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要卖的。”我们的小导游及时提醒。编花环的小女孩有张圆圆的脸，也是被太阳镀了层黑红色：“一元钱一个”，说话间小女孩的头随话音一同使劲往下拽。掏钱，只有两元钱的零头，递给小女孩说三个都想要，苹果脸女孩犹豫都不犹豫就将三个花环都给了我，还甜甜地说帮我戴上，言语里夹着喜悦和感激。
发际间有了至纯至美的花环，感觉一下子轻盈起来。另两个被男士们抢走，也美滋滋地扣在头顶。这就是大自然的妙处，来这里，人人心中都穿着休闲装。
“她是我妹妹”，小女孩这样介绍苹果脸小姑娘。大家又意外了一下，刚才是孩子们圆熟了的联合经营。
小导游确能指出胭脂峡的几处景致所在，告诉我们这块石头像大象，那块石头像道士，但讲解仅仅是浮浮的皮毛而已，稍一发问，小导游就说不出什么了。
这已很难为她了，谁也没期望她能真正地导游。很快我们又发现了这两个孩子实在的作用，那就是她们在不知不觉中担负起了照顾儿子的重任。儿子不足四岁。十七八公斤，圆圆嘟嘟的小家伙蹦着跳着追赶着两个女孩子叫姐姐。胭脂峡蜿蜒纵深五公里，时而越山脊时而走沟壑跨小溪、攀岩石，来回怎的也有十几公里的路。这种路况，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带儿子全程徜徉。因为对于三岁多的孩子要徒步进出这个峡谷几乎不存在可能。所以也就想着带他进来，稍走一程，浅尝辄止也就罢了。连同行的大男人也表示即使有能力把儿子带进沟，也没能力将儿子带出来。
但奇迹就因胭脂峡的这几个孩子而发生了。俩女孩左右拉着儿子的手，一会儿给他摘朵蒲公英吹一吹，一会儿给他采几粒酸甜可口的小草莓儿，还不时给他讲着什么，逗得儿子咯咯笑。三个孩子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我不放心地追呀追，一往山脊上走，一到要下猛坡或跳岩石，心就突突地跳，又喊又叫，小心呀，小心呀！唯恐三个孩子，我的儿子有闪失。有时能冲得及时把持一下儿子，有时还未等我赶上来，三个孩子已走过了这段让人心悬着的路程。渐渐地我发现，俩小姐妹照顾起儿子配合默契，细致入微得很。在危险路段，一个半抱着儿子，一个在旁边或在低处接应保护。过溪过河时，大一点女孩干脆把儿子一把抱在怀里趟水而行，一双黑瘦的小脚巴实着手工缝制的布鞋。鞋面已看不出颜色。这样的画面不亲眼目睹我是不会确信的，近四十斤重的儿子在我的怀抱中停留绝超不过5分钟，现却被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在爬山水中稳稳抱起。按身材衡量，这么大小的城中女孩来此谷中游玩，或许还需要父母的偎抱。
队伍停在了小溪边休整。苹果脸小姑娘指着儿子脸上被蚊虫叮咬的小包包让我看。我蘸点溪水涂抹在儿子脸蛋上说没关系。这以后，凡有溪水的地方，苹果脸小姑娘都不忘蘸点水给儿子点一点，这小小的举动，让人心很暖。
我们的队伍又在庞大。一个平头敦实的小男孩跟紧了我的一个同伴，两个半大不大的女孩子也贴在我身边在我上坡中拽一把，下坡时扶一下，让人有些不好意思。我悄悄地问我们小导游，小导游说：“别管他们，反正你们只要我们俩”。她很有心计地将自己的妹妹也计算了进去。
中间还有一个小女孩很灵性。我说这小紫花漂亮，她转眼便不见了，一会儿回来手中就编成了紫色花环。我说野地里黄花长得比人工种养成的还艳丽，她即刻便采来一把簇拥在我胸前。阴凉处收了伞，小女孩也会抢过来说帮我拎着，这些孩子呀，单纯中透着狡黠，狡黠中透着朴实。看得出，他们就想挣些钱，就想千方百计地让你去接纳他，以实现自己那点小小要求。
儿子一直在步行，只有在要隘处才让姐姐们抱抱，还用矿泉水瓶子装起了蝌蚪，小脸也透着黑红，透着喜悦。几个孩子为了加快他的走路速度，几个人接龙一样地从一至百数数。环境让孩子们太会揣摸人心，她们很快就琢磨出了儿子爱喊的那几个数字，每每数到，一定让给儿子大声地喊出来。
回程又迎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憨憨实实地扛着个药锄，手中塑料袋中盛着采来的药。队伍中有个女孩欢快地冲他喊哥哥。
碰着能说明白话的小大人，有意和他攀谈起来。小伙子正上高二，因要交三百余元的资料费，趁周末上山挖草药凑费用。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处境我在电视上看过。不少农村的孩子品学兼优家里却很清贫，只有自己，想方设法自食其力。问他家中情况，大男孩说母亲务农，父亲农闲时进城打工，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去年考高中，考了挺高的分，但离进银川的六盘山中学录取线还差3分（据说，六盘山中学学费全免，专收贫困高分学生，升学率很高。）因为要保证自己的上学费用，家里人就不让妹妹继续上了。
问他这个妹妹现在干啥，他说帮母亲种田，正在物色对象。
话谈到这大家都说不下去了，我自然看到了这个女孩不可扭转的命运走势。上不了学早早嫁人，早早生孩子，然后去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必然生活。这种成绩的女孩子若在城中会很轻松地上所大学，谋个风风光光的好前程。而现在，若没有意外，女孩五彩的生活梦会像我们此时的谈话一样干干脆脆地中断。人生因为差了三分而定格为永久的灰色。
上了高二的男孩子语言出落的很利索，边走边交谈疲劳会淡一些，于是又接上了话题：这些孩子都是回民。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抓得马马虎虎，一家都有三四个孩子，但最多的也就四个，农民们也知道如今养一个孩子着实不容易。女孩子大多上完小学就算完成了学业，上到初中的凤毛麟角。男孩子还是受重视，若能上大学的，一家人砸锅卖铁也会咬牙顶着。高二男孩知道助学贷款一说，并把上大学愿望寄托于此。我是个爱冲动的人，虽然已发现男孩子言语中有骟情的成分，还是把通讯电话留给了他，并承诺说明年只要考上学就来找我，我帮他联系各种助学事宜。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多事了。
后悔也是有心里阴影的。在我与高二男孩交谈中，不可想象地我们已返回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我的腿开始抽筋，是太累了的缘故。儿子也实在走不动了，他已经在挑战一种极限。两个小女孩却拎着他的双臂喊：“咱们飞起来了”，并顺着坡往下跑，于是又前进了不少路程。等儿子“翅膀”也张不开时，大家终于看见了出口，我们的车迎了上来。我的儿子，和奇迹的旅程在越野车中收住了脚。
孩子们还默默地跟着。我买了几瓶水换开了钱，把跟了我们一路的孩子三块五块地全打发了一圈，给了小姐妹三十元。小姐妹拿着比期望值高出很多的钞票悄悄交换着狂喜的眼神。给了高二男孩的妹妹三十来元，其实那个女孩没有更大“功劳”，我只是想为高二男孩凑点费用。一群孩子远远近近地散去，高二男孩还嗫嚅嚅地站着。我说钱给过了给他妹妹了，男孩却指着个袋子说：“那这个……”那是一包草药，是与男孩交谈过程中我说要买下的草药。灵活的小导游已扯着我的衣襟悄悄告诉我给他三元钱就行了。我挺惊讶男孩的“现实”，那种只想及时得到的渴望！我想心眼再多点的孩子一定会说：“阿姨，这个送你了，明年还要麻烦你呢！”可现在，这个孩子是在向我讨价！
我又拿出十元钱，这钱拿得有些涩。是因为我想起了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我会记住苹果脸女孩给儿子脸上轻轻点水的镜头，也会记住一个逐渐长大了的孩子的急功近利地向我讨要草药钱。这两个片断浓缩了人成长变化的过程：心在岁月中结茧，人在时间中沧桑。被时间消磨掉的纯真与善良，会像时间一样永不回头。
丈夫走到身边轻轻说“钱给神给孩子都是一样的”。前一天，我们在崆峒山，入乡随俗地随了百拾元的香火钱，今天又给孩子百拾元钱。他觉得我不必为一点点什么影响心情。我懂他的话意。话挺好。
胭脂峡，峡内奇峰对峙，飞瀑流泉，怪石嶙峋，山水倒映，空空幽幽，野花遍地，无车马喧，无丝竹乱。除了路程艰苦，还是值得一游的。
在这里请闭上眼睛
好多年了，养成个不好不坏的习惯。
走到哪里都要牵强附会地给那里留下点文字。相互奉承着的文友说，顺着“孙猴子到此一游”的痕迹，多少还能逮住你点“仙踪”。
哪有“仙踪”可言，从时间表上追索，每天埋在最简单的文字堆中漫爬，只见小逗小句和我哈欠一样频繁闪现，基本上是“万径人踪灭”的现状。
还有人较真的不依不饶，看到你在某某处的照片或者是听说你又到哪里“萍踪侠影”了，怎么没见文字，好像我欠谁的。知道都是连吹捧带鼓励的善意，如今文字能值几钱，还有人要看你写的不成样子的东西，难为这份友善了。
要写，我不欠谁的，我欠感动过的一次次瞬间。
曾经被文字遗漏的地方，也许正是让某根神经控制不住战栗过的地方，心消化不掉，文字承载不了。在这些地方请闭上眼睛。
青海湖禁不禁得住人的逍遥
看到了极白净、清丽的姑娘颈间挂着的那粒蓝吊坠，一下子就迷醉进了那种蓝色中，是青海湖的蓝调。它饱饱的，莹莹着，淬取了雨后天空中最明丽的一抹蓝，然后用水握成了这一滴。青海湖的蓝就是这种。盯着那姑娘蓝吊坠呆想：怕不是青海湖水溅其颈间的一粒吧！
六年前去青海湖，回来后沉思着想记一文，划拉半天就是蓝呀，真蓝。碰巧一个文友为青海湖写了一篇标题为《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散文，觉得文字、意境天成，我更无从下笔了。直至今天想到“水握成的一滴”，终于有心思翻起了后账。
听说几年前青海湖的环湖公路已经修得很漂亮了，不见了当年“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的砂石路，湖边也有了帐篷旅社和夜晚丛丛的篝火。
不知该不该为青海湖高兴，头一个念头就是担心青海湖禁不禁得起人的逍遥。
六年前的青海湖畔，人留下的印迹实在不多。那次我们的车环着湖跑了三四个小时也不见尽头，最后我怀疑车在做圆周运动。湖怎能像海一样无边无涯的旷大？这么大的水面该有权利澎湃、生动一点了吧，湖却沉静坦诚地像面镜子，让你忘却了水还有波澜。青海湖水之蓝，是我从未见过的干净和通透。按说这种色调该是光华四射的，可湖水敛得恰到好处，温润舒展、不事张扬。远观养目，近赏清神。我曾“妒忌”文友为此情此景在《在那遥远的地方》用到了“隐忍”一词，也就是这个词打击了我当时再为青海湖为文的热情。现在想来，青海湖举重若轻的涵养也只有这个词能概括一二。
“禁不禁得住人的逍遥”，不是指担心青海湖的孱弱，而是以心品心的疑虑。
青海湖海拔较高，整个湖面紧绷着光洁地微微鼓起。蓝天白云下，波光潋滟恰如微凸的一块蓝宝石。物理学上，水表层有张力之说，除了这些科学，我想生命的盈旺和精神上的充沛也是青海湖水表面上纹丝不动，却无处不流露出蒸腾生命力的主要原因。
青海湖有多种景象：草原、沙漠，还有海拔低处不多的森林。草地是湖畔主要的植被。草皮一旦遭破坏，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不少人醉心的湖光沙岛之景。盈盈欲滴的青海湖中冷不丁地突兀几块沙岛，以及沙岛外的湖面上连辍着的道道沙渠，是草皮遭破坏后逐渐演变的自然景观。也许是几百年形成的，也许是几十年，还可能是几年内的沧海桑田之变。对于观赏者来讲，我们只懂心醉而不懂心痛。现在青海湖的蓝韵与涵养也许就是浓缩了过去更辽阔水面的精华与波折才沉积、总结下来的，也是随时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发展变化的。这些都是青海湖脆弱和坚强两种秉性同时存在的证明。
雨水充足时，青海湖是大片的蓝波和大片的绿草，只鲜亮并算不上明媚。只有黄澄澄的油菜花张开时，蓝、黄、绿大片的调色板才调得出青海湖浓浓的鲜亮和明媚来。青海湖是油菜花迎来花期最迟的地方，一拖就将花期拖到了夏季。我想，不怪它们，同人一样，这是植物的高原反应。
青海湖畔属于油菜花的季节只有夏天里的不长时间，也许是因为属于美丽的时间太短了吧，油菜花开得很炽热，席卷一般急不可待地开花，抓紧一切时间忽略许多过程地结果。像过去婚前未曾谋过面的拜堂，浪漫只有掀盖头的一瞬儿。恋花的蜂儿、蝶儿也忽来了忽去了，飘忽得如一场梦。过了雨季和夏季，湖水再复单调，静寂得只有蓝色。有种永永远远亘古不变的味道。青海湖冷清惯了，让人的参与格格不入。在这种氛围中，人就显得多余了。这也许是前几年的景色，这两年据说青海湖夜空下的篝火如油菜花般的明媚。我相信，经历了那么多的青海湖最可贵特点还是隐忍。可以想象，她平和的微笑会对每一个游人温和的轻抚。
不知有没有人注意过湖区草场上的围栏，这是青海湖区牧民与湖相互体谅的举措。草和湖几乎都被它们的主人用铁丝和夯实的柱子围了起来。不同季节在不同草场放牧，避免草场迅速沙化。相互处久了的邻居都相互摸透了脾气，相互扶持着走路，这也是牧民老祖宗留下来的训诫。别忘了训诫，沙岛和沙渠，事实上是青海湖的硬伤。
我们不是牧民，我们是篝火的点燃者，我们不可能去背负老祖宗太多的遗训，所以担心青海湖禁不禁得住人的逍遥的疑点并不空洞。
面对青海湖的蓝，我说，在这里请闭上眼睛。
哼哼是我的语言
很为大自然鸣不平，千百年来苏峪口这条沟就这么秉承天地的生长着。突然有一日，几个人在沟中订了几块牌子，在沟口设置了个门楼、路障，这里就成了集文物保护和自然美景为一体的开发风景区，就有人堂而皇之地收取苏峪口的观瞻费来。山不说，水不说，但附着了远古人类灵魂的岩画却窃窃地感叹道：这个时代的人还比不上咱们当时逍遥。那时咱们打只獐子就可果腹几天。现在活不下去的，生生就干起了打家劫舍的营当。活得自在点的，几千年过去了，还在咱们过去的家园中学习咱们当时的绘画技巧……
当然，这是妄自揣度的瞎说。将人类童年的绘画技巧和其附着的沧桑历史展现给更多的人是光明之举。不然，贺兰山的岩画最终也只能成为文物馆陈展的珍品或者销蚀在风雨岁月中。现在不去亲眼目睹，何时再感慨万千！
在苏峪口沟穿行，溪水始终忽大忽小地喧哗，一块块鲜美的绿苔擦亮了人的眼。所见的原创版，刻在山壁间的岩画已不多。有的，多也残缺不全。仔细辨认有单鹿，有太阳图案的人脸，有弓箭，有人足。我从不轻视古人的智力，也不相信进化论中所说的人的智商有突飞猛进地发展。觉得古人应该有这种绘制简单图案的技能，没什么可好奇的，只是在岩壁上的雕琢，“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不够精美而已。倒是附着在简单勾画中人类想记载些什么的心思和浪漫情怀后倒更令我珍视。
