
“是这样的,父王和大哥出门了,二哥又在忙着勘察地址,二娘说她觉得太冷清了,所以让我们来陪她一起吃饭。”
墨非烟扬了扬眉,不确定的反问:“是吗?”
于丽娘忙道:“烟儿,我们知道你这几天为王府追债的事,东奔西走,所以我特地熬了猪脚汤给你补一补。”说完亲自盛汤给她,“这可是二那么娘很用心炖的,你一定要吃啊!”
聂子逸也一反常态的笑道:“大家都是王府中人,一定要同心同德。如果要发生什么事,大家一定要同心协力,枪口一致对外。”
聂凌霜也笑道:“逸儿说的对啊。”
墨非烟皱了皱眉:“三哥你想说什么?”
聂子逸拍了拍她的肩膀:“烟儿,你让王府的仆人在十天之内还钱,三哥我一定支持你!不过,那些都是外姓人,怎么可以借钱不还呢?但我们都是姓聂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办,是不是啊?”
“我不明白!”墨非烟冷笑起来,“父王命我追收欠债,我当然要一视同仁,没有同姓和外姓之分,就算是皇上在我面前,我也同样不给面子!”
林玉堂见状,提议道:“这样吧,不如你多给大家宽限几天?”
“不行!”墨非烟果断摇头,“限期十天,谁也不能例外!”
聂子逸一下子恼了,霍的一声站起身来:“你这算什么?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于丽娘劝道:“烟儿,我好歹也是你二娘,你怎么能这么不孝呢?”
墨非烟心里冷笑了一下,什么二娘?跟她可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聂子靖,她也不愿意硬着头皮把事情扛下来,不过事已至此,只有硬撑下去。
她长吸了口气,“二娘,三哥,我不管你们怎么说,总而言之,银子一定要在限期之内还清。”说完又瞥了聂子逸一眼,“还有,我最近在翻看旧账,三哥你最近从帐房支了一万两银子,我真不知道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说着把目光移到于丽娘的身上,“还有二娘,二娘你娘家的侄子在半年前曾经从我们帐房借走了七千两银子,也同样没有归还。”
聂子逸有点沉不住气了:“烟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墨非烟没有理他,这次目光移到了林玉堂的身上:“还有舅舅,舅舅的外甥,这三年内总共欠了帐房三万多两银子,姑姑的朋友起码也欠了五千两银子,麻烦几位在十天期限内把所有的欠债还清。如果大家不还的话,我会亲自登门追债,到时侯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她朝众人拱了拱手,“失陪了。”说完扬长而去。
把个聂子逸恨得牙痒痒:“这个墨非烟,以为有父王替她撑腰,就可以胆大妄为,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忙去劝他:“三公子,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于丽娘跺着脚道:“现在烟儿不但向我追债,还要跟我娘家追债?三公子,你可要替我作主啊?”
聂凌霜也道:“我那朋友可没有钱还,这下该怎么办呢?”
林玉堂叹着气:“想不到烟儿居然这么绝,连亲人也不留情面?”
“什么亲人?”聂子逸拍着桌子怒喝,“他也算是我们王府的人吗?我妹妹因为他,都逃婚出走了,他倒大模大样在王府当起了郡马,他以为他是谁啊?谁跟他是亲人啊?”
于丽娘忍不住又问:“那我们现在是还钱还是不还钱啊?”
“当然不还!”聂子逸气的连额上的青筯都贲起如蚯蚓,厉声道,“当儿子花父亲的钱,是天经地义,还用还吗?还有啊,二娘,你让你娘家也一个子儿都别还,我看那个娘娘腔能拿我们怎么样?”
聂凌霜听到这里,连声附和:“三公子,姑姑可是全看你的,你要不还,我也不还了。”
聂子逸赌气道:“那当然了!还有啊,我还要叫整个王府上上下下,一个个的全都不还钱,谁要是敢还钱,那就是跟我过不去,我看那个娘娘能怎拿我怎么办?”
“那好,我们都听三公子的,三公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些人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抱成了一团,反正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绝对不还钱!
第二天上午,墨非烟就带着账房先生,到王府的仆人家中追债。
她首先来到于丽娘娘家的绸缎庄:“你们绸缎庄这三年来跟我们王府借了七千两银子,借据在此,十天之内速速请还。”
接着来到林玉堂的侄子家开的古玩店:“你们古玩店这几年在我们王府借了三万多两银子,请你们在十天之内还请,如果你们不肯还呢?我就请官府来查封你们这间古玩店。”
这一天下来,她马不停蹄,足足跑了十几二十户人家,把还债的消息落实到个人,等到晚上回来的时侯,累的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翌日清早,还没有睡醒,就听到聂子逸在外面急促的敲门:“开门开门!”
墨非烟吓了一跳,赶紧穿衣服,现在她可不敢让人发现她的真正身份。
聂子逸还在外面气冲冲的踢门:“快点开门!”
这撞门声把林玉堂给惊动了,他过来拉住聂子逸:“逸儿,什么事这么吵?”
“我要找这个娘娘腔算帐!他居然跑到我朋友开的酒楼要债,这让我面子往哪儿搁?”
“哎,可能烟儿已经起床去追债了,你在这里喊破喉咙也没人给你开门的。你到底找烟儿什么事?”
墨非烟听到这里,反而放慢了动作,她倒想听听这个林玉堂会跟聂子逸说些什么?
“这个娘娘腔,居然跟到我朋友开的酒楼里要债,谁都知道,那间酒楼是我和我朋友合开的,他分明是跟我作对!我要不找他算帐,我就不算男人!”
林玉堂叹了口气:“烟儿也是的,万事以和为贵,他现在这样追债,弄得亲戚们都不高兴,仆人们也怨声载道,虽然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可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就算分开还,那也是一样的!”
“可不是!”聂子逸说到这里,眼睛亮了,“舅舅你提醒我了,分开还也是一样的!”
他们不知道,墨非烟在里面也听得清清楚楚。
幕色已浓,晚来的夜风,吹得整个醉仙楼都凉快了起来。
晋王府的一干仆人,坐满了二楼的整个大厅,还都在那里讨论:“上交是郡马爷,这次是三公子请客,是什么原因啊?”
刘伯道:“会不会是因为追债的事?”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
正说着,看到聂子逸摇着折扇,晃晃悠悠来到了酒楼,大家都起身打招呼:“三公子。”
聂子逸笑着摆手:“大家都这么多年的主仆,还客气什么,都坐下来吃酒。”
大家这才又坐了下来,聂子逸吩咐厨房,“你们快去做一些上好的酒菜,不要让本公子失礼于人!”
店小二闻言,慌忙下去安排了。
聂子逸环顾着四周:“大家都到齐了啊?我今天约大家来,是想跟大家叙叙旧,顺便聊聊心里话。”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大家最近情绪很低落,那大家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跟我说?”
李执事先叹了口气:“大家不就是为了郡马爷追债的事?”
李长天也叹气道:“郡马爷只给了大家十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大家怎么够时间去筹措银子呢?”
刘伯也拍着手:“十天怎么能清还呢?”
下面的人也纷纷说道:“十天让我们怎么还呢?”
也有人说:“三公子,你一定要体谅我们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起来。
聂子逸见大家的情绪都调起来来,一个个义愤填膺,便立起身来,张开手臂,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稍安毋躁,欠债还钱的确是天经地义,不过……几天时间要大家全都还清,也真是强人所难,不如这样吧,我大胆的给大家拿个主意好不好?大家分三年来还这笔钱?”
众人一听,都高兴起来:“三公子这个提议好,这个提议好!”
就在这时,酒楼的门突然开了,缓缓走进来弱质纤纤墨非烟,在她的身后,依然紧跟着方正。
聂子逸一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墨非烟,我好像没有请你来?”
“三哥,我也是刚好在附近路过,知道你宴请王府所有的仆人,特地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墨非烟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早上听到林玉堂和聂子逸的对话,她也不知道这么会事。
刘伯见墨非烟来了,反而很高兴:“三公子,既然郡马爷来了,你就把刚才的话给郡马爷通传一声。”
“好!”聂子逸当仁不让的转过身来,“烟儿,刚才我和大家商量好了……”
墨非烟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三哥不用说了,刚才我在门外全都听到了。三年?绝对不可能!现在十天期限已经过了两天,你们只有八天期限了,这个是王爷临行之前吩咐的,不管是什么人也好,无论是谁也绝对不可以改变。”
刘伯急了:“郡马爷,八天时间,你让我们到哪儿筹这么大一笔钱呢?这样吧,你通融一下,半年,给我们半年时间,我们一定把这笔银子还上。”
下面的人随声附和起来:“是啊,半年,给我们半前时间就好了!”
墨非烟摆了摆手,提高声音道:“大家都不用再说了,总之八天就是八天,时间不可以有改变,告辞了!”说完她就转过了身。
聂子逸却叫住了她:“烟儿,你要大家还债是不是?那好,没有问题,你先把欠我们晋王府的这笔债给还了!”
“我不认为欠你们晋王府有什么债?”墨非烟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自从我进了你们晋王府的门,我连郡主的面都没有见过,却在忠心耿耿为你们晋王府办事。我图的是什么?我只是讲良心,讲道义!所以,我并不欠你们任何人!”
李执事见气氛不对,上前劝道:“郡马爷,大家都是吃王府的饭,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李长天道:“郡马爷也不想逼死我们这帮老仆人吧?”
聂子逸瞪了墨非烟一眼,指着她的鼻子道:“你用不着在这儿狐假虎威了,我们全都不怕你!”
墨非烟冷然一笑:“反正你们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只剩下八天时间。”说完她就往外走。
有气愤不过的仆人抓起盘子里的西瓜,就往墨非烟的身上砸,方正眼明手快的接住了西瓜,重重的搁在桌子上。
那名仆人被方正这么一瞪,吓得有点畏首畏尾起来,聂子逸看在眼里,却大声说道:“不用怕他,天大的事情也有我在。”
他这一声纵容,让那名仆人鼓足了勇气,他抓起一盘西瓜砸到墨非烟的后背上。
墨非烟微微一怔,没有回头,但是也没有说话。方正气的回首一声厉喝:“你们要干什么?”
聂子逸扬了扬斜飞如鬓的眉:“方兄,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请你不要插手!”又招呼众人,“别怕那个娘娘腔!”
仆人们受到怂恿,都大着胆子把盘子里的水果、菜肴抓起来,对着墨非烟的身上掷去,边掷边骂:“娘娘腔!”
“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是岂有此理!”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都是在王府效劳了多年的老仆人,你才到王府几天?”
“这个娘娘腔,完全不顾我们的死活,打他!”
这群人一直追打着墨非烟,从二楼一直追到了楼下,墨非烟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衫,就像是开了杂货铺,什么样的颜色都有!
聂子逸也不出声制止,只是抱住了双臂,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得意洋洋的看着这一切。
看到墨非烟没有任何反应,李执事大着胆子,抱着一盘菜追打着墨非烟,正当他再一次抓起了盘子里的鱼香茄子,正准备投掷时。墨非烟忽然回过头来,冷冷的瞪他一眼。
这一眼冰冷如刀,把他吓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聂子逸纵身扶住了他:“别怕他!”
李执事把心一横,把手里的茄子摔到了墨非烟的脸上。顿时,墨非烟那张清秀的脸上给污了好大的一块,她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但她强忍着,缓缓往楼梯上回走几步,眸瞳里是无比坚定的神色:“放心,我只是想和大家讲道理。在易州城,大家都以能进晋王府当差为荣,但是今天,我们王府遇到一个很大的难题,如果不能解决的话,皇上怪罪下来,只怕连我们王爷都得罪不起!”
聂子逸懒洋洋的道:“你别在这儿危言耸听了,建不起行宫,大不了让皇上住到我们府里,事情哪儿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了,皇上出游,也不是为了要一座行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