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段路,弯过两条胡同儿,这个人到一个烟摊买烟,他的对面正好是一家小理发店,何云紧走了几步站在这家店的门前借着玻璃的反射影像仔细地观察对面的动静,只见那个人拿了一包像是哈德门牌的香烟在鼻子上嗅了嗅,而后从衣兜里掏出钱交给了烟摊的主人,又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周围,这下终于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了,“呀”何云不禁心里一惊。
“没想到原来是他!长春市公安局两年多都没抓到的张付根,今天竟然在北京露面了。这次落到我手里,看你还想往哪儿跑。”
何云跟着他又走了几条街,看他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不起眼儿的一条小街上的一家小旅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出来。正在他仔细观察这家旅馆的位置和字号的时候,他的余光猛然留意到身后好像也有一双眼睛在瞄着他,看来自己在跟踪张付根的同时又被别人跟踪了,难道是自己人吗?他想了想,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反正得试一试这个人的动向。于是他开始了反跟踪的战术,他走走停停,一会儿又蹲下身装着系鞋带儿,一会儿又去烟摊买烟,而后面不远处的那个人,也是走走停停,眼睛还老往这边溜。看样子这个人不像敌人,他的便装外衣下不小心露出了警服的边儿,腰里还鼓鼓囊囊的。何云想了想,觉得不管怎么说,时间不能耽误,于是他朝对面公安部的大门快步走了过去。
“何云,你怎么来了?”
“今天我是来你们刑侦处办公事的,可不是来找你扯闲篇儿、借技术书的,怎么,李大处长,不欢迎啊”
“难得,难得。你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何大科长。”
“你先把门口那个愣头青给我请上来好吧?”
“哪个愣头青,你说明白点儿,别跟咱打哑谜。”
何云走到窗前,用下巴点着楼对面的大门旁站着的正往里瞧的一个年轻男人。看到大门口站岗的战士直往外撵他。他急了,忙说,“就是那个人,老李,你先把他叫上来再说。”
“好吧。”
几分钟后,那个身穿便衣、浓眉大眼、眉心有颗小黑痣的年轻人站在了何云和李处长的面前,他不明所以地愣在那里。
“同志,你也跟踪了我半天了,现在可以报一下你的身份了吧?”
“什么?老何,你被他跟踪了?”
“你问他吧。”
“说说为什么当尾巴?你究竟是干啥的,哪个单位的?”
“这是我的证件,报告首长,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刑警,叫刘毅,二十一岁!刚才我是觉着他走走停停、鬼鬼祟祟很可疑才跟踪他的,可没想到他怎么会径直到这里来了?”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你跟踪他,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不……不知道。”刘毅低下头手搓衣角,尴尬地不知所措。
“他可是老八路,有多年武装保卫工作经验的中影公司人保科的何科长。要论资格你差得远呢?跟踪他,要让你们领导知道,不批评你才怪。要是你的同事们知道,可就成了人家的笑柄啦。”
“刘毅同志啊,不是我说你呀,你跟踪我那是该跟的不跟,不该跟的跟。”
“此话怎讲?”
“你该跟的是我跟踪的对象。”
“你是说另有其人。”
“对,另有其人。”
“怎么,难道刚才你俩在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吗?”
“这么说不确切,应该是猫捉老鼠,猎狗在后。”
“那老鼠是谁?他在哪儿?”
“此人叫张付根。他原本是东影的一名洗印工,两年前……”何云从张付根的背景是长春市公安局通缉的杀人嫌犯一直讲到刚才发现他的行踪并一路跟踪他摸到他的住处。讲完立刻要求李处长联系长春了解案情,同时报请市公安局尽快布控,迅速抓捕杀人嫌犯归案。
“老李,我是考虑到,这个案子是跨省市的,为简化程序,方便办案,这才直接到你这儿来了。”
“还是你考虑周全呀,要不就耽误时间了。”
“两位首长,我这就回市局汇报去。”
“先别急,咱们商量商量。”
“老何,你在咱们三个中间最了解案情,你说该咋办?”
“那我就主观一回,我的意见是兵分三路:老李,你负责联系长春市局进一步了解案情;小刘,你立刻回局里去汇报和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我呢,继续去小旅馆附近蹲守,尽可能再把情况搞清楚一些。”
“你去?那不是你该干的,要去也该是我去才对。”
“说得对,刘毅是专职干这个的,你不是。再说,这就快下班了,你还得去托儿所接晓晋呢。难不成让在家给你带儿子的老妈去接闺女啊。”
“晚一会儿去没问题。”
“那也不成,刚才你说张付根是用枪行刺王德江同志的,这说明他身上带有武器,而且他也认识你,一旦暴露了,是有生命危险的!侦察本就是刑警的职责范围,所以必须是我去。”
“你去就不危险吗?再说,蹲守我比你有经验,市局你比我人头熟,还是我去蹲守为好。”何云心里明白得很,不能让个还没成家的生瓜蛋子去冒险。
“绝对不行,于公,还是我去蹲守最合适,何科长,你听我说,要说汇报你可是比我更了解情况,你去市局,我给队长打个电话提前说明你的身份就行了。”
“好了,好了!你俩都别争了,吵得我耳朵都疼啦。我是处长,现在你们都听我的命令:老何,我看刘毅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定了。你也别争了,一切都是为了尽早破案。”
这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何云语塞。出于无奈,他眯缝着眼低头想了想,顺手从桌上拿过了一张信纸,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画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将画好的人像素描交给了刘毅。
“这就是张付根的大致相貌,另外我估计他现在不会用真实身份,还有他的老婆也在逃,可他们有没有其他同伙儿就不清楚了。所以你在蹲守中一是要万分小心注意安全,二是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在三人达成共识后,争取时间变得至关重要,于是他们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等刘毅给市局刑警队打完电话,何云与刘毅一起出了公安部刑侦处的门并肩而行,走了没几步,他轻轻拍了拍刘毅的肩膀诙谐地低声说:“干刑警没几天吧?”
“你怎么知道?我原来是户籍科的,刚过来才一个月。”
“其实你不太适合当便衣侦察员。”
“为什么?”
“因为你的相貌特征明显,不是一扔到人堆儿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人。”
“你是说我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是吧?”
“是的。再出来执行任务,便衣里不要穿警服,还有武器要放在不起眼的地方,不然一出来就露相儿了,听到没。”
刘毅不好意思地笑了,心中一种由衷的佩服油然而生。他打算一会儿就去公共厕所重新整理一番再去执行新任务。
“何大哥,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这个小兄弟我认下了,以后多联系。不过我这个当大哥的还是要嘱咐你两句,干这行以后要多学习、多实践,记住,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好猎手抓狐狸就要比狐狸更狡猾,打虎豹就要比虎豹更勇猛。同时还要不被伤到才好。否则,他就不是一个好猎手。总之你一定要小心。好,不说了,时间紧迫,咱们快走吧。”
何云自然地拦着他的肩膀一起下楼并走出了公安部的大门,此时正值下班时间,街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而门口站岗的还是先前那位战士,他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俩拦肩而行却又急速分开的背影,直到隐没在人行道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几天后,何云从李处长和刘毅那里分别听到了张付根及他老婆同时被捕的过程及受审的情况。
两个月后,他又得到了他们被绳之以法的消息。
晚上家人都睡了,何云翻来覆去睡不着,独自一个人来到院子里透气,他双手叉腰望着天空想心事:从他知道王德江遇害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一种愧疚包围着、搅扰着直到现在。他认为在王德江的死因上,或许当初要是自己没去南京执行任务;又或者,在自己临走以前,不管王德江怎么不愿听他啰唆,他也应该坚持把刚掌握的张付根内弟是国民党特务已被击毙的情况及早告知他并让他提高警惕,若是这样,或许这场劫难是可以避免的。一直以来,无论组织和同志们怎样劝慰他,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王德江是替他而死的负罪感,如今终于将元凶缉拿归案,绳之以法。他也终于可以告慰王德江同志的在天英灵了。
老天有眼,活着真好,能够为王德江同志报仇雪恨,让自己终于有机会吐出一口恶气。此时那种莫名的愧疚感和负罪感也得以化解。
他感觉到轻松了许多,两年来压在自己心头沉甸甸的大石头被搬开了,一桩心事也终于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