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牛娃,是李二牛的大哥,李宝顺的大伯伯。
在我的记忆里,李牛娃年近六十,身材高瘦,脑袋光亮,粗黑浓眉下一对大环眼,面色黑里透红,大蒜鼻梁上常常架副茶黑色圆形石头眼镜。他走起路来,仰首挺胸,腰板儿挺直,双手背后交叉,掌心向外,尽管年近花甲,但脚下健步如飞,虎虎生风。每当他饭后或上下地干活走在大街上,经过谁家门前就大声招呼一声,声如洪钟,整条街道都能听到,等那家人急急忙忙赶到门口回应他时,他早已走过去好几户人家了。
李牛娃这名字,据说是生他的时候,那年是牛年,又刚好家里饲养的老母牛生下了一只小牛犊,于是他爹就给他取名叫“牛娃”。
李牛娃十八九就成了家,他的老婆长得矮矮胖胖,浑圆瓷实,是个甘肃女人,比他小三四岁,是他爹去甘肃做粮食生意花钱买回来的。甘肃女人操持家务、下地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她一生任劳任怨,连续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李牛娃有四个兄弟,因为他是老大,名字里带了“牛”字,因此后面的兄弟自然也要带“牛”字。于是,就有了二牛、三牛、四牛,但最后一个叫做小牛。二牛、三牛、四牛都已成家生子,只有这小牛,为人木讷,憨厚老实,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作为一家之长,这实在是李牛娃的一大心病。
李牛娃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姐姐叫李春花,两个妹妹,大的叫李兰花,小的叫李小花。李春花嫁给了邻村的村长,那村子在方圆几十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村庄。李兰花嫁给了本村的王家,王家也是本村的大户人家,李小花嫁给了本村的张家,张家也是本村的大户人家。两个妹妹的婚事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按照他的说法,李家是村里的大户,姊妹也要嫁给大户人家,这样才门当户对。
如此算来,李牛娃兄弟姐妹总共是八个,加上儿子女儿侄子侄女孙子孙女,李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竟多达几十口人丁!再加上与王、张两家大户联姻,李家在我们村那可是响当当的大户大族。
李牛娃的爹,在李家老一辈兄弟里排行老大,李牛娃又在门户兄弟里排行老大,因此,他自然在李户家族中辈分是最高的,可谓德高望重,影响巨大。他声高嗓门大、性情秉直、豁达开朗,生猛火爆的脾气就像那三国的猛张飞。他待人义气豪爽,爱憎分明,吃软不吃硬,对人好的时候,按我们那里的土话说“要鞋子连裤子都舍得给”,看不上眼儿的人,天王老子他都敢得罪。他还爱认死理儿,倔强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真的是一头争强好胜的老犟牛!他几乎目中无人、桀骜不驯。村里唯一受他尊敬并言听计从的人便是朱先生,因为朱先生不但有学问,还有观天相地、降龙伏虎、断金识玉、金刚护体的神仙本领。
村里的大人小孩儿见李牛娃走过来,都是大哥叔伯爷爷的接连招呼着,他则昂首阔步,连连高声应答着,一阵风似的飘过去。见到那个小男娃蹲在地上低头玩耍不理他,他就轻轻凑上前,蹲下身子,从身后顺手捏一把小孩子的******,吓得小孩儿惊叫着跑得老远。
“碎崽娃,见了爷都不叫,让爷再摸下牛牛”,他装作要追上去,望着尖叫逃跑的小孩子,朗声大笑,然后背着手,哼着小曲儿,继续往前走。
李牛娃是李家的掌门人,家族里婚丧嫁娶等大小事务,都得由他来主持操办。他上过几年私塾,识得一些字,算是村里少有的几个文化人之一。他也能写几笔毛笔字,还能诵读婚丧仪式上的说辞,村里婚丧嫁娶的仪式都由他来主持。他把家族内治理的井然有序,村里的大事也操办的风光亮堂。村民们对他的评价是能行人一个,他自己对这样的评价也沾沾自喜,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